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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京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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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林伯走之前,拿著一堆跟合同檔案似的紙頁來找蘭燭,說是過了年等正月初七初八上班了就引薦她入劇團,蘭燭眼都沒抬,未等林伯介紹完,就刷刷刷地寫上了自己的大名。

 林伯倒是有些意外她的爽快,倒是提點了一句:“蘭小姐,這佣金比例,您得看看,合適不合適。”

 蘭燭自小也在劇團臨時演出,自然知道這佣金比例是有多低,她如今寄人籬下,哪還有跟人說低了的骨氣,她收起筆,“林伯,我爸……”

 她話到嘴邊,改了口,“我蘭叔的事,合計起來,大概讓二爺花了多少?”

 林伯微微訝異,雖不知她現下何意,但依舊禮貌回答說,“這事翻篇了,蘭小姐您合同都簽了,二爺自然是不會再追究那點花費了。”

 “劇團原先預支給我們的,您先不用給我了。”

 “這……”

 “您不是劇團說吃住全包嗎,我也花不了多少錢。只是去劇團前,我恐怕還得在這兒,叨擾一段時間。”

 “那是自然,蘭小姐不必拘著,不過我多嘴說一句,蘭小姐應該,會一直住在這兒。”

 “為什麼?”

 “之前的姑娘都住在這兒。”

 “可他們不也是搬走了嘛?”

 林伯笑笑,不再回復。

 蘭燭雖想不通,卻也沒有多問。

 天色逐漸暗下來,今兒是除夕,這屋子的主人走之後,屋內所有的其他人都趕在夜色降臨之前離開了這深遠巷子裡的宅子,唯獨她這個“客人”,在一片漆黑和安靜中感受著異鄉的年味。

 原先那盞盞暖燈都滅了下來,偌大的宅子裡,像是被罩上了一個巨大的密封罩,隔絕氧氣之後,所有的火光熄滅了。

 *

 火光又從槐京城東的運河山莊亮了起來,這兒距離槐京城中心遠,喧囂和熱鬧難以蔓延,卻又在自己的山水之間燈火通明。

 安保看到熟悉的車牌號碼,麻利地站起來,敬禮放行。

 江昱成從車子上下來,江家的老管家出來接的人,帶著他往前走,他來的最晚,五米挑高的客廳裡明亮暖和,所有人都在,就缺他一個。

 江家的別墅房走的是美式風格,整個屋子採取了隱藏白光燈式的設計,裝飾品擺件也都是美式粗曠的簡約風,跟老爺子前衛時尚的裝飾來比,彷彿江昱成住的那中式的浮京閣才更像是他祖父那個歲數住的。

 客廳的圓桌上,江家祖父江雲湖年逾七旬,但身形硬朗,相貌也顯得年輕,在旁邊的是江昱成的父親,年逾五十,著一身灰黑色西服,正在斟酒,見到江昱成來了,眉眼微抬,而後有把眼神落在酒盞上。

 江昱成跟江雲湖打過招呼後,把東西放下,“祖父,我哥呢。”

 “這兒呢。”拱型門下出來一個身形修長的男人,他著一件米白色的毛衣,下身搭配淺白色的一條褲子,髮絲微卷地塌在額頭上,樣貌俊朗,只是這臉色有些蒼白。

 “昱成,你來的正好,剛做的排骨,來嚐嚐?”

 “你又下廚了?”江昱成眼神掃過那紅橙橙的排骨,最後落在他微顯疲憊卻眼底透著淡淡光彩的眼眸的底色裡,“醫生說你最需要的還是休息。”

 “是我做的。”後面出來一個嬌小玲瓏的女子,下意識地抓過江月疏的手,“月疏哥哥今天負責觀摩。”

 一直未說話的江雲湖緩緩說道,“月梳的私人醫生說了,他最近情況挺好的,昱成,你也別太緊張。”

 同時,他又轉頭對江月梳和那姑娘說道:“月梳,瑾語,你們都坐下吃飯吧。”

 菜上齊了,江家祖父掃了一週,沒看到在意的人,於是問管家,“彔彔呢?”

 “趙小姐剛剛去後院了。”

 江家祖父把眼神落在江昱成身上,“昱成,叫彔彔過來吃飯。”

 江昱成低聲應了聲,正要拿起手機,通訊錄翻了好幾頁忽然想起來好像就沒有那趙家小姐的聯絡方式,剛要打發身邊的管家去叫,偏又對上江家祖父那審視的目光,他只能抓了上衣,幾步邁出花園來尋人。

 找了一圈之後,江昱成發現趙錄躲在涼亭後面的灌木叢中抽菸,就站在離她一米遠的地方,叫她。

 趙錄本來慌張的神色在看到來人的時候消失頓悟,她咬著菸頭笑到,“等我一分鐘江二爺,馬上就變成您那溫柔賢惠青梅竹馬最般配的結婚物件。”

 江昱成沒跟她調笑的心情,只催促她快點,老爺子在找人。

 他先回了屋,兩分鐘後,趙錄回了屋子,跟長輩一言二語來去間,笑不露齒,含羞低頭。

 江昱成夾著煙,沒什麼心思,倒是江月梳和瑾語互相夾菜,你來我往的很是恩愛。

 江家祖父在一旁看得眉眼舒展,“月梳和瑾語都是乖孩子,婚事都已經定下來了,倒不讓我操心,只是昱成和彔彔,雖說兩家父母都已經達成了意向,但你倆連訂婚酒席都未辦,進度也忒慢了點。”

 江家祖父這話一出,場下安靜一片,無人說話。

 趙錄把球踢過來,完全一副不粘鍋的形象:“我聽二爺的。”

 江昱成抿著茶,朝助理抬了抬頭,助理就從鎏金黑盒子裡拿出一對通透明亮的玉圭送給了趙錄。

 趙錄微微一愣,收下了。

 江昱成這才慢條斯理地說到,“那就如爺爺的意,加快些進度,明日還麻煩趙小姐帶上身份證和戶口本,我讓林伯來趙家接您,明個九點零九分,往咱這紅本上蓋個戳,這天長地久的寓意,就印上了。”

 “你、”江家祖父被江昱成這一套說辭氣得說不上話來,趙家和江家的婚姻本就牽扯眾多利益,江家祖父本意是想推進兩家跟進一步談判,江昱成倒好,娶個女人回去說的跟出去抽根菸一樣簡單,江家祖父便知道他這孫子,這一年兩年的也催不動,許是不爽著他的催促了

 “祖父,大過年的,這是好事,您動什麼氣。”江昱成說完,兀自朝著自己的酒杯裡斟滿了酒。

 江昱成的父親江寰這時忍不住責備到:“昱成,怎麼跟你祖父說話的,你跟彔彔的婚事,遲早是要定的,兩家人當年圍著一張桌子吃了三頓飯,不都是為了兩家人好,婚當然是要結的,但是也不能像你說的那樣草率。”

 江昱成:“怎麼,這事您還有勸我的立場呢?我不過是著急了點,但總比您當年連證都不敢領像個男人吧。”

 “你!”江寰臉色大變,“你是不是存心的,我就說不該叫你回來吃飯,你存心就是要把江家的人都氣死了你才算消停是吧。”

 江昱成慘淡一笑,“怎麼,您敢做,不敢讓別人說?江家這會,還輪不著您來當家吧。”

 “爸!”江寰轉頭對著江家老爺子說道,“你看看你養出來個什麼東西,這明明就是隻狼崽,要我說,他就不該進這個家門,您還把江家的產業都交給他打理,我還活著呢,我是您親兒子,他如今只不過是小有成就,就敢這樣囂張,您要是再由著他,咱們一眾人,遲早被他全數趕出去……”

 “啪!”

 清脆的一聲巴掌聲把一屋子的人都震住了,江寰不可置信地捂著自己半邊臉,看著江雲湖,像是在確認剛剛那中氣十足的一巴掌是不是老爺子親手打下來的。

 江雲湖:“夠了!能不能讓我好好吃頓飯!”

 江寰不可置信的反問:“您打我?我還是不是您兒子?我還是不是江昱成他爹?”

 江昱成不合時宜地笑了笑,“您說的有道理。”

 他轉頭,語氣輕浮又挑釁:“趙小姐,要不明個咱倆結婚的事先拖一拖,我先去做個親子鑑定?”

 江寰氣得跳腳,指著江昱成的鼻子罵,江月梳和他那個未婚妻在一旁拉著暴跳如雷的江寰,江家老爺子拂袖而去,回到臥室裡一言不發,只有江昱成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品完了一杯酒,再抿一口白茶,好似這一切,跟他半點關係都沒有。

 鐘聲已過十一點,屋外,新年的禮花陸續開始綻放。

 屋內,父子撕裂,唾液橫飛,罵聲在耳邊遠去,眼前的景象開始搖晃和分裂。

 江昱成許久之後才從凳子上站起來,深一腳淺一腳地踏進雪地裡。

 司機從屋子裡追出來,帶著他的外套問他去哪,江昱成仰頭,看了看漫天綻放的禮花,最後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

 司機有些猶豫,浮京閣做事的人都已經回家了,二爺這會回去,怕是連個端個茶倒個水的人也沒有。

 只是江昱成上了車之後就一直闔眼,司機也不好多問,只能一股腦兒地送他去了戲樓衚衕。

 江昱成沒讓司機從後門進,而是讓他把車子停在了前門那條衚衕口處。他說他想走走,醒醒酒。

 司機連忙從車子拿了一把傘,江昱成揮揮手,沒拿,獨自一人走向雪中。

 昏暗的路燈把雪花拉出惆悵的影子,悽悽慘慘地纏繞在路人的肩頭久久不肯散去,江昱成順著那排列錯亂的路燈往雪深處走去,卻在道路盡頭看到了一個人。

 她穿了件紅色的羊絨斗篷,老舊的款式土掉牙了,這些年都不興穿這種樣式的。那身影似是蹲在地上,半身的紅色匿入雪夜裡,寬大的斗篷帽子蓋住了她的臉,一動不動地縮在那兒,像是個紅色的毛絨球。

 聽到聲音,她迅速轉過身來,抬頭的時候斗篷帽子掉下來,江昱成看到了一張不怎麼熟悉的臉,眉眼冷峻少有表情,只是她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把眼神放在哪兒好還是顯露了她的慌亂。

 她舔了舔嘴唇,像是從嗓子眼吐出來幾個字:“江……二爺,二爺好。”

 她的聲音倒是很有辨識度,江昱成想起來,她是昨天那隻鳥。

 他不由地問了一句:“你在這兒,做什麼?”

 蘭燭有些無奈:“我……我想出來看看,想回去的時候,它一直盯著我。”

 江昱成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在門後面看到了貔貅,它一邊搖著尾巴表示對江昱成的歡迎一邊又警惕地盯著蘭燭,齜牙咧嘴地發著警告。

 “貔貅。”他一喚,原本糾結的貔貅此刻繞過門檻,過來他身邊。

 蘭燭讓了讓,江昱成就看到地上散落的幾根菸花棒,見江昱成眼神落在那燃燒殆盡的煙花棒上,蘭燭連忙撿起來,解釋道:“我沒有在院子裡放,我在門口放的……”

 她說話的時候,眼神裡才有了一些神色,那剔骨的白才突然有了靈動,雖然很短暫,但是很誘人。

 在這樣空無一人的庭院裡,唯有她眼裡的光彩,勉強算的上是點人氣,江昱成莫名想要聽她多說會話,看到她說話,好像能看到一朵花綻放在枝頭。

 那花才含苞,實在是太嫩。輕輕一掐,它應該就能被掐出汁水來。

 那汁水足夠在這種夜裡,解除一個旅人的疲憊,安撫一個男人的燥動。

 江昱成傾身,握住她白皙的手腕,把她往上提。

 “叫什麼?”

 蘭燭剛剛還沉浸在怕被主人家責備的內疚中,而後一陣男人的暗香襲來,她抬眼之後,才發現江昱成鋒利又淡漠的眉眼就在自己面前,她大吃一驚想要退後,卻發現根本來不及了。

 手上的力道加大後,她只得對上他幽幽的眸子,答到,“蘭、蘭燭。”

 江昱成此時放開她的手,給了她選擇的機會,問道,“你要進來嗎?”

 蘭燭知道他說的是他靠近東邊的起居套室。

 明明是謙和有禮的詢問,但是她的身子卻莫名地在顫動,她年歲不大,但不是天真到可愛,她知道江昱成和她從前遇到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進了他的屋子,會發生些什麼,已昭然若揭。

 江昱成等了她五秒鐘,他耐心消失之際,卻聽到她微微的顫音強裝鎮定地說——

 我要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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