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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谷先生。”
這個姓氏已經太久沒有被公安同事之外的人提起過,幾乎是在偵探說出這幾個字的下一秒,降谷零已經想好了控制局面的無數種方法。
但夏洛克・平井的語氣太過平靜,平靜到降谷零覺得他還有不為人知的倚仗。
敵人?朋友?還是說……
“你是誰?”他問。否認已經毫無意義,在少年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旁邊的諸伏高明大概已經認出了他。
站在書架前的少年偵探隨手拿下了一本舊書,那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斯泰爾斯莊園奇案》。
這些書本來是房東太太的父親留在這的,後來送給了偵探,而把書翻開從裡面拿出一個信封的少年,此時就像是穿著老舊的制服戴著帽子隨著叮叮噹噹聲音出現在街道盡頭的郵遞員。
“應該說是,你的同伴?”
夏洛克・平井說著,把信封遞給了降谷零。那封信已經被開啟過了,裡面是一張信紙,還有一疊名單。
在場的人都有見過,就是那份組織成員裡臥底的名單。
工藤新一併不是全無準備,至少他在拿到夏洛克・平井的身份之後就給自己也做了一份同樣的信件。雖然他沒法說明“K・S”先生的身份,但要給出同行的立場卻非常簡單。
拿到信的降谷零隻看了幾眼就把信放回到信封去了。
無論是敵是友,拿著這份名單就相當於抓住了無數人的命運,放在誰手裡這都是一份危險的武器,而這些同為臥底的人有不一定是站在同樣的立場上。
現在他們否按兵不動,事因為大家都掌握了同樣的情報,無論誰先動手都有可能被群起而攻之,達到了另一種可怕的平衡。而夏洛克・平井,拿到這份名單的理由應該是……
降谷零沉默了一會兒,問眼前的偵探:
“你是組織的人?”
“不是。”
“你是警察?”
“不是。”
少年偵探的回答一如既往的迅速和果斷,但那樣平靜的態度讓旁邊的諸伏高明都覺得有點不對。
從剛才開始他們兩個的態度和對話就有點超出他掌握的資訊範圍,但至少他確定了一件事:被叫做“降谷”的青年確實跟某個組織有關係,或許是潛伏在某個組織裡臥底的公安警察。因為……他是景光的朋友。而景光……
降谷零把信封放在了桌子上,現在他看工藤新一的眼神裡多了幾分審視。
公安警察降谷零、黑衣組織的臥底波本開口問:“你還剩多少記憶?”
工藤新一:“?”
等一下。
有個警察……在組織臥底……以身試藥……記憶所剩無幾……
在大腦停止運作之後,工藤新一從記憶的角落裡挖出了房東太太當初編造的謠言,一個自主辭職的警察在組織臥底服用了未知藥物產生失憶後遺症又差點刺殺組織二把手的故事,當時降谷零還特意來長野縣找他說收手。
工藤新一:……
不會吧降谷先生,這你也信?那完全是謠言、謠言啊!想太多是會吃虧的啊!
他剛想辯駁,就聽到諸伏高明說:“平井君確實記錯了一些事,春假的日期、車站的位置、茶葉的種類……”
那是因為今年長野縣因為一樁案件延遲了春假,而且十年後的長野縣和現在差別也很大啊!
跟諸伏高明談春假那還是兩個月前的事,那時候他還沒來得及看全這個時代的資料……嘖,真正的偵探本不應該犯這種錯誤。
工藤新一不得不打斷諸伏高明的話:“我剛從英國來,不瞭解日本理所當然。”
諸伏高明不打算讓他矇混過關,他補充說:“如果你是第一次來長野,是不會確切地說出車站的位置的。但事實上你搞錯了,車站在另一個方向,那麼,平井先生,你為什麼那麼確定地說車站在警視廳的東南方向?”
……那是因為十年後長野縣的車站換了地方,當時工藤新一還沒想到這件事。
“……”
看到降谷零和諸伏高明越來越轉向無法挽回的方向,工藤新一嘆了口氣,艱難地說:
“好吧,我的記憶……跟現在的世界是有點不同。”
但那是因為世界已經落後於他的記憶,而不是他搞錯了原本存在於世界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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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工藤新一想破頭也想不出來事情到底為什麼會到今天這個地步,當初他買票的時候就不應該隨便買,去北海道去哪裡都好,反正在有熟人出現的地方住就是最大的失誤。
雖然還不至於打消懷疑,但降谷零看他的眼神已經友好了許多,他跟諸伏高明談了些事,但工藤新一已經沒力氣聽了。
無非就是關於諸伏景光的事吧。
聽到那些話的諸伏高明已經不可能從組織的事裡脫身,但或許過早地摻和這件事並不算太糟,因為諸伏高明遲早會參與進來。
就算沒有任何勢力的支援,也遭到了諸多阻礙,諸伏高明依然找到了「組織」的所在。
“平井君,你……”
等到他們兩個在簡短的、甚至沒有交代幾句話的情況下就互相搞清楚了對方的意思後,諸伏高明回過頭來看正在發郵件的少年偵探。
工藤新一嘗試挽回局面:“第一,我沒有失憶,只是記錯了。第二,我不是臥底,也不是組織的人,更不是警察。”
但站在那裡的兩個警察都沒說話。
最後,工藤新一想,看來這事一時半會已經洗不清了。要想澄清,就只能等江戶川柯南變回原樣再找個機會證明他是工藤新一了。
降谷零冷不丁問他:“你認識諸伏景光這個人嗎?”
工藤新一:“……”
他發誓自己只是猶豫了極短的時間,降谷零就已經得出了答案:“你認識他。”
工藤新一:“……”
不,景光先生死的時候他甚至不認識眼前這兩個人啊!讓幾年前就死去的人安息吧!還有,不要再給他扣沒必要的人設了!
他在直接攤牌自己是寄信人和接受當前兩個人腦補的設定之間選擇了後者。
畢竟如果選擇前者的話他必定要解釋名單的來歷和情報的可靠性,但眼下他總不能說那是抄錄了十年後清算完組織成員得到的總結報告裡的名單。
有句話叫,來都來了。
工藤新一心裡的小人在那裡垂頭喪氣,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偵探卻收起了剛才的沉默,他摩挲著手裡舊書封面上的紋路,說:
“你來晚了,降谷先生,昨天赤井秀一還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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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臨走前,降谷零並不委婉地表示希望工藤新一去檢查一下身體情況,以免還有其他後遺症,被工藤新一也不委婉地拒絕了。
他的身體又沒有任何問題,而且他真的不想在東京的醫院裡遇到江戶川柯南。
只要是東京,那走在路上十有八九就可能碰到變小的自己,這點工藤新一在看各類新聞的時候已經深有體會。他總不能放著案件不管,但他更不敢在去調查的時候看到江戶川柯南。
東京現在對他來說,就是一片必死之地。
但看到他這番抗拒的態度,另外兩個警察都想了些什麼這件事很難說。
――只要不是腦補他身患絕症沒幾天可活了都好說。
又過了幾天。
諸伏高明沒有聯絡他,降谷零也沒有聯絡他,就在工藤新一以為自己終於可以過上平靜的生活並明天就搬去北海道的時候,隔壁的情報商人發來了新的郵件。
【平井先生,
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聯絡。我查到了那個團體的名字,他們被叫做舊日法庭,在世界各地掀起恐怖活動。
我打聽清楚了他們的集會地點,但現在難以脫身。如果我回不來的話,請幫我把柚子送到鄉下老家。
森村鏡和】
郵件還附了地圖,上面有匆匆忙忙做的筆記,工藤新一其實並沒有想過身為鄰居的森村先生會以這樣決然的態度去調查情報,但無論這件事是否跟他有關,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於是工藤新一躊躇片刻,給工藤優作打了電話。
“……”
他聽到那邊父親的聲音:“晚上好,夏洛克。”
那個發音、他原本是想叫新一的吧。
電話那邊非常安靜,現在是深夜時分,工藤新一也沒想到工藤優作能這麼快接電話。
對面的推理小說家、應該被他稱之為父親的男人在等他開口,而工藤新一在這個時刻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很久――
他說:“我回來了。”
而工藤優作的聲音平常而沉穩:“歡迎回家,新一。”
――視線好像模糊了。
他有多久沒聽到過父親的聲音了?他又有多久沒見過自己的家人了?他本來不該這麼軟弱,他已經過了需要依靠別人才能走下去的年紀,但是――
他好想再見家人一面啊。
看看他們還活著時候的樣子,還沒有變成冰冷的墓碑上一張灰白遺照的樣子。
而他連葬禮都沒能參加。
“對不起,我現在沒法解釋所有事。”他聽到自己在說話,就像是有另一個冷靜而疏離的自己接管了這幅身體,說著他早就想好的那些話。
“等到合適的時機我就回去。”
“現在我需要幫助。”
“嗯,我希望‘江戶川柯南’暫時離開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