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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之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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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夜風吹拂,密道之外火光憧憧。

云為衫被綁住雙手跪在地上。宮遠徵一臉得意,眉角溢著殺氣。宮尚角手持圖紙,站在云為衫面前。

“這是你繪製的宮門雲圖,沒有錯吧?”宮尚角頓了一下,“上面有你的筆跡,否認也沒用。”

“這宮門雲圖確是我所畫,但只是因為初入宮門,我不知方向,不辨東西,宮門地形複雜,為了方便進出隨手記錄而已。”云為衫辯解道。

宮尚角冷笑道:“隨手記錄?那這背後的字,你又要如何解釋?”他將圖紙翻面,只見背後同樣是云為衫的字跡,書寫著:“宮門上下共四十七道崗哨,警戒日夜不斷,辰時、申時、子時三崗輪轉。宮門內有兩條密道,一條密道通往後山,另一條密道可通舊塵山谷,無鋒可部署精銳,由此潛入。”

宮尚角一字一句唸完,長老們的目光都不再猶疑了。

宮尚角說:“確實是為了方便進出,只是方便無鋒進出而已。”

云為衫低頭,無話可說。

宮遠徵問:“事到如今,還要狡辯嗎?”

花長老厲聲發話:“哼,無鋒細作絕不能留,即刻就地處死。”

花長老手持一把大刀,刀刃鋒利,正是花宮祠堂六把刀中的一把。他一步步走向云為衫,準備親手將她誅殺。

云為衫絕望地閉上眼睛。

花長老的大刀直直地朝著云為衫而去,就在刀鋒即將砍中雲為衫脖頸的時候,一道金石相擊的聲音響起。所有人看到另一柄刀擋住了花長老手中刀的攻勢,而持刀的人正是剛剛趕到的宮子羽。

宮子羽抬手,揮刀斬斷了捆住云為衫雙手的繩索,將她扶起。

云為衫開口:“執刃不用幫我,是我騙了你,我的確是無鋒的細作!”

“阿雲……你……你為何要走?”宮子羽問道。

宮遠徵說:“她要出去通風報信,當然要走。”

花長老手下用力,再次朝雲為衫斬去。宮子羽為了護住云為衫,不得不拼盡全力格擋,花長老毫不相讓,兩人立刻你來我往地過起招來。

突然,花長老使出全力,擰身直接朝雲為衫砍去。宮子羽情急之下用力回擊,只聽見錚的一聲巨響,刀刃的火星飛濺,宮子羽竟然把花長老手裡的刀斬斷了。

斷刀掉落在地,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宮子羽也震驚地呆愣在原地。就在他們打鬥之時,云為衫已然飄身遠去,云為衫已經站在密道之內。

宮子羽的心一下子揪緊:“阿雲,你真的要走?”

云為衫站定,知道這是最後一次和宮子羽告別:“你曾經問過我,有什麼東西是你可以給我的,其實從一開始,我最想要的,就是自由。無鋒也好,宮門也罷,對我來說,都是高牆之地,桎梏之所……”

云為衫努力剋制心頭的酸澀,流著淚說:“羽公子,是我辜負了你的情深意重。從此以後,你就當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阿雲。你保重。”

同一時間,機關已經被云為衫按下,密道的門瞬間關閉,把所有人隔絕在外面。

月長老嘆息一聲,閉上了眼睛。

宮尚角下令:“立即派出侍衛封鎖舊塵山谷,不許任何人出谷,立即追殺云為衫!”

宮遠徵咬牙道:“跟我追!”

宮子羽卻攔在密道入口,霸氣轉身:“我看你們誰敢動!”

宮遠徵說:“你放走無鋒刺客,現在還敢阻攔?就憑你?”

宮子羽紅著眼睛厲聲呵斥:“我現在以宮門執刃的身份命令你,退下。”

“你說什麼?”

“執刃的命令,只說一次!”宮子羽沉聲說道:“剛才花長老的刀是花宮刀冢六把刀中的一把,已經被我斬斷,我現在正式通過了三域試煉,是你們名正言順的宮門執刃!”

宮遠徵氣急,剛要發作,卻被宮尚角攔了下來。花長老與雪長老對視一眼,雪長老搶先說:“執刃之命,當然聽從。”

宮子羽持刀而立,眼神果決:“任何人不得再追捕云為衫!”

金繁環視眾人,高聲喝道:“執刃的命令只說一遍!”

所有侍衛跪地領命,齊齊行禮:“是!”

長老們雖然沒有下跪,但都低頭行禮。宮尚角沉默片刻,最終單膝跪地。宮遠徵痛嘆一聲,無奈跟著哥哥跪地,雙眼通紅,充滿不平之色。

遠處,躲在暗處的上官淺將一切看在眼裡,冷冷一笑,轉身消失在夜色中。

暫時安靜下來的羽宮庭院,冷寂一片,一片白色落花在空中飛舞,最終落在一個人的掌心,宮子羽伸手接住那片落花,合上手掌。

宮子羽獨自站在樹下,肩上點點落花,像是點點淚花。月長老緩緩走近,看著宮子羽落寞的背影,一聲嘆惜。

宮子羽沒有回頭:“花瓣零落,蕊盡香銷,古往今來,人們為落花吟詩賦曲,傷心感懷。可世人或許從未想過,也許落花隨風自由來去才是它的心願和歸宿。”

月長老安慰道:“執刃……別太難過了。”

宮子羽攥著花瓣,眼睛紅紅的:“我不難過,我是在為她終獲自由而高興……”

舊塵山谷入口,熱鬧更勝往昔,船來船往,絡繹不絕。云為衫站在岸邊,目及之處皆是自由的山河,天地雖大,卻也給人無所歸依之感。

云為衫回頭,再次看著宏大的宮門,轉頭上船。小船緩緩離岸,只有船伕蒼涼的歌聲迴盪在山谷中。

走出舊塵山谷,眼界為之一寬,醫館驛站庭院裡依然是人聲鼎沸,但云為衫卻更覺心裡空空蕩蕩。

院落門口停著馬車,六個送貨郎嚷嚷著。

“這是趕著給萬花樓送貨的。”一名送貨郎說著,掀開貨車上的遮雨布,“瞧,都是些胭脂水粉和綾羅綢緞。”

另一名送貨郎說:“這裡面都是藥材,再加上你們這裡的,就齊活了。”

云為衫低聲自語:“萬花樓?”她心下起疑,好奇地一邊觀察,一邊走近院落,發現這六個人雖然喬裝成了送貨郎,但腳步沉穩有力,動作乾脆利索,個個目光犀利,明顯都是功夫高手,且腳上無送貨趕路的泥巴,甚至連褲腿都十分乾淨,哪像送貨郎?

云為衫抬頭,見馬車上是一個身形高大低頭不語的男子。

廊簷陰影下,靜坐著一個頭戴黑色斗笠、穿著破敗僧袍的人。

屋簷頂上蹲著一個身材瘦削、面色陰暗之人,他像是感應到云為衫的目光,突然回頭看向云為衫,詭異一笑。

云為衫辨認著面前三人,腦海中浮現一個個畫面:

在無鋒訓練室,寒鴉肆跟她講述——

“魑魅魍魎,逐級增強。一般平日裡行動,都是魑、魅兩階,而‘魍’發音近似‘王’,且一共有四個,所以,在無鋒內部,‘魍’也稱為‘四方之王’:東方之魍,悲旭;南方之魍,司徒紅;北方之魍,寒衣客;西方之魍,万俟哀。四人互不干涉,各霸一方,獨立管轄。”

“那‘魎’呢?”

“‘魎’自然有兩個。只是沒人知道他們的名字和身份,甚至沒有人知道是否真的有‘魎’存在。”

“連你都沒見過?”

“我只見過三個魍。”

“哪三個?”

寒鴉肆攤開面前的卷軸,上面有四個畫像,前三個男人有樣貌,最後一個女子沒有面容。

“東方之魍,悲旭;北方之魍,寒衣客;西方之魍,万俟哀。”

云為衫收回思緒,定晴再看,沒錯,此刻面前那三個人正是畫像中人。

“魍!”云為衫心裡大驚,臉色變得蒼白。

她耳邊迴盪著月公子說過的話:“你一定要走,而且,走了就不要回來。就算為了宮子羽……宮門經不起再一次的浩劫了……”

云為衫思索了片刻,還是決定轉身離開。但她剛剛轉身,就看見方才屋頂上那個瘦削之人出現在面前,正攔住了去路。

万俟哀輕輕一笑:“帶路。”

“你在說什麼,我不認識你。”

万俟哀忍不住笑了:“別裝了,走,帶我們去萬花樓。”

宮子羽心神不寧地來到花宮入口,抬頭就見花公子正在等他,問道:“你找我還是花長老找我?”自從云為衫走後,宮子羽幾乎足不出戶,除探望哥哥喚羽外,都呆在屋裡,不出門,也不見客。

“我聽說雲姑娘的事了……”花公子嘆了口氣,轉而道:“我還聽說你幾招就把老頭子的刀砍斷了。”

宮子羽苦笑:“……沒想到我的心上霜這麼厲害。”

“最強的刀從來不是殺敵之鋒,而是守護之刃。揮刀之時,你所護之人一定對你十分重要。”

宮子羽頷首:“不是十分重要,是最重要……無論如何,我都要守護她……當初在鑄刀之時,我就在想,第三域的考驗一定不是冷血犧牲。那石碑上所刻之字是假的,放棄獻祭才是真。”

“你猜對了。宮門執刃的首要職責就是守護宮門之內的每一個人、守護舊塵山谷的每一個百姓,如果為了贏得勝利就隨便犧牲他人,如此自私、冷血,是不配成為宮門領袖的。”

“可是,當年那些闖關之人,包括我哥哥和宮尚角,最終都是獨自離開了花宮,如果沒有獻祭,那他們的侍衛去了哪裡?”

“那些侍衛都被留在後山,被授予更高的武學,作為紅玉侍重點培養。”

“原來如此。”宮子羽如夢方醒。

花公子從懷中拿出一本秘籍,拋給宮子羽。宮子羽翻看了幾頁,發現是“鏡花三式”的刀法秘籍。

“鏡花三式?”

“自己體會哈……”

宮子羽以為自己聽錯了:“自己體會?你應該會親自教我吧?”

“我不會。”花公子很乾脆地說道。

“你該不會是想偷懶吧?雪重子和月公子那可是親力親為!”

花公子搖搖頭:“我說我不會,是我自己都沒有學會……不是不想教,是愛莫能助啊。”

宮子羽詫異道:“你不會?”忍不住上下打量花公子。

花公子忍不住白了一眼:“你的眼神真是寫滿了鄙視和嘲諷……我可太傷心了。”

“你在後山待了那麼多年,你都沒有學會鏡花三式?”

“你知道雪、月、花三種刀法是層層遞進、越來越難的吧?”

“知道,深有感觸。”

“所以,這麼難的刀法,我要是能學會,就不至於天天被老頭子罵得那麼慘了,唉。”

“……那當初我哥哥和宮尚角闖關成功之後學會了嗎?”

花公子還是搖頭:“都沒有,宮喚羽和宮尚角都只學會了第一式,老執刃參透了第二式的要義,但僅止步於此……”

宮子羽有些驚奇地翻看秘籍,目光如炬,神情嚴肅,格外認真,彷彿能看懂。花公子卻忍不住打斷:“別裝了,搞得好像你能看懂一樣,回去慢慢領悟吧。”

宮子羽趕快合上秘籍,佯裝鎮定地說:“知道了。”

“還沒完,收好秘籍,跟我過來。”

宮子羽跟著領路的花公子,再次來到放著七尊雕塑的刀冢地穴,然而,這次三位長老都在,而且神情肅目。

宮子羽有些吃驚,趕緊施禮。

“你既已透過三域試煉,是時候告訴你宮門最大的秘密了。”花長老停頓一下,娓娓道來。

“百年前,宮門初代執刃與雪、月、花三個家族來到此處,立下血誓,子子孫孫守護後山……”

宮門之後,群山巍峨、連綿,地貌獨特且艱險。山間卻隱隱傳出異常詭異的嘶吼,令人膽寒。

當年,宮門初代執刃與風、花、雪、月四個家族的長老分別用刀劃破手心,所有人的刀柄交握,立下重誓,就是為了守住這個關於全天下安危的秘密。

“其實在宮門後山深處存活著非常可怖的異化之人……守住後山,就是守住天下蒼生……

“後山雪、月、花三宮建成之後,初代執刃在前山興建了商、角、徵、羽四宮,分管兵刃、暗器、毒藥和內外事務。江湖人只知宮門前山強大,卻不知核心是後山雪、月、花家族的支援。三族不斷秘密研發出更上等的兵刃、暗器、毒藥、機關、武功心術、刀法絕學,讓宮門在武林中名聲大震,無人來犯。若說前山是宮氏一族的血肉之軀,那後山就是宮門的心脈所在。所以宮門才有了現在的結構,舊塵山谷隱沒在四面環山之中,宛如一個閉合的世界。”

“後山雪、月、花三族利用山谷中從天而降的隕鐵研製出了神武‘無量流火’,其目的是為了有朝一日控制不住後山異化之人時,就和他們同歸於盡。但無量流火的威力太過巨大,一旦落入野心險惡之人手中,後果將不堪設想,所以當時眾家族一致決定中止無量流火的研究,將無量流火封印,若非宮門存亡之際,絕不啟用。”

這便是宮門最大的秘密。

聽完這一切,宮子羽表情凝重。

“原來這就是你們說的無量流火……難怪無量流火如此厲害,卻一直沒有用來對抗無鋒。”

“正是如此。無量流火毀天滅地的力量是用來對付後山異化之人,而不應該指向人間。”

“但後山深處為何會有那些異化之人?他們到底是什麼?”

長老們搖搖頭。雪長老道:“無人知曉。總之,祖上流傳下來的規矩就是要守住後山。”

“這也是後山嚴防死守的秘密。”月長老道。

雪長老拈拈鬍鬚,提高聲音:“你現在既已是宮門執刃,切記不能依靠一己的好惡做出裁決,啟動無量流火是事關蒼生的大事,你務必要謹守祖宗的遺志。”

“子羽明白。”宮子羽忽然想起了什麼。怪不得霧姬夫人沒有殺死宮喚羽,而是要囚禁他,目的是想要的是那件東西。

“難道姨娘……”宮子羽有些難受地頓了頓,改口道,“霧姬囚禁哥哥的緣故就是想要逼問哥哥,從而得到無量流火?”

花長老點頭:“不錯。”

宮子羽覺得奇怪:“那霧姬夫人又是如何知道無量流火的?”

“恐怕是她詭計多端,矇蔽了老執刃,從老執刃口中套出了這個秘密……”

宮子羽想到父親慘死的情形,眼神黯然。

雪長老:“你可還記得毒害老執刃的那支髮簪嗎?當時喚羽從髮簪裡搜出的就是有關無量流火的資訊,所以他才著急地將髮簪和鄭二小姐帶到老執刃面前,卻不知原來一切都是謀害老執刃的計謀……現在想來,定是霧姬告訴鄭南衣的。”

宮子羽問:“原來是這樣……那宮尚角當時連夜離開宮門也是為了追查此事?”

雪長老點點頭:“正是。”

花長老:“你與尚角的種種誤會、矛盾皆因此而生,如今已知曉一切,切不可再起衝突。尚角所做的一切雖然苛刻、嚴厲,但他全無私心,皆為宮門。他對霧姬和云為衫的懷疑,如今也都一一證實。你們是血脈同族,手足情深,以後還應同心協力。”

宮子羽不語。

雪長老道:“還有一事。云為衫既已離開,在你的繼位大典上就要重新選婚,執刃不可無妻無後。”

宮子羽一時難以接受:“雪長老,這……”

月長老突然開口:“就定在五日之後吧。五日之後,五星連珠,日月合璧,是吉兆……”

眾人正說著,卻突然聽到外面傳來巨大的爆破聲,頭頂簌簌落下些塵埃與碎石。

所有人露出吃驚的表情。片刻過後,黃玉侍匆忙來報。

“稟長老,稟執刃,宮紫商大小姐的研究室發生了爆炸。”

氣氛陰沉,所有人都被命令在醫館外等待。

宮子羽看著彷彿丟了魂魄的金繁,金繁則倚靠著門發怔。他下意識地舉起自己的手,只見袖子上滿是被燒黑的痕跡,手上傷痕累累。

宮子羽催促金繁:“你先去包紮一下吧。”

金繁搖搖頭,喃喃道:“剛剛我抱著她的時候幾乎感覺不到呼吸了……她……”一向鐵骨錚錚的漢子,此刻竟然雙眼通紅,淚積在眼睛裡,像個孩子,雙手也不自覺地輕顫。內心痛苦可想知。

宮子羽拍拍他的背,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別人都說沒心沒肺的人福大命大,紫商姐一定會沒事的。”

大家一直等到天黑,月長老終於打開了醫館的房門。

金繁立刻衝進房間,俯到宮紫商床邊,宮紫商渾身都包紮著紗布,像被埋在白色冰雪裡,沒有一點要醒來的跡象。

金繁半跪在床邊,想伸手又不敢碰,忍不住輕喚一聲:“大小姐……”

宮子羽輕聲問月長老:“怎麼樣?”

月長老神情一暗:“大小姐很聰明,在爆炸的時候用水澆溼了全身,然後用布匹裹住了頭部,所以皮膚燒傷的地方不多,但連續的爆炸造成了猛烈的衝擊,頭部、心肺都有不同程度震傷,所以才導致昏迷。外傷已經用生肌的藥膏敷了,心肺也已用銀針護住,只是……她什麼時候會醒、會不會醒……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月長老嘆氣搖頭:“之後我會每日來為她施針調理心脈,至於你們,也可以多跟她說說話……”

金繁聽完月長老的話,這才放開聲音道:“大小姐,你聽到我說話嗎?”他嘴裡說著,眼睛便紅透了,一滴眼淚落到宮紫商手上。

宮子羽看見這一幕,不禁愣住,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金繁落淚。看來,這個木頭一樣的漢子同樣有著俠骨柔腸。想著想著,他鼻頭酸了一下。隨後,他和月長老默默地退了出去,把門關上,留下金繁和宮紫商單獨在一起。

金繁痛苦地說道:“有些話,我想了很久,始終沒有向你開口。你一直問我,每天問我……我不是不想,我是不敢……從我成為綠玉侍那天起,我就只為守護宮子羽而存在,生死都不由自己決定……我沒有資格接受你的心意……可是現在……我後悔了,若是能早些把我的心意說出來,該多好……”

宮子羽回到羽宮,情緒低落,在房間獨坐,等著試驗室爆炸的真相。

月長老推門進來,“廢墟上的明火已經撲滅,滿地狼藉,長老院的人還在廢墟里調查,宮尚角也去了……”

“突然起火爆炸,實在可疑。可有查到非常之處?”

“詢問過幾個下人,他們都說在出事之前見到宮遠徵跟宮紫商起了爭執。”

“宮遠徵?”宮子羽不禁深思道。

月長老點點頭:“因為雲姑娘的事。”

原來在幾個時辰前,宮遠徵一臉憤怒找到宮紫商,氣勢洶洶責問她包庇云為衫。宮紫商也不甘示弱,當場下了逐客令,氣氛瞬間劍拔弩張。

宮遠徵冷哼一聲:“你和宮子羽一樣,包庇無鋒,他不配做宮門的執刃,你也同樣擔不起商宮宮主之位。”

“是好是壞不是以身份判斷的,是用心,你懂嗎?雲姑娘從未害過人!你這個人沒有心,自然不懂!”

“笑話,你們都被無鋒細作迷了心竅,如果她是好人,又怎麼會暗地裡繪製雲圖,引無鋒攻入宮門?”

“雲姑娘和我一起出過宮門下過山,她若有心,這雲圖早就到無鋒手裡了,還能被你們搜出來?雲姑娘早就棄暗投明,一心向著宮子羽……”宮紫商咬著牙,手指向宮遠徵,“她是被你們逼走的!”

宮遠徵氣急敗壞,眼神帶著兇光:“蠢貨,怪不得你爹那麼討厭你。”

宮遠徵說完轉身就走,宮紫商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抄起桌上的器皿朝他的背影砸去。

……

月長老說完,從腰間拿出一塊用布包裹著的殘骸,依稀能分辨出是爆炸後被燒焦的金絲手套的碎片。

“這塊金絲手套碎片是在庫房的廢墟里找到的……”

宮子羽皺眉道:“赤金絲……這是宮遠徵專用的金絲手套……”

月長老放下殘片,繼續說:“爆炸的中心是庫房,這塊殘片正好是在庫房廢墟周圍找到的……”

正說到這裡,宮尚角帶著上官淺推門而入,冷聲責問:“僅僅是找到一塊手套碎片就要斷定是遠徵弟弟下手?有可能是兩人爭吵間無意落下的,也有可能是栽贓陷害,執刃大人是不是太過草率了?”

“角公子不是一向公正嚴明絕不徇私嘛,怎麼到自己弟弟身上就諸多包庇?”

“口舌之爭最是無用,等宮紫商醒來自然可以真相大白。”

宮子羽盯著宮尚角的眼睛,鄭重道:“好,等紫商姐姐醒來,一定會揭發兇手惡行!”

一旁靜立的上官淺突然說:“那要是紫商姐姐醒不過來呢?”

宮尚角不再說話,轉身離去,大有勢不兩立的姿態。

角宮庭院,宮遠徵抱著手憤憤不平,“我那副手套之前就遺失了,我派人找了好久。沒想到他們藉此栽贓,宮子羽如此算計,真是惡毒!”

上官淺打量著宮遠徵和宮尚角:“想必是因為兩位公子逼走了云為衫,所以他才藉口咬著不放。他們這樣冤枉徵弟弟,公子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的。徵弟弟,你就別生氣了。”

宮遠徵也把目光投向宮尚角。

宮尚角說:“他們手裡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不能拿遠徵怎麼樣。宮子羽的執刃繼位大典已經定下時間,他成為執刃已是定局,在這個節骨眼上和他直接對抗只會多生事端,於我們宮門無益。”

上官淺眼神一動:“繼位大典?”

宮尚角望向上官淺的眼睛:“嗯,五日之後。”

宮遠徵突然震驚道:“五日之後?為何偏偏選在——他們選這個日子,就是故意的!哥,這太欺負人了!”

上官淺垂下眼睛,眼神裡某種情緒一閃而過。

只有上官淺知道為何是在五日後,因為這個日子正是她讓云為衫提的。

那日,在云為衫房間,上官淺和云為衫秘密對談。

“你去告訴宮子羽,十日後有五星連珠的天象,讓宮子羽把繼位大典儀式選在那一日。”

“為何?”云為彬不解。

上官淺笑,但笑中透著威脅:“你不用管原因,照做即可。”

云為衫低頭想了想,說:“告訴宮子羽沒有用,而且太刻意了,容易引起懷疑,讓長老來說比較自然,也沒人會反對。我想辦法說服月長老吧。”

所以,當雪長老提出要在繼位大典上重新選娘時,月長老突然提議將日子定在五星連珠那一日,且說日月合璧是吉兆。

宮遠徵很是擔憂:“宮子羽當上執刃,那不是以後都得聽命於他?!”

“願賭服輸,當初是我們與他定下約定,三個月內他能闖過三域試煉,我們就要奉他為執刃。”

宮遠徵無話可說,但還是悶悶不樂:“我不服。”

上官淺煽風點火:“我也不服。”

舊塵山谷,萬家燈火。萬花樓內,鶯歌燕舞。紫衣房內,暫不接客,東、西、北三魍,還有寒鴉肆、寒鴉柒,聚集一堂,充斥著一股暴戾之氣。

東方之魍悲旭坐在主座。他環視四周,淡淡地問道:“何時開戰?”

寒鴉柒答:“五日之後。”

悲旭看看寒鴉柒,哼了一聲,說:“為何要特意等待五日?”

“宮門內的魅階無鋒上官淺送出的訊息。”寒鴉柒道。

万俟哀看一眼寒鴉肆,略帶譏諷:“說到這兒,寒鴉肆,我們在半路上遇到你的魑階手下云為衫了。你要不要好好和她聊一聊?”

云為衫此刻蜷縮在一角,看著悲旭和寒衣僧、万俟哀,不自覺地有些發怵。

寒鴉肆轉頭問云為衫:“你怎麼會碰到他們?”

万俟哀提醒:“你應該問她為何會離開宮門。”

“我的身份……暴露了,不得已,只能先逃出宮門。”云為衫輕聲解釋。

万俟哀吐了口瓜子皮:“那你本事挺大的,無鋒打了十幾年打不下來的宮門,竟能讓你隨意進出?”

云為衫看著眼前諸人,心中已有決定。

“我確實愚笨,身份已露,再繼續行動,只怕是會給諸位拖後腿。我只想拿到半月之蠅的解藥——永久的那種。”她邊說邊看向寒鴉肆:“這是你之前答應我的,只要我完成任務,就放我自由。”

寒鴉肆深深地看著云為衫,低聲問她:“你真的想走?”

悲旭突然開口:“不管想不想,她都不能走。”

云為衫和寒鴉肆的臉色都變了。

万俟哀接過悲旭的話:“你隨我們一起進宮門,將功贖罪,才算真正地完成任務。到那時,一定放你自由。”

“我有什麼罪?”

万俟哀似笑非笑:“每個人都有罪。”

云為衫沉默了片刻,說:“如果我不答應,這半月之蠅的解藥,你們恐怕是不會再給我了吧?”

寒鴉柒說:“當然。”

云為衫咬牙,裝出隱忍的怒意。

宮紫商已被從醫館挪回自己的房間,她身上的紗布已經拆掉不少,臉上只貼著一塊紗布,手臂上、臉上的燒傷沒有之前那麼可怖,破損的肌膚重新生長,但身上仍然還留有淡色的疤痕。

宮紫商人還未甦醒,仍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金繁推門進來,坐到宮紫商床邊。他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極其清透的琉璃瓶,只見瓶裡面是幾隻螢火蟲。這些日子,他天天守著宮紫商,從寡少言變成了一個話癆,彷彿是宮紫商附身。

金繁將瓷瓶放在宮紫商手心裡,唸叨道:“你看,這是我昨夜在林子裡看見的螢火蟲。我想著,這些螢火蟲或許就是你之前放飛的螢火蟲的後代,忍不住給你抓來了。我放在瓶子裡,等到晚上就會亮,像燈一樣。”

宮紫商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以前的你啊,口無遮攔,什麼都敢亂說,實在是讓人左右為難。只不過許久沒有聽你的嘮叨,竟還有些想念……”

金繁伸手摸了摸宮紫商的額髮,又喃喃道:“只要你醒來,你說什麼,我都聽著,絕不反駁,好不好?”

那個裝螢火蟲的瓶子被金繁緊緊握在手裡,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卻沒有注意到宮紫商的手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突然,金繁身邊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那你娶我。”

金繁大吃一驚,抬起頭,見宮紫商還是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他搖搖腦袋,而後又起身走到門口左顧右盼,可能是連日疲倦,怕是出現了幻覺,他抽了自己一個嘴巴,繼續看著手裡的螢火蟲。

“你不是說只要我醒了,說什麼你都答應,絕不反駁。”

金繁猛地轉頭,竟看到宮紫商坐在床上看著自己微笑,他一時激動,抱緊了她的手。

宮紫商閉著眼睛對他說:“你去幫我叫宮子羽來,快點。”

“這麼急?”

“嗯。對了,不要告訴別人我醒了。”

羽宮裡,一聲輕咳從宮喚羽的地下房間傳來。宮喚羽倚靠床頭,身後墊著軟枕,宮子羽將湯藥端給他。

“你現在已經是執刃了,這些事讓下人來做就好。”

宮子羽低聲說:“現在哥哥回來了,其實這執刃之位理應由哥哥來當。”

“這就是傻話了,我現在……”宮喚羽似乎動一動都虛耗力氣,“已經沒有能力當好執刃了。”

“哥……”

宮喚羽露出輕鬆的表情,勉強一笑:“弟弟,哥求你一件事,可以不?”

“哥,你說,任何事情,只要我辦得到,我一定答應。”

宮喚羽攥緊宮子羽的手:“你辦得到。現在只有你能辦到……啟動無量流火。”

宮子羽愣住:“無量流火……”

宮喚羽有些激動,忍不住咳嗽:“難道父親的仇你不想報嗎?十年前無鋒屠戮宮家滿門,我親生爹孃慘死……後來幸得大伯收養、教導,待我如己出,我也慢慢改口稱呼你父親為爹爹,可是他也死在無鋒之手……”宮喚羽說到激動處,咳嗽起來,“喀、喀……此仇不能不報!!!”

“無鋒之仇,一定要報。但無量流火威力太強,一旦落入惡人之手,天下必定生靈塗炭,血流成河……”

“然而無鋒一日不除,江湖中的血光就不會停止,這天下、江湖、眾生又怎會有安寧之所?他們一樣日日生活在被無鋒控制的恐怖陰影之下。剷除無鋒不僅是私仇,更是大義。大義當前,犧牲在所難免。”

宮子羽猶豫道:“……哥,你先好好休息吧,你養好身子,我們從長計議。”

宮子羽扶著宮喚羽躺好,替他蓋上被子。

宮喚羽看著宮子羽,沉默片刻後緩緩說:“子羽,你長大了。”

宮子羽扶哥哥躺下,宮喚羽側身面向牆壁,嘆息著睡去。

宮子羽把旁邊的燈吹滅,只留下一小盞,剛準備起身,便有下人來稟報事情。侍衛怕吵醒宮喚羽,小聲道:“執刃大人,大小姐醒了。”

宮子羽激動極了,起身道:“快帶我去。”

此刻,面牆而眠的宮喚羽慢慢睜開了眼睛。

夜已深,萬花樓的喧囂聲也小了,往來的客人都有了歸處。

云為衫起身要走,卻被紫衣攔住:“你不在這裡住下嗎?”

云為衫淡淡地說:“這裡人多眼雜,很多人認識我,我住在這裡不合適,萬一被宮門的人發現,反倒破壞了你們的計劃。”

說完,她轉身離開了。

寒鴉肆看著云為衫的背影消失在門外,眼神有些隱忍,沒有說話。

倒是寒鴉柒突然開口:“你們真的放心她嗎?這麼多年來,能從宮門全身而退的只有一個雲雀……云為衫不會是下一個雲雀吧?”

寒鴉肆:“她比雲雀聰明,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不會那麼傻。”

紫衣眼神發冷:“她確實聰明,也確實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不是我們想要的。總之,盯緊一點吧。”

寒鴉肆點頭:“我會的。”

寒鴉柒笑道:“出了亂子,我可以幫忙。”

寒鴉肆瞪他一眼:“不需要你幫忙。”

寒鴉柒歪起嘴角:“我的意思是,你捨不得下手,我可以幫忙。哈哈哈。”

舊塵山谷早已沒了上元節的熱鬧,小鎮又恢復了往日的清靜,甚至有些蕭條。云為衫走在大街上,一陣悵惘。令她想不到的是,她和宮子羽買花繩的那個攤子竟然還在,云為衫朝攤位走了過去。

攤販認出了云為衫:“哎,姑娘,我記得你。你身邊的俊俏公子呢?沒和你一起來嗎?”

“我們分開了……我辜負了他。”

“別騙人了,姑娘,你這手上不還好好戴著我編的花繩嘛,哈哈。看得出你還是沒放下啊,你們一定是有誤會了,快去彌補吧,我看他可喜歡你了……”

“那你願意幫我送一封信進宮門嗎?我想彌補……”

“啊……這……我們這些小攤小販的東西,一般送不進去啊……”

云為衫脫下自己手上的花繩:“你把這條花繩和信一起送進去,他看到了信物和信,一定會原諒我的。你牽了紅線,可要負責啊。”

攤販一時陷入猶豫之中,抓耳撓腮,頗為糾結。

“你幫我送進去之後,我買下你所有的花繩。”

攤販立刻同意了:“送!我現在就去送!”

遠處的寒鴉肆將這一切都看在眼裡,但他卻沒有移動身形,只是在暗中看著攤販消失在夜幕之中。

新執刃繼位大典在即,宮門一片忙碌,從內到外洋溢著一股喜氣,下人們四處奔走,緊張籌備。受禮的地方鋪著紅毯,兩邊是戰鼓。執刃殿前的廣場已經被佈置過,沿途看去,一路張燈結綵,掛著旗幟和徽記。

執刃殿中,雪、月、花三位長老站在廳中的高位。

花長老捧著一個托盤,上面放置著一套尊貴的衣服,他遞給宮子羽:“大典事宜已經一切就緒,明日正式即位,這是執刃服。”

宮子羽莊重地接過那套衣服,沉聲道:“是——”

雪長老囑咐:“繼位大典之後,你就是宮門的一家之主,務必肩負起守衛宮門、保護族人的重任。”

“我知道。我一定會向父親看齊,努力做一個好執刃——”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宮尚角和宮遠徵進了議事廳。宮遠徵看見宮子羽端著執刃服,似笑非笑道:“恭喜羽公子。”

宮子羽輕笑一聲,將執刃服遞給身邊的金繁:“過了明日,遠徵弟弟記得要改口稱我一聲‘執刃’。”

宮遠徵悶哼一聲,不接話。

這時宮尚角對宮遠徵和諸位長老表示:“此次前來是有密事和長老們彙報,很抱歉,一直隱瞞各位。”

說完,宮尚角和宮子羽竟然並肩走上前,低頭鞠躬,默契十足,向長老們行禮。

眾長老愕然,他們從未見過兩兄弟如此親熱過,不由瞪大了眼睛,巴不得聽他們的下文……

很快到了繼位大典當日,宮子羽正式穿上了執刃服,華麗的衣袍襯托著他堅定的面龐。

後山中人也在緊張準備著。

雪重子和雪公子似乎在把什麼東西裝進一個眼熟的鐵盒。

而花宮裡,花公子神秘莫測,指揮下人將煙花筒一排排放置在一隻木箱中,並指示抬往前山。

花公子站在花宮的庭院裡,遙望著前山的方向,喃喃道:“你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透過三域試煉,老執刃泉下有知,一定非常驕傲吧……我什麼時候才能讓父親驕傲一次呢?”他從小生長在這裡,有著遠大的志氣,卻從未得到過認同。

花公子的腦海裡閃過一幀幀兒時記憶。

那一年他才十歲,在花宮石壁上玩耍,無意聽到了父親與月長老的對話。

父親和月長老說:“你收養的那個孩子六歲就已認得所有奇珍異草,雖然不愛說話,但看著就機靈,反觀我這個……唉。”

月長老說:“孩子還小,你再多給他一點時間。”

父親卻搖搖頭:“三歲看老,這孩子天資不夠,不可能有多大的成就……”

聽到父親這樣說,他由笑容滿面變成滿眼淚水。

花公子從回憶中回過神來,握緊手裡他與宮紫商一起研製出的“山摧”:“希望我的努力能在今日派上用場,真正幫到大家。山摧,靠你啦。”

宮門前院,宮子羽身著執刃服,在黃玉侍的護衛下朝羽宮大門走去。如此莊嚴儀式中,誰也沒想到,宮子羽又抽空瞅了瞅掌心的的字條。

那是幾天前云為衫託舊塵山谷賣花繩的小販送進宮門的。宮子羽看到花繩那一刻,心中悸動。那封信上寫著她傳給他的訊息——

“無鋒將在五日後進攻,四方之魍中除了最神秘的南方之魍司徒紅沒有來,其他三個都已經到達舊塵山谷。東方之魍,悲旭。北方之魍,寒衣客。西方之魍,万俟哀。他們即將兵分三路,同步推進。目標:無量流火。”

與此同時,宮門大門口,一艘艘裝點好的船運送著七個新娘,抵達宮門碼頭。

云為衫混在新娘裡,再次身披嫁衣從船上下來,走上高高的臺階。

她的腦海中閃過那日萬花樓中的進攻計劃。

五日前,萬花樓裡,眾人已有決策。

悲旭說:“按照云為衫繪製的這份宮門雲圖,為了避免讓宮門力量集結,我們兵分三路同步推進,逐個擊破。”

万俟哀笑道:“兵分三路可以,但別忘了我們最重要的目標可是無量流火哦。”

云為衫默記於心。

紫衣說:“據確切情報,執刃大典上,宮子羽會重新選擇新娘。那不如讓無鋒再派七個魑和魅將新娘全部攔截、替換。”

寒衣客點頭:“雖然魑、魅沒什麼大用,但是牽制住宮子羽並且在前山製造混亂問題不大,她們吸引侍衛們的注意,多少能為我們兵分三路贏得時間。”

悲旭認可:“宮門內部錯綜複雜,能打亂他們的佈局、節奏總是好的。”

寒鴉柒點頭:“不錯。云為衫,反正你做過一次新娘了,再做一次輕車熟路。而且宮子羽看見你,肯定不忍心下手,你絕對可以牽制他。”

寒鴉肆有些擔憂地看向云為衫,又恨恨地瞪了一眼寒鴉柒。

云為衫一時犯難,低頭不語,目光晦暗,看不真切,但她最終服從了安排,保證道:“沒問題。”

寒鴉柒又對宮門的形勢做出分析:“宮門內目前實力最強之人為宮尚角,無鋒內部判斷他的實力應該和魍持平,但上官淺已經獲知他的命門,也就是五日之後他會處於內力衰竭的狀態。上官淺設法成功讓宮門選擇這一日舉行執刃即位大典,宮尚角必須死守這個秘密,不讓任何人知道,所以他不能公然反對,但肯定不會冒險出席。”

万俟哀:“無鋒之人都害怕宮尚角,那就讓我來對付他吧。我的飛鐮可以遠端收割,宮尚角使刀,近戰在我面前沒有任何優勢,再加上他內力衰竭,必定不是我的對手。”

宮門大門臺階兩邊,僕人們正在做裝飾,掛上喜慶的紅色燈籠和紅綢緞。

羽宮裡,宮子羽眼中並沒有多少喜氣,仍然沉浸在云為衫的那封信上——

“為了牽制前山,將有七個魑和魅假扮成新娘進入宮門。”

“三個魍會分成三路,分別進攻宮尚角所在的角宮、後山月宮,還有花宮刀冢地堡。負責進攻角宮對陣宮尚角的是西方之魍万俟哀,他雙手使用的飛鐮詭譎無比,難以近身,務必警惕。”

旁邊還有云為衫的提示:“宮遠徵善用暗器,可以牽制同樣使用遠端武器進攻的万俟哀。”

角宮裡,不但沒有喜氣,反而瀰漫著一股硝煙氣,一派靜肅。宮尚角盤腿坐在床上,屏息運氣。

宮遠徵在宮尚角房間內仔細檢查過門窗,放下新增的橫閂,確保口門窗牢不可破。檢查完畢,宮遠徵才走出房間,鎖好門,站在大門口,寸步不離。

很快,無鋒的七名新娘就上到臺階高處,站在高聳的宮門大門前。

蓋頭下的人臉全都看不見,紅色蓋頭在風中飄蕩,只露出一點紅唇。圍觀的人群看著這群新娘子,想像著她們的模樣,眼中生出陣陣羨慕之情。

……

轟隆隆的響聲傳來,宮門的大門開啟了,露出延伸向宮門的大路。

云為衫和其他新娘排成佇列,緩緩走進去。

天朗氣清,陽光燦爛,宮門卻被波譎雲詭的氛圍籠罩著。後山之中,宮紫商看著月宮新鮮的環境,四處打量。

金繁守在宮紫商身邊,寸步不離。

“連執刃大典都不讓我參加,還把我轉移到月宮來,真不知道宮子羽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宮紫商小聲抱怨著。

金繁看她一眼,“前門水路已經被切斷、封死,只留下後門竹林的那個出口,我去竹林外面守著你。”

“你不去看宮子羽穿執刃服啊?要是錯過了,你肯定後悔一輩子。”

金繁笑了笑:“我也想去啊。但執刃大人吩咐我留守月宮保護你,原話是‘寸步不離’,執刃的命令,我哪敢不聽?”

宮紫商笑了,指著自己和他的距離:“寸步不離?那你別去竹林了,就待在我身邊吧。”

金繁沒好氣地看她一眼,站著沒動。

宮紫商蹭過來:“這可不只一寸,都快一尺了。你還不過來一點?不然我朝執刃告狀,說你拒不執行他的命令。”

金繁面紅耳赤地靠近了一點。

宮紫商之所以被宮子羽安排進月宮,同樣也是因為云為衫在信中的提醒。

密信提到——

“第二路為北方之魍寒衣客,此人出手狠毒、精準,他的武器是改良後的子母弦月刀,環鋒帶刃,可絞斷對方的兵器,同時他的玄月刀中蘊含磁石,能吸附、拉扯對手的兵器,切記提防。寒衣客修行的內功為極寒心法,可讓對手內力停滯、手足僵硬,拂雪三式對他幾乎沒有作用。因此,他們派出寒衣客前往後山,清殺雪宮。所以你必須讓雪重子和雪公子放棄雪宮,前往月宮躲避,同月長老會合,最好讓金繁一同守護。”

七名新娘已經進了宮門,云為衫在蓋頭下看著腳底的路。這條路,她格外熟悉,然而此刻她的心沉沉地跳動,用不了多長時間,腳下這條路將是一條兇險之路。雖然他給宮子羽送去了訊息,但無鋒眾人計劃周全,戰力極強,就算宮門有所準備,也不敢保證完勝,這讓她感到不安。

耳邊還在迴盪著五日前他們的話——

寒衣客大包大攬:“雪宮就交給我好了。他們的拂雪三式在我面前就是兒戲,處理完雪宮,我就去清掃月宮。我看地圖上兩個地方離得不遠,我就辛苦一些,一併代勞了吧。”

悲旭說:“雪宮無所謂,重點是月宮。”

寒衣客道::“我當然知道,月宮裡面有百草萃,這個東西,無鋒一直都想要。”

寒鴉柒:“月宮裡還有出雲重蓮……”

云為衫被一陣號角聲拉回了神思,前方不遠處露出廣場的一角。她調整了一下步伐,穩穩向前走去,頭上的釵環也隨著她的步態搖曳生姿。她的手端莊地放在身前,腰帶處除了精美的珠花,內裡還暗藏玄機。

行走中,腦海中依然回放著無鋒們的聲音——

万俟哀:“軟劍已經藏在新娘的腰帶之中,髮釵、珠花也都是劇毒暗器。”

寒衣客:“宮門內部戒備森嚴,每一處的守備都經過嚴格縝密的計算,各方支援非常迅速。我們的行蹤一旦暴露,響箭訊號一響,宮門前山的人必定會直奔花宮,守護無量流火。”

悲旭:“所以你們幾個必須完成任務,讓我可以在後山花宮刀冢裡玩得盡興。”

寒鴉柒:“無人見過無量流火的圖紙,要如何分辨其真假?”

悲旭:“無量流火的設計圖被雕刻在獨特的玄鐵之上,用刀劍敲擊會發出特殊的聲響。”

万俟哀:“這種聲響如悲鳥鳴祭,如秋雨淅瀝,如玉女嚶嚀,如帝王哀慼,獨一無二,難以偽造。”

……

終於,新娘們聽到了止步的命令,她們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如同塵埃落定,誰也沒有再動。

花宮地穴之中,花公子指揮著下人把一隻又一隻木箱搬進旁邊一間小密室,誰也不知道那間密室裡有什麼。

花公子回頭,看著存放無量流火玄鐵圖紙的壁龕,神情緊張不由一陣,擔心守護力量不夠。此時,三名紅玉侍急步走來,“奉執刃之命,紅玉侍前來供花公子差遣。”

根據云為衫信中的提示——“最後一路是四魍之首的東方之魍悲旭,他是江湖中排名第一的劍客,至今無敗績。所以,他的目標是直奔花宮刀冢,奪取無量流火圖紙。”

花公子對紅玉侍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存放無量流火玄鐵圖紙的那個壁龕。他內心暗暗發誓,一定會守護住自己重視的一切。

很快到了約定時辰,宮子羽走到羽宮門口,收起了手中的密信。

他撫摸著云為衫送他的刀柄,喃喃自語:“謝謝你……阿雲,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幾日前,在寒池密室,宮子羽讓雪重子和雪公子把圖紙放進鐵盒。並囑咐他們:“花宮刀冢裡的無量流火圖紙是假的,這才是真正的玄鐵圖紙。你們把它放到寒池底部,然後就迅速拋棄雪宮,前往月宮和月長老、金繁會合。寒衣客就算來到這裡,看見已經被放棄的空屋,必然不會想到我們會把真正的無量流火留在一個無人看守的地方。”

門口侍衛的聲音打斷了宮子羽的思緒:“執刃大人,時辰到了。”

宮子羽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火燒雲彷彿烈焰,洶湧無邊:“終於到了,這最後的一戰。”

執刃殿前的廣場上,一排排侍衛整裝而立,號聲傳遍整個宮門乃至舊塵山谷。

長長的紅毯從執刃殿前延伸到廣場外的高臺上,鋪滿臺階,雪長老身著長老制服站在高臺上,花長老和月長老卻不見身影。

宮子羽穿著執刃服,腰上懸掛著自己的配刀,在紅毯上拾階而上。他所到之處,兩旁的侍衛紛紛拔出刀,刃上有煉油,刀身燃火,侍衛舉起火刀致敬。

執刃殿中角宮的位置上,那把本該由宮尚角坐鎮的椅子此刻空著,只有上官淺佇立在椅子邊。在她對面,徵宮宮主的椅子也空著,宮流商坐在商宮宮主的位子上,非常虛弱。

宮子羽慢慢走完臺階,來到高臺上,向雪長老行禮。

上官淺問身邊的侍衛:“為何不見宮尚角大人?”

侍衛答:“聽說角公子身體抱恙,在房間休息。”

“那徵公子呢?”

“徵公子陪著角公子。”

上官淺沉默了,內心一陣竊喜,果然,宮尚角此刻失去了內力,需要調養恢復。

雪長老從黃玉侍舉著的寶盤之中拿起執刃大印,交給宮子羽。“此乃執刃之印,今授予你,你當為宮門盡心竭力。”

宮子羽雙手跪接執刃大印:“宮子羽願為宮門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宮子羽接過執刃大印,拂袖轉身,朝著高臺下舉起大印。

底下所有人已經會聚到高臺下,一齊朝宮子羽再次行禮,聲音震耳欲聾:“參見執刃。”

遠遠聽到宮子羽的聲音,云為衫內心有些激動,她深愛的男人此刻就站在那裡,成為了宮門的掌舵者,也將成為無鋒的覆滅者。她深吸一口氣,挺起胸膛,一股莫名的自信湧起。

雪長老宣佈:“請執刃開始選新娘。”

云為衫蓋著紅蓋頭,和其他選婚新娘一起緩緩走上執刃殿前的廣場臺階。

一片喜慶的顏色卻隱隱透出肅殺的氣息。

宮子羽眯了眯眼睛,面前新娘們的紅蓋頭微微被風吹起一角,彷彿能看見她們的朱唇中透出帶著的冰冷笑意。

宮子羽站在殿前廣場上,表情肅穆,分明是等待著一場廝殺。

最前面的兩個新娘即使低著頭,也掩蓋不住她們的出眾氣質和婀娜身姿。宮子羽緩步上前,揭開了云為衫身邊那個新娘的蓋頭,雖然他已有準備,但還是在揭開的那一刻愣住了:“紫衣?”

紫衣看著宮子羽,巧笑盈盈,但眼神冷竣而高傲,彷彿一切都無的謂,即使知道眼前的人早有防備,也毫不在意。因為他們的計劃比宮門所知道的更加深不可測——

五日前,萬花樓中。

當云為衫離開紫衣的房間,寒鴉肆起身,追著云為衫出去後。寒衣客皺著眉頭苦笑:“演了這麼久,真是累啊。”

寒鴉柒有些意外:“什麼意思?”

万俟哀笑了:“不會真的以為剛才那些是我們真正的計劃吧?那只是說給云為衫和寒鴉肆聽的而已。”

寒鴉柒:“那真正的計劃是什麼?”

三個魍彼此看了看,沒有說話。

寒鴉柒不寒而慄:“好了,我不問了……我不配知道。反正不管如何,只要悲旭你成功拿到無量流火圖紙就行。”

悲旭:“他們只要將宮門各股勢力牽制或者殲滅,那我必然能掃平花宮。”

寒鴉柒:“那前山的宮子羽呢?真的不用擔心嗎?畢竟他也是闖過三關試煉的人,只憑幾個魑、魅新娘,萬一牽制不住他,他前往後山增援了怎麼辦?”

紫衣:“不會以為新娘裡只有云為衫吧?”

寒鴉柒:“還有誰?”

紫衣:“還有我。”

悲旭接過話:“有她在,我絕對放心。”

寒鴉柒:“紫衣姑娘,你到底是誰?你的身份肯定不簡單。不然悲旭大人怎麼對你如此放心。”

寒衣客:“也難怪,年輕一代的寒鴉確實都不知道你。畢竟你是這麼多年以來唯一成功殺掉上一任南方之魍的後起之秀啊。”

寒鴉柒聲音發抖:“紫衣……是魍?”

……

面前的人眉目不復溫柔,眼角血光迸射,再也不是萬花樓那位繾綣婉轉的紫衣姑娘。

宮子羽說:“紫衣,你怎麼會……”

紫衣笑著,依然用溫柔的聲音說:“我其實不叫紫衣。倒是這身新娘的紅衣比較適合我。羽公子,我真正的名字叫司徒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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