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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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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熄燈禮拜(上)【三修】

 “我們這個時間去找人家真的方便麼?會不會太打擾?”

 車上,時眉輕聲問岑浪。

 原本是大家一起約晚餐的。時眉已經很多年沒見林商陸了,沒想到今天恰好會在警局碰到,想著怎麼都要吃個飯喝兩杯好好敘敘舊。

 結果岑浪突然喊她走,說是那位畫家明天之後要出遠門,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在港廈,只剩今晚有空。

 無奈總還是要以工作為重,時眉只好抱歉失約,跟林商陸說等有機會隨時聚。好在林商陸也並不計較,主動留了她的聯絡方式,說下次會提前聯絡她。

 晚餐,只能是小喬跟喻卓這對冤家一起解決了。

 “警局門口,你抱著那位是刑警?”

 岑浪忽然問她,沉默幾秒,又聲音冷淡地補了句,“看著弱不禁風的,也不太像。”

 時眉被問愣了下,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

 “你說阿商?”

 她挑唇糾正,“人家可是警局特聘的法醫。”

 “阿商。”

 岑浪扯唇重複這個稱呼,尾音下壓,輕蔑冷嗤了聲。

 比“陸哥”更離譜。

 時眉並未在意他這聲輕諷。

 “我跟阿商…”她忽然在這裡停頓了下,垂下睫毛,半晌又抬眼望向窗外,輕笑了聲,“我們從小一起在孤兒院長大,那時候小喬還沒來,我倆基本每天都在一塊兒玩。”

 車速倏然放緩了幾分。

 似乎久別重逢格外容易攜來回憶,又或者是當下這刻,身邊的男人還不算討厭,令她可以短暫卸下防備,斂起小部分自我防禦的刺。

 然後小心推開歲月塵封的閘門。

 時間已經過去很多年了。

 那段懂得“遺棄”為何意,學會察言觀色,只能報團取暖的時光,大抵並不完全幸福快樂。也許酸楚更多。

 就像一道經年累月閉鎖的閘門,一旦啟封,必然是浮屑碎塵撲面而來,嗆得人鼻酸難受。

 所以時眉鮮少去想往事。

 她需要心硬。

 才能自洽。

 “阿商乖巧懂事,長得清秀學習也好,孤兒院裡沒有老師不喜歡他,甚至經常會有想要領養的夫妻,搶著要帶走他。”

 岑浪沒吭聲,淡淡抿起唇,側眸看了她一眼。

 她嘴角上彎,是在笑。

 可她的眼神似淋了雨般溼冷,黯淡,沒有光,一眼望進去讓人捉不住方向。

 “後來呢。”

 岑浪破天荒地主動發問。

 她沒有表現得那樣開心。

 可偏偏這樣,就算是這樣,還是能聽到她故作輕鬆地牽起唇角,微揚語調:

 “後來,聽說是一對很有錢的喪子夫婦來孤兒院,領走了阿商。在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直到今天。”

 所以,她剛才在警局才會那麼激動。

 大抵是見到家人的親切感吧。

 車內徒然陷入一瞬闃寂。

 過了好一會兒,窗外匆匆掠過的幽暗夜色,轉而變為巍然高矗的建築組群,燈色浮光幻影,滿目是冰冷璀璨如奢華剔閃的涼星。

 車子駛入珠港前灘中心,主動開口的人,還是岑浪:

 “你今天,為什麼來警局?”

 外界的人在不斷塑造她。她貪財、精明、現實,她撒謊成性,無往不利,她的漂亮皮囊下深藏著如此惡劣而不完美的靈魂本質。

 所以為什麼,

 這樣的她會出現在警局,

 幫他取證辯護,為他證明清白,還私自承認是他的私人律師。

 他並沒有要求她這麼做。

 不,應該說就算她這麼做,岑浪也並沒有承諾給她任何利益相關的好處。

 “還你人情。”

 時眉輕輕挑眉,歪頭看向他,“上次你在徐嘉志手裡救下我那晚,不是也在警局做了我的證人嗎?”

 她突然覺得睏倦。雙手環胸往下滑了滑身子,找到一個相對舒服的坐姿,閉著眼困懨懨地告訴他:

 “一報還一報啊岑律,扯平了。”

 “扯平了麼?”

 岑浪撩她一眼,再次鬆開油門緩下車速,淡聲戲謔的字詞與細緻體貼的舉止極度違和,

 “我怎麼記得,我救過你可不止一次。”

 他倒算得還挺細。

 “別那麼較真。”時眉這時睜開眼,扭頭注視著他,眸色裡浸染一點狡黠的底色,慢慢露出笑容:

 “同在協作組,以後我們就算是利益同體了。”

 “所以,時律想跟我同甘共苦?”他聲色涼涼。

 “同甘可以。”

 她轉回頭繼續閉上眼,紅唇微動,聰明地將問題反扔回去,“共苦你就不心疼我嗎?”

 “……”

 ……

 原本以為,岑浪會帶她直接趕去見那位藝術家朋友,可沒想到他居然繞路來了前灘CBD,又選了家鬧中取靜的中餐廳。

 算起來,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一起吃飯。

 好巧不巧,還碰上了熟人。

 “岑浪。”

 身後有個女人出聲喊他。

 不料岑浪卻理都不理,徑直朝裡走去,倒是時眉聽到聲音先回頭,發現竟然是之前去律所找岑浪辦男模案的那位千金。

 “喂,秦嬋喊你呢。”時眉拉住他。

 岑浪這才頓住步子,轉身掀眼看過去。

 秦嬋朝兩人走過來,先是一眼認出時眉,挑眼戲笑著

 跟她擺擺手打了個招呼:“律師妹妹,又見面啦。”

 “巧啊,秦女士。”時眉彎唇輕笑。

 秦嬋一愣,“你居然還記得我?”

 時眉歪了歪頭,漂亮話信手捏來,“這麼漂亮的美女,過目不忘好像很正常吧?”

 “幹你們這行的,嘴都這麼甜嗎?”秦嬋顯然被逗樂,轉頭又見到冷著臉無語的岑浪,勾勾眉,不拘一格地伸手就要拍上他的肩膀,

 “這位倒是另當別論。”

 岑浪眉骨皺起,側身直接避開她的觸碰,語氣冷漠地扔了兩個字:“讓開。”

 “兇什麼,聽圈裡人說你迴歸了。”秦嬋也不在意,大大咧咧地收回手,環胸抱臂笑看著他,

 “我那事兒,看來是有眉目了?”

 “你憑什麼認為,我會在下班時間為你答疑解惑?”岑浪口吻不耐地截斷她的話,字詞森冷得駭人,

 “再說一次,讓開。”

 對方受他眼神恫嚇,撇撇嘴,側開身子給他讓了條道兒。在岑浪漠然邁開之後,秦嬋一把拉住跟在他身後的時眉,悄聲跟她說:

 “讓你男朋友多留心點我那案子。”

 “男朋友?”時眉簡直要笑出來,“您怎麼會有這麼大的誤解呢?”

 “你倆不是一對兒嗎?”

 秦嬋狐疑出聲,又想了想,擺擺手直率道,“也是,誰會跟他那種注孤生的拽冷樣兒啊。”

 隨她手部動作,時眉順勢瞄到她露在外面的手腕肌膚,頓了兩秒,沒由來地驀然誇讚她一句:

 “您的手鐲真漂亮~”

 秦嬋隨她的話低頭看了眼,晃晃腕部的鐲子,興奮道:“有眼光嘛,誒我跟你說這可是——”

 走在前面的岑浪這時停下來,轉身凝向時眉,音線沒什麼起伏,問她:“走不走?”

 時眉聳聳肩,跟秦嬋簡單招呼了聲,臨走前又特意留心瞄了眼她的手腕,也沒多說什麼,跟上岑浪輾轉走去提前預定好的長廊雅間。

 “不是說那位畫家時間有限,怎麼還有閒工夫來吃飯?”

 一坐下,時眉才覺得奇怪。

 岑浪淡瞥他一眼,輕飄飄地扔了兩個字出來:“餓了。”

 “……”

 行吧,少爺任性。

 不吃白不吃。

 服務生很懂眼色地站去時眉旁側,時眉也沒客氣,眼速飛快地閱覽餐牌,迅速將自己愛吃的菜點出來。

 服務生安靜記錄,隨後抬頭悄聲覷了眼對面。

 岑浪拎著茶壺替兩人斟好茶,掀眼朝服務生點了點頭,示意就這些。

 時眉端著茶盅抿了口,怎麼想都覺得有點兒怪,當即放下茶盅,眼神略帶警惕性地問他:

 “你這…該不會是給我安排了頓鴻門宴吧?”

 突然這麼好心?

 怪驚悚的。

 “有事兒讓我辦?”她又問。

 見她一副充滿戒備的表情,岑浪覺得好氣又好笑,“看來我在時律這裡的印象,是真差勁。”

 時眉扁扁嘴,“畢竟我並不認為,我們已經到了可以共進晚餐的相熟關係。”

 她預知下一秒岑浪一定會反懟回他,內心已經開始醞釀預判的回嗆臺詞了,哪知對面的男人只是輕嗤了聲,口吻不鹹不淡:

 “放心,不收你飯錢。”

 那倒敢情好。

 很快,幾名服務生陸續上菜,止住兩人的進一步交談。時眉也很快被眼前美味牽走味蕾,沒再考慮那麼多。

 似乎並沒有受到孤兒院回憶的影響,時眉看上去心情不錯,胃口也好,心無旁騖地夾著萵筍吃。

 她吃東西的樣子安靜又認真,眼皮輕垂,小口小口地嚼咽,沒有聲音。夾菜的動作也不慌不忙,舉止幅度很小。

 大概飯菜是她愛吃的,十分合口味,所以也沒有挑食。

 岑浪幾乎沒怎麼動筷,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眼神斂低,半睨著她認真吃飯的模樣,眼底隱約褪卻幾分冷。

 嘴角不自覺稀微扯動。

 他當然沒什麼目的。只是清楚她應該為了幫自己取證而奔走了一天,因此單純想跟她吃頓飯而已。

 他承認起初在警局見到她時,以為她會藉此機會跟他談判,做交易,畢竟她說過她的時間很寶貴,不會做出力不討好的事。

 可是沒有。

 而現在岑浪反而覺得,就算她是真實帶有目的性,才來警局為他作證。

 似乎也沒有關係。

 “秦嬋結婚了嗎?”

 吃著吃著,時眉冷不防地扯出這個話題。

 岑浪沉著嗓子,應了聲:“智安科技集團總經理夫人。”

 “那智安科技的老總,人怎麼樣?”

 岑浪指尖滑轉翻蓋火機,語氣平淡,模稜兩可地給出一個回答:“商人該有的樣兒。”

 “我剛剛看到,秦嬋手腕上有傷。”

 時眉停下手中夾菜的動作,咬唇想了想,微微蹙眉說,“但我剛才有意試探過她,發現她並沒有什麼應激反應,跟夏婕…不太一樣。”

 不像她初見夏婕那時,僅僅是一個靠近,也會激惹到對方做出反擊動作。

 時眉撩眸瞥向他,遞給他一個深意的眼神,“你看呢?”

 “家暴?”岑浪說出她的示意。

 時眉坐直身子,抿唇問:“有可能麼?”

 “不排除,但微乎其微。”

 指尖甩蓋打火,又反手扣蓋,金屬擦撞的無機制冰冷響聲裡,岑浪的嗓音被修飾得格外低磁,

 “秦氏集團與智安科技勢力相當,為彼此利益聯姻,每個月夫妻二人扮演親密出席的酒會大大小小不下幾十個。就算真是家暴,施暴部位也不該是被外人一眼看到的地方。”

 時眉支著下顎,專注地聽他的分析,“接著說。”

 “沒了。”岑浪注視著她,視線徘徊過她嘴角出的蘸汁,揚手丟了包紙巾過去,

 “其他就是你知道的,愛玩、愛消費、愛搞轟趴。還能跨省請男模,至少說明她經濟獨立,同時性格外放強勢。”

 這樣的女人,

 大概很難被家暴還忍氣吞聲。

 可時眉聽到這裡,卻有點走神。

 她只是感到意外。

 這個冷傲張揚,又不著調的金貴少爺,談起豪門內圈的事彷彿無所不知,面對對家的名譽迫害也根本不驚訝,可以釜底抽薪,輕易絕地反擊,手段嫻熟得像經

 歷過無數次這種事一般。

 那麼,他是一直都這樣應對自如嗎?

 不是吧。

 那是什麼呢。

 應該是他真的遭遇過很多次這樣的委屈,被誣陷、被詬病、被迫害,然後在一次次千錘百煉中反省自我,獲取經驗吧。

 應該是在坐擁“港廈太子爺”、“一線豪門獨子”、“壹浪繼承人”這樣看似光鮮驚人的標籤背後,舉步維艱地付出本不該怪責於他的代價吧。

 值得慶幸的是,

 這個男人擁有足夠高度的卓識,以及透過喻卓的坦述,縱使出生便長在罪惡劣跡的金錢圈下,可岑浪,仍然保有一顆乾淨的心。

 這很難得。

 而這也許,是她今天不求目的為他去警局的原因。

 就當替喻卓還的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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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喝足上車以後,時眉也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安心踏實地睡了一路,直到道路越發崎嶇不平,最終是顛簸的後坐力把她晃醒。

 一睜眼,的確嚇了她一跳。

 岑浪驅車行駛在某條不知名的盤山路上,右側峭壁山石,左側萬丈懸崖,盤山路每道彎繞扭曲險峻,坡度極大,路寬驟縮。

 危險到時眉借車燈勉強看清左側深淵的情形之後,就愣生生沒看再看第二眼,整個人都清醒了。

 “看來這位藝術家高壽啊,住這麼荒僻的深山老林裡……”時眉又在默默抓緊安全帶了。

 拐過最後一道彎,盤山路到了盡頭,岑浪停車在半山腰的荒野空位,看了她一眼,說:“下車。”

 不是,

 怎麼還得步行進山啊?

 看她傻坐著沒動,岑浪繞過車頭走過來,開了車門一手撐在車頂,問她:“還是你想自己呆車裡?”

 半夜三更,自己呆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裡。

 那一刻,她腦子裡已經把近十年國內特大連環謀殺案都過了一遍,不想還好,一想更驚悚了。

 這種地方,簡直堪比拋屍現場……

 時眉二話不說飛速跳下車,內心告誡自己不要到處亂看,繃緊神經腳步生風地一心悶頭往前走。

 “走那麼快你知道路麼。”

 身後傳來岑浪懶洋洋地一聲奚落,“怎麼,怕了?”

 “我當然不怕!”她不自覺撥高聲音告訴他,也像是在告訴自己,試圖以這種方式來給自己壯膽,嘴比骨頭硬,“別以為只有你們辦刑事案的才——”

 “有蛇。”

 “啊啊啊啊啊啊!”

 時眉瞬間破防,從頭皮發麻到腳底,無比驚恐的情緒令她尖聲跳起來,下一刻不管不顧地狠狠撲撞進岑浪,死命摟緊他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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