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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識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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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使小性

 枕榻上早就沒有曾經梁舟遲身上的味道,空氣中瀰漫著冰冷和孤獨。

 就算她孤身一人在外討生活的時候也不曾這樣彷徨過。

 將自己整個人窩在被子裡,過去和現在交織在一起,裴曉葵也不知是何時睡著的。

 隱約入夢,夢中又回到了那個大雨滂沱的夜,山中冷風吹的她透骨的酥冷。

 那絕望的滋味再次襲來,遙遠處卻有一輛馬車迎雨而來。

 馬車停在她的面前,裡面的人將簾子掀開,是梁舟遲正對著她傻笑……

 也不知怎的,心口一酸,在夢裡哭起鼻子來。

 熱淚盈眶之際她猛然驚醒,淚已打溼了軟枕,同時她聽到身後似有異聲。

 才翻身過去,她只瞧見眼前一個黑色的人形輪廓,下意識的想喊,可是那人先一步將她的嘴巴捂住。

 裴曉葵嚇的臉都白了,還以為自己尚在夢中,可唇上的感覺太過清楚,這分明不是做夢。

 一雙胳膊在空中亂舞,卻也一下子被眼前鬼魅似的人按住,隨即那黑影朝她撲過來,在她耳畔說了句:“曉葵,是我!”

 僅此一句,讓裴曉葵整個人僵在原處,她一口氣尚未喘勻,黑暗中僅有眼白或有異光。

 目光寸移,看向臉側的黑影輪廓,只見黑影抓著她的手摸在他自己的眉眼上又重複道:“曉葵別怕,是我!”

 若說方才那一聲還有所遲疑,那麼這句她便聽的無比清晰。

 鼻下是梁舟遲身上特有的味道傳來,與他的氣息一樣熟悉。

 他輕笑一聲將放在她口上的手拿開,隨後雙手抱住她肩膀將人從床榻上抱坐起來,“嚇壞了吧,進來剛想叫你,誰知道你突然醒了。”

 裴曉葵心裡砰砰砰的跳個不停,一時難以平復,夢中的殘淚還掛在臉上,緩和許久腦子才轉了彎。感覺到肩上是他掌心的溫度透過來,又一想之前種種,她強嚥了委屈,心口抽噎地啞聲問:“真的是你嗎?”

 聽到她聲線顫抖,想必是嚇壞了,梁舟遲心疼的厲害,“不是我還能有誰!”

 確定是梁舟遲沒錯,裴曉葵更想哭了。

 “曉葵,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跟我離開,我帶你出城,城外有人接應。”梁舟遲事先準備了衣衫在側,這會兒拿來披在裴曉葵的身上。

 裴曉葵也任他擺弄,想著他能來此,定是費了很大工夫,時間耽誤不得,於是很是配合的將衣衫穿好,長髮隨便綰了個髻。

 許是因為心裡緊張,這會兒手不聽使喚,抖個不停,繡鞋就在手裡可怎麼也提不上。

 焦灼間,只見身側人彎了身下去,一手奪過繡鞋,一手抓住她的腳踝,將鞋快又準的提了上去。

 黑暗中自己的腕子被梁舟遲扯在手裡,拉著她便往門口走。

 二人才穿過輕紗薄簾,便聽門聲響動,隨之又是一個黑影不緊不慢的入門,正堵了二人去路。

 尚未來得及一探究竟,視線便被梁舟遲的寬肩所遮擋。他以一種保護的姿態站在裴曉葵前面。

 同時,裴曉葵聽見有鐵器的摩擦聲,好似從他手邊傳來。

 “好久不見,梁舟遲。”只聽對面人輕笑一聲,隨後一抹微弱的光亮自前方傳來,將人影照亮。

 是趙寬吹了手裡的火摺子,火苗輕閃動,趙寬側步,順勢伸向手邊燭臺,一手隔風一手點燃蠟燭,瞬間整個房間也亮堂起來。

 “趙寬。”對於他出現在這裡梁舟遲並不覺著好奇,在京城時他便已經聽說晉國公府的事。

 知曉現在梁舟遲的身份不同,裴曉葵忙從他背後走出來,站在二人之間,面對趙寬道:“趙寬,你這個時辰怎麼會在這裡?”

 燭火閃動,打在她的臉上,似給她的臉頰蒙了一層細紗。

 他當然會在這裡,而且知道梁舟遲也會來,將裴曉葵留在墨州,他梁舟遲怎麼肯呢。

 只是時間早晚罷了。

 “梁舟遲,你倒是比我想的還要膽大,”略過裴曉葵的話不答,趙寬負手而立,面無表情,很難看出來意,“你還敢回墨州!”

 身後人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隨即下巴微抬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將裴曉葵拉到身側,“我最重要的在墨州,我當然會回來。”

 “怎麼,晉國公家的公子要攔我去路不成?”

 “你可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趙寬朝前一步,目光自裴曉葵臉上淡淡掃過。

 “什麼身份又能如何?我只知道,誰要是敢攔我去路,只有死路一條,你想試試嗎?”梁舟遲用最玩笑的語氣說著最認真的話。

 趙寬知道,他這不是玩鬧,是真的。

 “你的本事我聽過,只是,到底雙拳難敵四手,現在只要我朝門外叫一聲,立即會有層層官兵過來,將此圍的水洩不通,就算你長一雙翅膀,也飛不出這府邸!”

 話落,倒不見梁舟遲如何,反倒是裴曉葵緊張了起來,“趙寬,這樣不好吧,好歹相識一場......”

 話未說完,便覺著腕上一緊,被梁舟遲拉到身後來,“大不了就是一死,又能如何,我梁舟遲早就是死過千百回的人了,還差這一次不成。”

 “我梁舟遲既然敢來,就沒怕的。”

 腕上的力道深重,裴曉葵低頭瞧著,抬眼又見他側臉,向來沒個正形的人,眼下倒是比任何時候都要鄭重似的。

 之前有些疑團她本想著當面問清楚的,此情此影落在她眼中,她倒覺著是自己狹隘了。

 這樣一個人,曾為自己付出過性命的人,即便知道千難萬阻也來尋她的人,怎麼會移情旁人,要娶旁人呢?

 這一瞬間,裴曉葵對之前的猶疑深感慚愧。

 喪垂似的拉下眼角,眼淚就不爭氣的在眼中打轉。

 她臉上的細微末節,一喜一怒都逃不過對面人的一雙眼睛,沉默良久,趙寬眼前閃動一抹黯淡。

 他再次開口,卻沒了之前的針鋒之意,“生死之事,可以一會兒再說,只是現在,我想和曉葵先求證一件事。”

 事及裴曉葵,她才恍惚的抬眼朝趙寬看去,一臉懵懂,“什麼?”

 “我想單獨問你兩句話。”趙寬道。

 裴曉葵不明所以,但這個時候,管他問什麼,再一想趙寬並非奸詐之人,也便應允了。

 二人就在梁舟遲眼皮子底下進了內室,梁舟遲在外等著,二人說的什麼他在外根本聽不清。

 似是又安靜了好一陣,裴曉葵才出來,走到梁舟遲近前,重新拉起他的手。

 梁舟遲滿目疑惑看向她,又看向後來之人。

 不知是否聽錯了,就在趙寬路過他們二人身邊時,竟聽到一聲細嘆之音。

 緊接著趙寬道:“梁舟遲,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我趙寬雖非什麼十足君子,卻也不是個卑鄙小人,有些事可為,有些事不為。”

 “今日我放你走,就當我從未見過你,此去一別,往後是生是死,都是你自己的事了。”

 趙寬聲線低沉緩慢,這樣溫吞的樣子,竟讓梁舟遲又想去過去在永安巷那個在裴曉葵家中手足無措的趙寬。

 再一想方才他的舉動,心下了然幾分,他相信,趙寬此人,說到必做到。

 “這是我晉國公府的腰牌,”趙寬自懷中掏出一物,正亮在二人眼前,“拿著它,出城會更順利一些,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們做了的。”

 他將腰牌高舉,卻未再瞧裴曉葵一眼,梁舟遲將此接過,緊握在手中,難得語氣中帶了幾分欽佩道:“多謝。”

 趙寬僅用餘光流連在裴曉葵臉上,而後咬著牙轉身,手微抬,就算別過。

 裴曉葵瞧著趙寬略顯落寞的背影,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未講出半個字。

 ......

 果然同趙寬所言,有了晉國公府的腰牌出城十分順利,到了城外尋到接應的馬車時,東方初亮。

 一行人馬都是梁舟遲的隨行,見著人平安抵達,這才從林子裡現身。

 冬日晨起風大,梁舟遲將裴曉葵抱進馬車,隨後自己也鑽入馬車裡,一行人,疾疾行去。

 馬車駛動,車內略有顛簸,這會兒天尚未大亮,馬車裡的光線並不好,她瞧著眼前若隱若現的一切,略有恍惚,直到聽到前面有人湊近。

 梁舟遲用二人才能聽到的音量低笑說道:“曉葵,這麼久不見,你都不想抱抱我的嗎?”

 之前保命要緊,裴曉葵沒工夫與他磨牙作鬧,這會兒暫時能喘口氣,又聽他開口,一下子滿腔的酸楚湧上心頭,雖覺著自己極力忍了,可嗓子眼裡擠出的顫聲騙不了人。

 “我聽說你要娶旁人了!”這半年未見,千般委屈般孤寂也好,唯讓她傷心的,便是這件事。

 梁舟遲一怔,隨即臉色一變,“是誰在你眼前胡亂放屁!趙寬放的?”

 “你且說有沒有這件事?”

 “天地良心,我梁舟遲除了你裴曉葵,從未動過娶旁人的念頭!”梁舟遲氣的牙根癢,不知誰給他扣的莫虛有的罪名,眼下唯一想到的,就是那趙寬,“是那趙寬同你講的吧,我就知道他沒安什麼好心!”

 “不行,我得回去將他抓到這來,咱們三個當面對質!”越想越氣,他調頭便要下車。

 好在裴曉葵抓的及時,“你先別說旁的,我只問你,你為什麼來墨州?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旁人?”

 “裴曉葵,你在說什麼?”梁舟遲微側過頭,瞧著裴曉葵憤楚瞧他的神色,眼底透著些莫名,“我派出去接你的人說在墨州尋不到你人,我梁舟遲二話不說便從邊陲趕回來,拼死混入城中,多番打聽才知你被抓入牢中,輾轉才曉得你被趙寬頻走了,我是怎麼將你帶出來的,你方才難道沒看見?為何又說一些沒頭沒腦的話?”

 “我梁舟遲冒死回來墨州,不是為了你,還會為了誰?”

 “你到底聽了哪個碎嘴的話跑來疑我?”

 無論在京城還是在邊陲,梁舟遲整日滿腦子想的都是裴曉葵,就在夜入昔日梁府時,看她毫髮無傷的在那裡安睡,心裡別提多安慰,哪知終等到兩個人都鬆口氣獨處時,竟換來她這一番冷人心腸的話。

 “還是你覺得我梁舟遲不可信?去了京城就學旁人惦記外頭的那些鶯鶯燕燕?”

 眼下裴曉葵扯著他的袖子,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自知慚愧。

 實則自己是信他的,就在他出現在梁府時她心頭的疑惑便全都解開了,只是她覺著心頭的委屈實難發散。

 關心則亂,一時也亂了陣腳。

 她猛一頭扎進梁舟遲的懷中,低低嚶泣起來,哭的酸噎。

 有聲音自梁舟遲的心口悶悶傳來,還同從前一樣的好聽,“對不起,我不是疑你......我只是......我只是想你了......”

 就在她掉眼淚的瞬間,梁舟遲的心已經開始疼了,比她質疑自己的時候疼多了,順勢將人摟住,輕撫她微顫的背脊,臉上的怒意全然散開,唯留溫笑,“我也想你,想的吃不好,睡不好。”

 “曉葵,你這是在同我使小性嗎?”他一頓,眉眼彎彎,“從前聽爹說過,女子只會同他心愛的男子使小性。”

 從前不解的,如今全然懂了。

 “我的曉葵從前可是十分善解人意的,如今也學會使小性了,我當高興才是,這可不是每個人都有福氣承受的!”

 裴曉葵窩在他懷裡哭的更兇了。

 梁舟遲覺著身前衣襟似是溼了一片,他卻歡喜,揉著她的發頂道:“好了,不哭了,我帶你去邊陲,那裡是鎮陽王的駐地,我娘還有我表哥他們都在那裡,我來時,我娘還千叮萬囑讓我帶你回去,還說若是見不著你,她就要打死我。”

 一句話讓裴曉葵破涕為笑,她梨花帶雨的自他懷中抬起眼前,半夜未眠,人顯的有些憔悴。

 “不過......”他以指腹輕拭去裴曉葵臉上的鹹淚,“到底是哪個嘴生瘡的告訴你我要娶別人!”

 裴曉葵搖搖頭,猛然記起一件事,“對了,那個叫長月的,被邵棟給抓了,許是現在還掛在墨州城樓上呢,邵棟說要以她引你與鎮陽王......”

 若是不提此人,梁舟遲都要將長月忘到腦後,之前離京時,她偏離了大行人馬單走異路,如今竟在墨州管轄被捉,再結合這種種,梁舟遲的腦子,很快便想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引我和鎮陽王,那便讓她在那掛著吧,不必管。”

 “她不是鎮陽王的女兒嗎?”

 “此人品行惡劣,刁蠻狠毒,之前嫉恨承湘郡主歸家,還命人給承湘郡主下毒,被抓了個正著,承湘郡主心善,加上鎮陽王與王妃一手將她帶大也不落忍,只命她禁足思過,哪知京裡出了事,她便趁亂跑了,竟還跑到墨州來。”

 她在墨州無親無故,為了什麼目的,可想而知,這種人就算被抓梁舟遲都不會心軟半分。

 “曉葵,你且記著,這世上,唯有你,值得我赴湯蹈火。”他輕湊於裴曉葵臉前,輕吻她的殘淚。

 兩個人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唯有此刻,裴曉葵才覺著是真實的。

 “對了,”他捧著裴曉葵的臉很認真的問,“之前那趙寬到底同你說什麼了?”

 只見裴曉葵眨巴兩下眼,隨後坐直身子低言道:“也沒什麼,他只問,我是不是非要同你走,若是的話,他便放行。”

 “原來如此,”梁舟遲點點頭,“趙寬此人,還算不錯。”

 “他本就沒打算難為我們,只是作作樣子罷了。”趙寬為人,一向如此,裴曉葵清楚,亦不意外。

 只是方才同梁舟遲講的話她扯了謊。

 ......

 天光大亮,簷上殘雪迎著光線化成水珠子,順著簷角滴答落下,若不是晴朗日照,還讓人錯覺雨落沉沉。

 趙寬靜坐在裴曉葵之前睡過的床榻上,眼睜睜的看著天色一點一點亮起來,房裡似是還有她的氣息。

 只是他知道,今日一別,就再不會見面了。

 就在梁舟遲出現的那一刻起,他便知他再也沒機會了。

 可他不甘心,還是想問她,只問她一句,若是梁舟遲沒有來,她會不會同自己回京城。

 裴曉葵告訴他,若是梁舟遲不來,她便去找,找到為止。

 回憶內室中二人的對話,趙寬忽然笑了。

 雖結果如此,可遇見裴曉葵的那段時光,他不曾悔過。

 作者有話說:

 小兵:稟報大人,長月已經在城樓掛了三天了!

 邵棟:梁舟遲來救她沒?

 小兵:他不僅沒來救她,還帶著裴曉葵跑了!

 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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