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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鞍白馬度春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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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將軍府

 “你之後留在我身邊, 可是蕭璃的意思?”霍畢看著齊邇,問。

 “並不是。”齊軍師連忙回答:“後來援軍趕到,北境大捷, 之後我給殿下送信報平安……後來殿下派書叄來北境見了我一面,要我好生珍重, 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所以你那時留在北境……”

 “那時北境百廢待興,又時有戰亂, 老夫覺得自己還有些用處,加之又在北境遇見了絡娘……”齊邇說到夫人, 老臉沒忍住一紅。

 “啪——”霍畢忽然一拍桌案, 道:“你後來既為我謀事, 我們初入京時,你又為何提議要我與公主聯姻?這難道不是蕭璃的意思嗎?”

 聽到霍畢的問題, 齊軍師的臉上露出了一種無奈卻又寬容的神色,彷彿在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 他嘆了一口氣, 說:“這個提議,難道不好嗎?”

 “哪裡好……”

 “老夫看著公主殿下長大,知她心性純正, 絕不是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之輩。若不出意外,往後該是公主殿下掌權,將軍曾與公主殿下共患難, 有並肩作戰的袍澤之情, 未來殿下絕不會像陛下一樣猜忌將軍。將軍可以平安回到北境, 將軍也可以繼續掌兵, 如此看來, 我們最初的目的,盡已達成。便是叫袁孟那棒槌來說,他也只會說這提議無不好之處,只除了……”說到這裡,軍師猛地停住。

 “只除了本將軍沒出息,說好的各取所需,卻妄自動了念想。”霍畢閉上眼睛,自嘲道。

 齊邇:您自己想明白就好。

 霍畢又是慘淡一笑,喃喃自語:“愛不能愛,恨也不能恨,你們的公主殿下,真的好手段啊……”

 “將軍,今日齊邇將一切如實相告,並非殿下授意……”齊軍師猶豫了一下,說:“說到底,公主當年的所作所為,也並非為了將軍。”

 “並非為了我,可我能不承情嗎?”

 最後,霍畢對齊邇擺擺手,頗為疲憊地說道:“我知道了,先生先去休息吧,今日發生之事太多,我需好生想想。”

 齊邇點頭,起身,準備退下。

 一腳踏出門口時,忽聞霍畢發問:“那日我曾問過先生,卻未等到回答。”

 齊邇回頭。

 “‘明瑕’,究竟何意?先生應該知道吧。”

 齊軍師頓了頓,然後小心地說:“那是先帝為公主殿下取的小字,與‘璃’同出一源,鮮少有人知道。”

 身如琉璃,內外明澈,淨無瑕穢。

 “鮮少有人知道,他卻知道……”甚至還為其刻章。

 當夜,霍畢做了一個夢,他又夢到了父親生辰那日的場景。

 那時他惱羞成怒,一把推倒了問得他答不出話來的小蕭璃,轉身跑了。

 跑了幾步,他又覺得把一個那麼可愛的小姑娘獨自留在花園好像不太好,猶豫了一下,又轉身跑回去。

 跑回去後,他遠遠地看見那個三頭身的小姑娘被一個小少年拉了起來,那小少年眉目清冷,板著臉蹲下,幫小姑娘整理好衣裙,拍掉身上泥土,又問:“怎麼回事?”

 令小霍畢覺得極為羞恥的是,小姑娘將所發生的事給小少年敘述了一遍,又歪著腦袋問道:“他為什麼要推我呀?”

 小少年冷笑一聲,回答:“惱羞成怒之人,不需理會。”

 這個聲音,霍畢終於聽出來了,正是裴晏。被這樣說,他連氣都生不起來,因為他確實是惱羞成怒。

 小蕭璃拉長了聲音,發出了長長的一聲‘哦’,然後說:“雖則孫子兵法有云十則圍之,但也不是所有情況都要照本宣科呀,就像他剛才說的那種情形……”

 “……正是該一舉反擊,風馳電掣,做碾壓之勢,揚我軍威,令其不敢再犯。”小裴晏接著說道。

 “我也這麼想的。”小阿璃一本正經地點頭,說:“那個小哥哥應該也做如此想法,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然後皺皺鼻子,說:“有點兒笨哦。”

 小少年跟著點了點頭,似是懶得再糾結此事,對小姑娘說:“我帶殿下去皇后娘娘那裡。”說完,伸出手,手心向上。

 “昂~好呀。”小阿璃拍拍手上的泥土,然後把髒兮兮的小手放進少年掌心,兩人一同離開。

 只是離開前,小少年的目光忽然往霍畢藏身之處一斜,然後又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

 將軍府,霍畢忽然驚醒。

 他坐起身,將臉埋在掌心,忽然笑了起來。

 原來,他不是遲了三年,而是遲了整整十年。

 *

 這些日子以來,御史臺簡直忙得腳打後腦勺,那些平日裡天天盯著百官私德,風聞奏事的御史也沒工夫再盯著朝臣了,全部都被楊恭儉拉去審問叛軍叛將。

 謝尚書從中書省府衙走出來,見到幾個御史匆匆走過,左臉寫著匆忙,右臉寫著勿擾,腦門上刻著焦頭爛額,叫人看著就不敢靠近。走在最後的那個年輕御史還左右看看,見沒人注意他,然後從袖袋裡掏出張餅,匆匆咬了幾口,又若無其事地跟上。

 謝尚書嘖了一聲,咧咧嘴,心中慶幸,幸好他身在工部,如今已是深秋入冬,各地少有工事,且他們工部又跟審案沾不上邊兒,正是少有的清閒時刻。

 不說御史臺,就算是剛剛才拜訪過的中書省,同樣忙得不可開交。府衙裡只有幾個低階的書吏在值守整理。據說中書令,中書侍郎這些叫得上名字的官員全都被拉到了紫宸殿,處理因為叛亂而積壓的奏摺。

 謝尚書搖了搖頭,看看天色,決定直接回府,卻在上馬時見到了公主殿下身邊的人。

 “詩舞姑娘?”

 詩舞對著謝尚書淺笑一禮,道:“殿下請尚書大人明日午前到紫宸殿議事。”

 “我?”謝尚書有那麼一刻,想著詩舞姑娘是不是認錯了人,殿下要找的其實是吏部戶部尚書之流。

 “工部,謝尚書。”詩舞笑眯眯地重複了一遍,打破了謝尚書的希望。

 第二日,謝尚書來到紫宸殿,才一進殿,就見到書案上高高摞起的奏摺,幾乎將公主殿下全全擋住。下首左側還設了個小案,裴晏跪坐在小案後面奮筆疾書,聽見謝尚書對公主行禮,頭都未抬。

 謝尚書心中齜牙咧嘴,面上卻未顯分毫,才行了禮,就看見蕭璃一邊翻著奏摺,一邊皺著眉頭髮問:“明年江南道水利工事的章程計劃,謝尚書你上交中書省了嗎?”

 “啊這……”謝尚書語滯。

 看著謝尚書底氣不足的模樣,蕭璃眯了眯眼睛,放下手中的奏摺,說:“謝大人,水利工事可不會自己把自己修好的,你知道吧?”

 “明白……明白明白。”謝尚書連忙道,“只是,今年因著江南道貪腐大案,江南很多州府的長官被換,目前諸多州縣仍是縣丞代管,朝廷還未指派官員……”這一年亂糟糟的這麼多事兒,他是實在沒想到公主殿下竟還做著明年繼續興修水利的打算,偷懶卻被抓到,著實讓謝尚書覺得有些丟面子。

 “這是吏部的事。”蕭璃拿筆敲了敲面前的一摞摺子,說:“裴大人跟吏部尚書自會在年前處理好此事,謝大人只要做好章程計劃便好。”

 裴晏抬頭,對著謝尚書點點頭。

 “是,是是,下官明白。”謝尚書連忙道,說著,又忍不住給自己辯解幾句,低聲道:“下官之前只是想著,這都要年底了……”

 “所以才要在年底之前定好章程,謝大人,你不出章程計劃,戶部怎麼計算來年銀兩撥款?快到年底就不做事了……是不是快到年底了朝廷也可以不發俸祿?”

 謝尚書:“……下官知錯。”

 “好了。”蕭璃見好就收,點點頭,又埋首於眼前的奏摺,隨意道:“謝尚書若無事便回吧,記得年前將章程上交御史臺。”

 “下官遵命。”聽見時日尚算寬鬆,謝尚書心中鬆了口氣,心想殿下對他甚是寬仁,回道。

 等到謝尚書退出紫宸殿,裴晏才又抬起頭,說:“年前才交,怕是來不及。”

 “沒事兒,明日你去戶部催催來年的撥款。”蕭璃挑挑眉,說:“戶部尚書結不出來,自然會替我們催趕工部。”

 聽到蕭璃的話,裴晏眼中閃過笑意。

 “你笑什麼?”蕭璃狐疑問道。

 “沒什麼。”裴晏收了笑意,正色說:“只是感慨殿下仍舊如此善於因勢利導,借力打力。”

 “是嗎?”蕭璃更加狐疑,說:“我怎麼覺得你在心裡說我厚顏無恥,陰險狡詐?”

 “咳,殿下想多了。”裴晏一本正經回答。

 蕭璃:“……”

 *

 日暮時分,裴晏離宮,順道去了一趟戶部府衙,然後才騎馬歸家。快行至府邸時,卻見到霍畢騎著馬立在坊口,等著自己。

 裴晏拉住韁繩,輕聲道了一句:“霍將軍。”

 霍畢看見裴晏,打馬上前,問:“裴大人,今日我做東,不知裴大人可願去共飲一杯?”

 裴晏看著霍畢,默了默,終是道:“好。”

 ……

 繡玉樓

 記得當年霍畢初初回到長安時,裴晏曾請他喝了一杯酒,就在這繡玉樓中。今日,霍畢叫了一桌子的菜,然後給兩人的杯盞中倒滿了酒。

 “我一直想問,”霍畢率先將酒一飲而盡,然後說:“你刻下那枚印章時,是何心情?”

 裴晏垂眸,拿起酒杯,盯了半晌,才道:“此事與霍將軍無關。”

 “確實,你們之間的事,從來與我無關。”霍畢一笑,又問:“這幾日我細細想著,三年來蕭璃許多行事,背後當都有你配合,只是我實在好奇,你們到底如何聯絡的,總不會全靠心有靈犀吧?”

 裴晏喝了酒,這才發現霍畢叫的酒極烈,他被辣得輕咳了一聲,眼底泛上些水色。

 霍畢奸計得逞,得意笑了笑。

 裴晏試了試嘴,沒理會霍畢這小兒科的報復,回答道:“梅期。”

 “梅期?”霍畢一愣,脫口而出:“你那個派頭大脾氣臭的祖傳隨從?”

 “他本名花柒。”裴晏接著道。

 霍畢恍然大悟,難怪,當時在江南,梅期拖著條傷腿也要給蕭璃送水送飯,對著自己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這麼說,當時你遇險,也是梅期報信,她這才接到訊息,日夜兼程趕去救你。”不再因蕭璃一葉障目,霍畢的腦子也清明瞭起來,之前很多略顯古怪的事情也都有了解釋。

 裴晏嘴角勾了勾,輕輕點頭。

 霍畢見不得裴晏這明晃晃得意的樣子,話鋒一轉,道:“你既也有這般心思,又為何一定要推她走上那個位置?”

 裴晏眼中的笑意漸漸消失,只聽霍畢繼續道:“你該知道,她若掌皇權,與你便再無可能。”

 霍畢說完,就緊緊盯著裴晏,不肯錯過他眼中的任何一絲情緒。

 良久後,他才聽見裴晏輕聲說:“我知道。”

 自古以來,即便是皇帝也要時時謹防後宮干政,更何況蕭璃一個女子。裴晏出身裴氏,現在又是百官之首,若蕭璃與他成婚,那就是二聖臨朝的局面。若兩人政見相合還好說,可但凡有所分歧……之後的局面怕就不會好看了。

 一個不慎,這江山可能就不再姓蕭。

 如今二人倒是可以相扶相守,但誰知十年二十年以後,又會是何等光景。身在權貴帝王家,從至親到至疏的夫妻,所見還少嗎?且權欲迷人眼,誰又能確定,十年以後的蕭璃裴晏,仍是今日的蕭璃裴晏?十年前的顯國公怕是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走上謀反這條路,那時他對陛下,可還是真心相待的。

 倒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霍畢想,只要剪除裴晏身上的一切權力,讓他從此在朝堂上,再構不成蕭璃的任何威脅。

 但是,蕭璃會那麼做嗎?

 不會。

 霍畢甚至不需要多想,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裴晏經天緯地之才,她不會任其荒廢。就如她對霍畢說過的話,他該是北境的蒼鷹,而非長安的雀鳥。對霍畢尚是如此,對裴晏只會更甚。

 “裴晏,你便不會心有不甘嗎?”霍畢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話。連他都會覺得不甘心,那,裴晏呢?霍畢是真心實意,想要聽到裴晏的回答。

 裴晏沉默,良久,才道:

 “無妨,待我助她成一世功業,他日史書之上,我們的名字必相去不遠。”

 “如此,也算相守了。”

 作者有話說:

 回憶相關,26章

 *

 最後一段話,是之前放在文案上的話,我終於寫出來了!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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