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殿裡燈火通明,宣宗並著一眾大臣還在議事。“現在西域和節度使退兵,正是攻打涇源的好時候,這次朕想御駕親征。”
沉默的大臣侍立在下面,面面相覷。陳懷泫站出來道:“現如今西域剛剛退兵,涼州和魯州節度使據守不出,並沒有正式投誠朝廷,微臣認為現在攻打涇源還不是時候。”
“難道陳相沒有聽說過兵貴神速,一鼓作氣嗎?如果不趁此機會攻打涇源,等到暮涼王做大,再想收拾他就難了。”
“暮涼王苦心經營多年,如今想要剷除他並非一朝一夕之事,暮涼王工於心計,我們不可小覷。”
“陳相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呢。暮涼王是朕的弟弟,他是什麼人,朕比陳相清楚。”
“如今三皇子還在暮涼王的手中,如果這個時候攻打涇源,難保暮涼王不會魚死網破。”
他意味深長道:“朕就是擔心三皇子,如今形勢正好,暮涼王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恐怕時間拖得越長,三皇子越危險。”
陳懷泫想了想:“暮涼王心機深沉,即使聖上要攻打涇源,只需要派得力將帥即可,並不一定要御駕親征。”
宣宗來回走動道:“暮涼王這次聯合節度使大舉造反,整個南秦上下動盪不安,若不征討,朕心豈能安?”
“暮涼王蓄謀已久,這次好在我們提前做了準備,皇城沒有丟失。如今要攻打涇源,聖上作為一國之君怎麼能置身於險境,還望聖上三思而後行。”
御史臺鍾正也站出來道:“微臣附議,如今國事眾多,一切都有待聖上處理。”
六部尚書和其他大臣們也都紛紛站出來表示反對。宣宗一個個看了過去:“你們都反對朕御駕親征嗎?”
劉尚書道:“聖上龍體要緊,萬不可置身於險境才是。”
御花園裡幽黑一片,只有一盞燈火在身後撐著。宣宗靜靜地站了會,聽著泉水潺潺流去的聲音,朝身後道:“今天在朝堂上,你怎麼看?”
大監半彎著身子,“大臣們似乎都唯陳相馬首是瞻。”
宣宗吐了口氣,“就連你也看出來了。”
“不過陳大人也是為了聖上好,擔心聖上的安危。”
在一片漆黑中,還有參天的古柏在沙沙作響,似乎遮了泉水的清韻。“你覺得這次朕要御駕親征嗎?”
大監垂首道:“奴才不敢妄議朝政。”
“沒關係,這次朕讓你說。”
大監欲言又止道:“畢竟三皇子還在暮涼王的手裡,聖上總不能不顧三皇子的生死。若是派其他人去,只怕不會顧忌這麼多。”
宣宗淡淡道:“只有你瞭解朕,無論派誰去,朕都不安心。”他只有三皇子這一個兒子,如今朝中大臣都以陳相為首,楚王又是他的女婿,萬一聯合起來有二心,到時候豈不是悔之晚矣,只怕這南秦的江山社稷都得拱手於人。
大監道:“聖上御駕親征一則可以樹立自己的威望,二則暮涼王也有些顧忌,不敢輕易對三皇子怎麼樣。”
宣宗道:“在母后心裡,一直覺得朕這個兒子無能,總需要她的庇護,現在也想告訴母后這南秦終究是朕的。太后當初能做的,朕也能做。”
燭火晃動,地上灑下一片朦朧昏暗的光,御花園裡神秘而安靜。
在涇源城裡,潔白的雲朵映在暮涼王有些蒼白的臉上,一時分不清是他的臉色蒼白還是雲朵白。他薄唇輕啟道:“一直待在殿裡要悶壞了,出去走走吧。”
宛蓉看著眼前的王宮,殿宇四角高高翹起,華麗而璀璨。而這繁華的背後卻是一副毫無生機的軀殼,死寂又茫然。
兩人隨意走在大街上,腳下是一片輕盈。絢爛的金光鋪灑在身上,隱隱有些暖意。來來往往的軍隊,泛著寒光地盔甲長刀,都在告訴她,自己到底身在何處。“小時候聽我父親說,涇源城的百姓大都以種植藥材為生。”
“陳大人博學多識,是位難得的官員。涇源城裡民風淳樸,百姓們生活也簡單。”
“若是一旦開戰大概連這種簡單的日子,也要不復存在了。”
“不是人人都可以選擇。”
“王爺生在皇家,本該有顆愛民如子的心才是。”
暮涼王淡淡道:“今天不聊國事,只出來走走,我們去別處看看。”
街道的兩邊是茶樓,酒館,藥鋪作坊,中間還有些擺著攤的小商販,四周卻冷冷清清,顯然是沒什麼人光顧。她站在一處擺著扇墜的攤子上,怔了許久。隨手拿起一塊縭紋玉質扇墜攤在手心裡,上面刻著‘圓滿’二字,心底微微有些感慨,到底誰圓滿了。
攤主道:“公子夫人真有眼光,這塊是上好的玉,昨兒剛到的貨,若是喜歡,我給包起來。”
宛蓉淺笑搖搖頭,心底有些悵然若失。“不用了。”她只是想起一些往事。那些過往的美好常常縈繞心頭,儘管過去很久,還是在看到一些相似的場景時就會跑出來。
“這扇墜寓意很好的,團團圓圓,滿滿當當。看兩位大約是新婚佳人,將來一定兒孫滿堂,白頭偕老。”
宛蓉摸了摸額頭,有些哭笑不得:“我們不是老闆想的那樣。”
“現在剛成家的年輕人都有些害羞,不好意思。我看二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將來一定和和睦睦圓圓滿滿準沒錯。”
暮涼王輕笑:“老闆,包起來。”
宛蓉攔道:“我只是略看看,並不是真的喜歡,沒必要買回去。”
“你走了很久,就看了這一件東西,就當我送給你的禮物。”
她看著扇墜思索道:“來而不往非禮也,那我也送王爺一件。”說著又挑了一塊沉香木豆莢扇墜。“這個就作為回禮,送給王爺。”
暮涼王沉默良久,一個人在黑暗裡籠罩久了,被孤獨吞噬殆盡,那一瞬間心裡竟然有些空洞。
殊不知待他們走後,楚桓怔怔站在攤位前,心底沉長又複雜,彷彿被人狠狠擊了下。這熙來攘往的街頭不再是他牽著宛蓉的手,看著他們輕鬆自在,笑意盈盈的模樣,猶如在他心間插了一把刀,那刀口下鮮血淋淋,尤其暮涼王對宛蓉的寵溺,讓他突然間很沒有安全感,那是發自肺腑的喜歡。如果日子久了,宛蓉還會想起他嗎?若是有一天將他遺忘了該怎麼好?想到這裡心裡竟然有些發抖。看著他們離開的背景,漸漸淹沒在人群裡,他不想再等了,一刻也等不下去了。
夜風起,又下起了絲絲細雨。“小姐今天也累了,好好休息。”
她摸摸膝蓋,“的確有些累了。”
“小姐好好休息。”燕綃熄了燈,跟著退了出去。
宛蓉正準備躺下,忽然有雙大手將她緊緊圈在懷裡。無論是那手還是那懷抱她都十分熟悉,張了張嘴,一時有些語塞。
“蓉兒!”
那聲音冗長又複雜,她心底騰起一陣火焰,手心緊握。很想大聲質問楚桓為什麼欺騙她,更想問問自己在他心底到底算什麼,甚至那些說過的話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可是這一刻又覺得心底無比蒼涼,最信任的人還是欺騙了她,千言萬語只化成了冷冷地兩個字:“放開!”
黑夜中,伸手不見五指。楚桓緊緊圈著她,將頭抵在她的肩上。“你可以生我氣,但是不要不理我,我想你想的快要發瘋了。”
她緊緊咬著唇,心累的時候連生氣的力氣也沒了,這會只覺得那些是是非非如夢境一場。“我現在什麼也不想說,也不想聽,我很累。”
楚桓緊緊圈著她:“我知道我不應該欺騙你,現在我來了隨便你怎麼樣都可以。”今天看著她和暮涼王在宮外走動,竟然有種會失去她的感覺,這種感覺讓他坐立不安,很不好。
炙熱的呼吸充斥在脖頸上,宛蓉吐了口氣道:“你先走吧,要是被暮涼王府裡的人發現,後果不堪設想。”
楚桓摸著她的臉,雖然黑夜裡什麼也看不清,但是那清晰的面龐早就刻在他心裡,這就是他想了千百遍的人吶。“你還是在意我的是不是?我知道我不應該欺騙你,但是事出有因,我還沒有想好該怎麼跟你說,更怕你知道後會承受不住。”
她沉聲道:“原來在王爺心裡也有自己的秘密。”
楚桓道:“你相信我,我都是為了保護你。”
一想到那個給她下毒的人,楚桓還百般包庇,她的神色更加難堪。“你早就知道他給我下毒,為什麼不告訴我?”
楚桓沉思了下,“我知道你生氣,我寧願你不知道這些事,快快樂樂的生活,什麼也不用想。”
她輕喝一聲,“你明知道我沒一個孩子有多傷心難過,還要瞞著我不說。就算我什麼也做不了,我也要知道是誰害死了我的孩子。”
“等這些事過去以後,我一定會跟你解釋清楚的。”
她用力掙脫楚桓的懷抱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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