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盯著黎諾純淨靈動的一張小臉,滿身火都往下冒,掛著抹笑嘴裡不乾不淨罵了一句。
今日他與幾位弟弟坐在一起,不知誰怎麼提起了傅沉歡,頓時氣氛微妙,太子一直覺得父皇被傅沉歡死死掣制極為丟臉,當即沉下面色:“提那亂臣賊子作甚?是這幾個美人還不夠讓你們閉嘴的?傅家命硬的賤種說了髒嘴,倒不如品評品評本宮這幾個新得的美人。”
眾人鬨笑。人群中不知哪個說了句:“比起玉臻小妹差得遠了。”
“誰?”太子回頭,這一眼正看見黎玉臻,便問道:“這些美人竟沒一個比過你小妹?是哪個?婉兒?還是婧兒?呵……兒時不覺,她們倆還能出落出什麼好顏色了。”
黎玉臻陰鬱道:“若真要論,確實沒人比過幼妹半分。我那小妹仙姿玉貌,只可惜是個胳膊肘往外拐的蠢貨。”
“哦,她啊,和傅沉歡定親那個,”太子把玩一會手邊的琉璃盞,“當真如此絕色麼?那配傅沉歡這個殘廢不是可惜了。他可是被畜生咬過的,誰知道那還能不能用了哈哈哈……”
在眾人大笑聲中,太子琢磨:不如本宮先幫他嚐嚐滋味。本宮太子之尊,這是給他臉面。傅沉歡若是心有不快大概也只能忍忍了,難道他還能率龍州軍衝進宮,讓天下人都知道他頭上這頂綠帽子?
此刻,太子愉悅之餘更覺刺激——傅沉歡的未婚妻,又是和自己留著一半相同血液的妹妹,正在他的桎梏下嚇白了一張小臉,哭的好不可憐。
黎諾從未經歷如此恐怖的事,動不得喊不出,掙扎間她聽見衣領“撕拉”一聲,頓時徹底崩潰,在腦中拼命尖叫:“小石!讓我下線!快!快點!我終止任務!”
“姐姐你別急!我現在就申——”
忽然“砰”地一聲,系統隨之頓住。
身上的壓迫感驟然消失,毛骨悚然的觸碰也停止了,只剩徹骨冰涼。
但寒冷也不過是一瞬,下一刻黎諾身體一輕,跌入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中。
“諾諾,諾諾,”他在耳邊低語,聲線微顫,“不怕了……”
彷彿這裡有令人安心的旋渦,黎諾渾身緊繃的弦盡數松下,嚇壞了的她像忘記這是誰、這是哪一般,抱著傅沉歡脖頸,躲進他懷中嚎啕大哭。
傅沉歡那般剛硬心性,都被她惹紅了眼眶,下意識輕輕拍她瘦弱的背脊。
黎諾驚魂未定,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謝謝……謝謝你……對不起……對不起……”
她含著哭腔,語無倫次,止不住發抖。
傅沉歡擰眉,無聲攬緊懷中姑娘。
“沒事了,沒事了,”感受她的眼淚順著脖頸流入衣領裡,那滾燙帶著灼人的溫度,將他心燒出一個窟窿,“不要怕,我在。”
他雖說這樣說,可雙手發抖,似乎比她更抑不住驚懼。
黎諾縮在他懷裡,流著淚喃喃:“你怎麼會來?”
“想早些見你,便尋來了。還好……”他低聲,未竟之語封緘在喉頭。
黎諾越發低頭,被他如此溫柔地哄著,她驚慌的心慢慢平靜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連他眼睛都不敢看的羞慚,“你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傅沉歡卻會錯意。他細緻輕柔地擦去她的眼淚,心如刀絞:“不要這樣講。”
她小臉慘白,淚眸仍有餘悸的模樣落令他痛徹心扉,彷彿一把鋼針狠狠紮在心尖。
將她攏進自己的披風,聲音低的猶如氣音:“我的諾諾便是最好。”
他喉結上下滾動了下,偏過頭,看向角落昏迷的人。
漆黑的眼眸似無星無月的夜空,那眸心卻滲出一點點血色來。
只一眼,心中的暴戾幾成沖天之勢。
傅沉歡摸上腰間長匕刀柄。
“沉歡哥哥!你別——”黎諾看見傅沉歡動作,更回神幾分,“他是太子啊!別把自己搭進去,你不能、你不能殺他……”
他是太子。
是黎氏皇族,是□□父訓誡傅家世世代代忠誠守護的人。
傅沉歡手背青筋凸起,骨節用力泛白。
黎諾怯怯看他神色,又低頭:“對不起……”
話音剛落,傅沉歡氣息忽近。
黎諾只來得及抬眸,他珍重疼惜的吻已落在她額角。
沒有任何□□,只輕柔地碰了碰,純淨的近乎安撫。
“別再說對不起,你沒有錯。是沉歡哥哥沒有保護好你,”他低聲,“諾諾,我一定為你討個公道。”
他緊緊抱起她,有力的手臂橫在身前護住她細瘦身軀。漠然無聲地看了眼昏迷的太子,跨步向外走去。
金屬觸在地面的聲音輕響提醒了黎諾,傅沉歡卻連眉目都未動一下。
黎諾忙道:“你放我下來,你抱著我會腿疼。”
而傅沉歡只是將她抱得更緊,無聲回答。
黎諾定一定神,終於輕輕道,“我們不要去找皇上討公道,我沒什麼,我怕他們以我來辱你……太子酒醒知道理虧,也不會多說的,這事揭過好麼沉歡哥哥……”
傅沉歡望著她。
黎諾長卷的眼睫微顫,那一瞬,她似乎觸碰到他心底浩淼深沉的愛念。
他說:“我本也沒想向皇上,來討公道。”
是夜,暴雨傾盆。
傅沉歡在家祠跪了整整一晚。
左腿下的衣料早已濡溼,地上沁出血跡斑斑,他卻一動未動,彷彿一座沉默的英俊石像。
他親手給滿堂排位上的三炷香,最後一柱也燃到了盡頭。
那點火星光亮,在他□□父的牌位前,徹底熄滅。
……
清晨,傅沉歡從祠堂出來,羅真已經在外等了許久:“少將軍您——您可算是出來了……以後可不能如此糟踐自己的身子。”
“嗯,”傅沉歡低低道,“羅叔有何事?”
“東邊急報,北漠出兵突蘭草原。他們是從東側胡丹小國貫穿借道,直直偷襲東陵五洲。東陵知州還懵然不知,是駐城參將原是從老將軍龍城軍出去的人,覺察有異,第一時間呈上了軍報。”
傅沉歡接過羅真手中的軍報翻看。
他心思沉,不說話時,羅真也不知他是何想法:“皇上下旨由您領兵出征平亂,可是您腿傷未愈,這如何……”
傅沉歡合上軍報:“吩咐下去,明日出發。”
“少將軍……”羅真呆了一呆,看了眼身後的祠堂,痛心疾首的語氣隱隱激動,“你還是要去?何苦做到如此地步……如若老將軍再世,也絕不忍心看你如此!”
傅沉歡淡聲道:“如若不然呢,冷眼旁觀,看北漠鐵騎掃掠至京城麼。”
羅真很想回一個那又怎樣,但終究抿唇閉了嘴。
傅沉歡不再說話。
他守護的不是京城。
他守護的,是京城裡的她。
就算要改換天地,他也不允許戰火燒到她乾淨柔軟的裙角。
“還有一事,”頓了會羅真另提,遲疑道,“今日來人報說,皇上訓斥了太子,罰其在東宮閉門思過兩月。事出突然,卻不知緣故。”
傅沉歡斂眉,垂在身側的手指一點一點捏緊。強行壓制的陰鷙戾氣陡然翻湧,引得大腦尖銳刺痛。
他不由身形微晃。
“少將軍!你怎麼了?”羅真瞧著不對勁,連忙上前。
傅沉歡微微抬手製止他。
方才一瞬間,頭疼欲裂劇痛入骨,腦海中閃回許多似熟悉似陌生的畫面——殘破的木箱凌亂堆在一起、揮不去的血腥氣、滿牆漆黑沉重的刑具、永遠不見天日的黑暗。
一絲奇異的絕望莫名纏裹在心頭,傅沉歡沉默將其盡數壓封心底。
“無事。你下去吧。”
傅沉歡眉宇平靜,長睫微斂隱去眸中漣漪。
連日噩夢和偶爾浮現在眼前的陌生畫面,他能察覺自己身體不妥似乎並非食骨金的緣故。
像是記憶有損。
日後還是請段淮月來一趟——只是絕不可弄出太大動靜,諾諾若是知道,又該擔憂他了。
縱使這情形裡,念著那個名字,傅沉歡仍忍不住眉目溫軟,靜靜翹了唇角。
安王府。
北漠突襲的事黎諾得知訊息是最早的。確切的說,她不是“得知”訊息,而是本身就對這個節點再熟悉不過。
北漠早與胡丹勾結,自知北面銅牆鐵壁進攻不得,便悄悄繞道偷襲,從已向它附屬稱臣的胡丹國腹地無聲無息穿過。
“傅沉歡的黑化值那天劇烈波動,可惜最後停在99%,好在咱們的計劃走到最後一步了,也沒什麼。”系統還是平常沒心沒肺的語氣,“恭喜你啊姐姐,這和原書他起兵謀反的節點基本沒差多少時間。傅沉歡看到你受傷害黑化值都會猛增百分之二十,等到他平亂歸來看見你的屍體,一定會徹底黑化。”
黎諾應了一聲,垂眸思索。
系統:“你怎麼了?”
“我在想……他還會去平亂麼?”
“為什麼不?”
“到這一步,他怎麼可能還願守護京城?現在的黑化程度,難說他是不是已經在想謀反之事。如果京城有外敵做亂,他會更有藉口,為什麼還要奔襲千里去平亂呢?”
“很難理解麼?”系統說,“因為京城有你在啊。”
黎諾抿唇看向窗外。
它一句話,將她這幾日壓埋在心底的情緒翻湧出來。
她給予他不帶絲毫真心的算計——他卻在她最絕望無助的時候,如神祗降臨般護住了她。
而她,還要繼續將他推向最萬劫不復的深淵。
黎諾揉揉揉眉心,她不想考慮這些,每次一想就覺得煩躁無比。偏偏系統還來添火:“姐姐,你不是對傅沉歡動心了吧?”
如果系統是個人,黎諾真想踢他兩腳:“沒有。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來這不是交朋友的。”她歪在椅子上,有氣無力,“我就是覺得有點累,煩,想立刻回家一分鐘都不想在這多呆。”
是啊,好在……走到最後一步了。
她開啟控制面板,看著工作計劃一排完成紅勾,只剩末尾那一條——“最後一刀。”
……
黎諾是第一次在白日拜訪傅沉歡的將軍府,她規規矩矩寫了拜帖。
很快,裡面出來一個白淨靦腆的青年,行禮:“見過小郡主,屬下蕭衝。您不必這麼守規矩,直接進來便是。”
原來他是蕭衝,傅沉歡最忠心的下屬。黎諾多看兩眼,嗯,果然長了一副老實忠義的面相。
“將軍在上書房商議軍務,屬下帶您過去。”
黎諾問:“會不會打擾他?我沒有要緊事,等他忙完再去吧。”
蕭衝道:“那不行。”
左右前面商討的差不多。若讓少將軍知道他把小郡主晾在這兒等,他指不定心疼成什麼樣,自己也準沒好下場。
傅沉歡剛吩咐手下的副將們下去整頓,一回頭見蕭衝領著黎諾進來,他微微一頓,罕見地露出一些茫然無措的歡喜來。
蕭衝識趣地下去了。
傅沉歡搓了搓手指,遲疑道:“諾諾,對不住,今晚的夏花燈節我不能陪你去了。”
夏花燈節是這裡的民間習俗,少年少女可出門結伴遊玩,規模比不上上元廟會,但也十分有趣。之前黎諾不過隨口一提,她自己都忘了,沒想到傅沉歡還記得。
“我知道,不去就不去嘛,我哪有那麼小氣,不要道歉,”黎諾走上前,仰頭望他,“沉歡哥哥,我聽說了東邊的事情,過來看看你。”
傅沉歡微笑,忍不住輕撫了下她乖巧的臉頰,“怎麼不差人送信給我?我去看你便是。”
黎諾笑著搖搖頭,又問道:“你要去嗎?”
“嗯,明日走。”
計劃的條例在腦海中過了無數遍,黎諾只遲疑一瞬間,暗暗深呼吸,狠心說下去。
“沉歡哥哥,你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
傅沉歡無奈低笑,“……諾諾,這怎麼能行。”
“為什麼不行?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黎諾雙手捏住他外衫衣角,耍賴撒嬌,“帶我一起走吧,沉歡哥哥,我怕,我不想跟你分開。”
傅沉歡的心臟莫名一緊,被她說的,他不知怎麼,竟也覺得有些心悸。
“不怕,我很快回來,”傅沉歡低眉哄她,“你是女孩子,怎麼能隨我一起去戰場?”
“我可以扮做軍醫,我想照顧你……”
傅沉歡望著她澄淨的眼眸,淺淺彎唇。他就知道她這副心思。
他更放柔聲音:“諾諾,會有隨行軍醫跟著我,你不用擔心我的身體。若是旁的也就罷了,戰況緊張時,我有可能一連幾日都不在軍營,沒有辦法時時照看你,讓我如何放心的下?”
黎諾一臉怨念,腦袋在傅沉歡肩膀上一磕,抽抽搭搭。
傅沉歡又無奈又好笑:“好啦,別裝哭了。”
黎諾抬頭瞅他,“我這樣鬧你,是不是很討厭?”
傅沉歡失笑,“很可愛。”
如何會討厭呢,就算是裝的,他想,我一樣心疼。
黎諾看見傅沉歡溫柔寵溺的笑,一時沉默。
他真正笑起來時,特別甜。分明是硬朗凌厲的輪廓,卻難得笑起來有這樣的溫柔氣質。只是他很少笑,只有她一直哄他憐他逗他時,他才肯彎一彎眉眼。
面對這樣的笑容,她需要咬牙忍住心底升騰起她不想分辨的情緒,再繼續撒嬌:“沉歡哥哥,帶我去吧。好不好?”
傅沉歡好似求饒般低語:“諾諾……”她這樣柔糯懇求,若不是一絲理智尚存,他險些要答應下來。
黎諾軟軟威脅:“你不答應,昨天承諾的禮物就不給你了。”
“……不許耍賴。”他拿她沒辦法。
她小聲哼唧:“不在我手裡,在宮裡一棵樹下,四年前你程溪之戰後我做好的,準備日後給你的。”
“諾諾,我回來之前你不要進宮,”聽她提起宮裡,傅沉歡旋即凝重臉色,“你放心,我會周全好一切。你只平平安安地等我。”
他承諾著:“就這一次,等我回來,我再不與你分開。”
黎諾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望著他溫和的眉眼,聲音溫軟,字字清晰:
“你不帶我一起去,我要生氣啦。等你回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而傅沉歡只是低眉一笑。
伸手將黎諾輕輕進懷中,眉眼一片溫柔縱容之色。
*
回去的時候,黎諾想起網路上很流行的一句話——有些人不知道,這一次見,就是最後一面了。
他不知道,她快死了。
當然,如果只是單純的、受他保護的黎諾,沒那麼容易死。
他聰慧過人,又將她看得那麼重,怎會不知一旦自己離京,她的處境會變得微妙。太子之事給他帶的驚懼還沒消散,他必定會對她做出最周全的保護。
她沒愛過人,但也能看清傅沉歡一片至誠的真心。她相信他,有絕對把握護住自己心愛的姑娘。
除非——
要帶這位姑娘走上絕路的人,正是她自己。
傅沉歡,對不起。
黎諾心底輕輕呢喃。沒有他憧憬的以後了,待他回來,只會見到她冰冷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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