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的訓練在上午。
下午睡完午覺,姜晚就去了蔣家陪蔣銘。
五點剛過，姜晚接到了蔣西發過來的視訊通話。
蔣西是她妹妹,是徐燕秋和蔣宏唯一的女兒,前兩年跟著外公外婆去了國外讀書。
剛聯姻那兩年，因為蔣銘施壓，蔣宏勉強收了性子,夫妻倆表面上還能做到相敬如賓。
蔣西就是在第二年年尾,也就是她被送回蔣家第一年的年尾懷上的。
後來，蔣銘故態復萌。
徐燕秋和他本來也沒什麼感情,夫妻倆之後多年,一直是相敬如冰,不離婚也只是出於責任,以及兩家的利益捆綁。
蔣西今年才十三歲。
鏡頭中的小少女長了雙漂亮的小鹿眼,可愛中帶著幾分明顯的稚氣：“你這是在哪,怎麼看著像家裡的客廳？”
“我就在家啊。”
姜晚把手機偏了偏，把蔣銘也照進去，“跟爺爺打聲招呼。”
“爺爺。”
蔣西打完招呼,跟蔣銘聊了幾句,又小大人似的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姐姐為什麼要住在別人家裡。”
姜晚失笑。
蔣西問她：“你在別人家住得好不好啊？”
“挺好的啊。”
姜晚笑著道。
“這樣啊。”
蔣西歪著腦袋想了想,“那你室友有沒有欺負你？”
姜晚：“沒有呢。”
“那就好。”
小少女捧著臉,“你不是大學開始就兼職掙錢了嗎，怎麼不直接買一套房子,咱們家隔壁那套房子不就沒人住嗎？”
蔣銘忍不住笑著插話道：“隔壁那套一千多平,你姐姐可買不起。”
“姐姐好沒用哦。”
蔣西又嘆了口氣,“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跟我媽媽要錢,那你等我大學畢業吧，我畢業了掙錢給你買。”
“好。”
姜晚彎著眼，“姐姐等你。”
掛了電話，姜晚收到陳遇發過來的微信。
【cy：有點事，六點半前回】
【姜晚：好】
姜晚又在蔣家待了一小會兒才回去。
春分未過，仍是晝短夜長。
南城這兩日天氣又再轉冷，剛過五點半，外面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
姜晚一路慢慢步行回家，路過一棟小別墅時，她腳步稍頓。
庭院門前坐著一個小小身影，是那天遛狗的小男孩，好像是叫裴臨嘉。
裴臨嘉居然也還認得她，抬起小腦袋，小短手一揮：“姐姐。”
姜晚走到他面前，半蹲下身：“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外面啊，你爸爸媽媽呢？”
“我沒有爸爸媽媽。”
裴臨嘉抽了抽鼻子，“我在等我小叔叔。”
姜晚一怔：“家裡就你一個人嗎？”
“阿姨在呢。”
裴臨嘉回頭看一眼，撇撇嘴，“但是阿姨不怎麼喜歡說話。”
姜晚順著他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庭院裡還站著個面色和藹的中年女人，離裴臨嘉約有幾步路的距離，只是裡面光線暗，她方才就沒注意到。
對方朝她善意地笑了笑。
姜晚看他小臉上滿是落寞，輕著聲問：“我正好無聊，你有空的話，要不要陪我聊聊？”
裴臨嘉眼睛亮了亮，小屁股往旁邊挪了下，拍了拍旁邊門檻，示意她也坐下：“當然可以，老師說我們要樂於助人，你們大人也會覺得無聊嗎？”
“大人也是人，當然也會覺得無聊啊。”
姜晚在他旁邊門檻上坐下，忽然又想起來他們家還有一隻大型犬，“你們家的狗呢？”
裴臨嘉皺起臉：“山渣生病了，被小叔叔送去醫院了，過兩天好了才能接回來。”
姜晚稍稍放下心。
“山渣不咬人的。”
裴臨嘉又奶聲奶氣開口，“姐姐你這麼大了怎麼還怕狗狗啊，我現在都不怕妖怪了，都敢一個人睡了。”
“哇。”
姜晚忍不住笑了下，“你這麼勇敢啊！”
裴臨嘉也終於了笑起來，眼睛亮晶晶的：“小叔叔也誇我勇敢，還說要獎勵我一輛車，過幾天就給我買。”
“那你會開嗎？”
姜晚問他。
裴臨嘉搖搖小腦袋：“不會，但我會很快學會的，等我學會了，我開車帶姐姐你去湖邊玩啊。”
“好。”
姜晚配合地點點頭，“那你要加油學。”
姜晚有一搭沒一搭陪這小朋友閒聊了一會兒。
小孩子思想天馬行空，偶爾會冒出一點很可愛的說法，非常有趣。
那個中年女人一直站在他們身後，基本不怎麼插話。
天色不知何時完全暗了下來。
有車子從右邊開過來，車燈晃眼。
姜晚沒太看清，裴臨嘉卻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小叔叔回來啦。”
車身流暢的黑色汽車從側邊滑進別墅室內車庫。
姜晚正想起身，忽然又看見一道高大身影穿過夜色，走到了她面前。
男生穿了件黑色連帽衛衣，一雙腿讓同色的運動褲襯得修長筆直，他在隔她約有兩三步的距離的位置停下，一手插著褲袋，另一隻手垂落在一邊，地燈昏黃，朦朦朧朧在他周身籠了一圈小光邊。
看到他，姜晚稍稍一怔。
從學校回家，不用經過這邊，這個方向是去乘風基地的。
姜晚抬頭看著他：“你這是還要去乘風一趟？”
“不是。”
陳遇頓了下，垂眸看著她，“我來找你。”
“找我？
已經過六點半了嗎？”
姜晚眨眨眼，低頭去衣服袋子裡翻手機看時間。
“沒有。”
陳遇道，“我們提前到了，但你電話打不通。”
姜晚把手機拿出來，摁了摁，沒亮。
從蔣家回來時，她記得手機好像就沒剩多少電了。
“好像是沒電關機了。”
還坐在地上的裴臨嘉把腦袋仰得高高的，呆呆看著陳遇：“哥哥你怎麼看著比上次還高了啊，你為什麼能長這麼高啊？”
“這”字他還念得又重又長。
姜晚笑著站起身。
可能是坐得有點久，門口的臺階又過於低矮，起身的一瞬，姜晚忽然感覺雙腿竄起一股痠麻感。
猝不及防下，她有點失去重心，踉蹌著往前一撲。
一隻手適時地伸過來，在她腰上扶了下。
男生身上清爽乾淨的氣息瞬間湧入鼻腔。
“謝謝啊。”
姜晚站穩，剛想拉開距離，就聽到裴臨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我也要哥哥抱。”
姜晚：“？”
陳遇手頓了下，收回，垂落在一邊。
姜晚忍不住笑著回過頭。
裴臨嘉還眼巴巴看著他們。
“不是抱。”
姜晚半彎腰看著他，“是姐姐沒站穩，哥哥扶了姐姐一下。”
“這樣啊。”
裴臨嘉又眨巴了下眼睛，看看陳遇，又瞧瞧她，“那我也要站不穩被姐姐扶。”
又變成要姐姐扶了。
小孩子真的一秒鐘一個想法。
姜晚彎著眼，剛想伸手去拉他，卻聽旁邊男生忽然開口。
“想長高？”
裴臨嘉重重點頭：“想的。”
“那就自己站起來。”
陳遇道。
裴臨嘉：“自己起來就能長高嗎？”
半隱在暗處的男生淡淡“嗯”了聲。
姜晚：“……？”
裴臨嘉已經一下子跳了起來。
“裴臨嘉。”
帶著金絲眼鏡的男人從別墅中走出來。
“小叔叔！”
裴臨嘉於是又顧不上長高的事情了，轉身跑進了院內，撲到男人腿邊才又回過頭，“哥哥姐姐你們要來我家玩嗎？”
姜晚搖搖頭：“我們要回家吃飯啦。”
“那哥哥姐姐再見。”
裴臨嘉舉起小短手跟他們揮了揮。
別墅開了燈，戴著眼鏡的男人站在昏黃的光線中，朝他們這邊略略頷首，便牽著裴臨嘉轉身進了屋。
“回去吧。”
姜晚回過身，就看見陳遇怔怔站著，因為身處暗處，視線不太分明，隱約像是落在她身上。
“怎麼了？”
姜晚問他。
陳遇收回視線，垂在一側的手卻像是仍殘留著方才的柔軟觸感，他指尖輕輕蜷縮了兩下，唇微抿：“沒事。”
回到家，進了客廳，姜晚就看見餐桌上擺滿了帶著逸星logo的食盒。
“咦。”
在看手機的翟少寧抬起頭，“阿遇還真找到晚姐了啊。”
“不好意思啊。”
姜晚笑笑，“在路上跟一個小朋友聊了會兒天，也沒注意時間。”
“沒事，是我們早到了，飯也是剛剛送到的。”
翟少寧道，“晚姐你快去洗手，今天的餐是阿遇訂的，聽說夏老師傅親自下廚了，肯定巨好吃。
逸星在餐飲這塊也能成功，這位夏老師傅要佔上一半的功勞。
現在年紀上來，也就偶爾研究下新菜，並不常給客人下廚。
之前因為有樂遙帶著，姜晚有幸嘗過幾次。
這次送過來雖然花了點時間，但逸星保溫措施做得好，菜品並沒有太受影響，還是和記憶中一樣好吃。
吃完飯，離比賽開始還有點時間，姜晚進廚房打算洗點水果，鬱願跟進來幫忙。
姜晚略略偏頭，就看見旁邊小姑娘神色愣怔怔的，手上的草莓被水衝得掉了也沒發現，不知道在想什麼。
“草莓掉了。”
姜晚提醒她。
鬱願回過神，輕輕“啊”了聲，撿起草莓。
姜晚打量了下她神情：“怎麼了？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嗎？”
“沒有。”
鬱願抿了抿唇。
姜晚就也沒再多問。
隔了幾秒，鬱願忽然又開口：“晚姐，我——”
她話沒說完，一陣急快的腳步聲響起，翟少寧跑到廚房門口：“晚姐，有可樂嗎？”
“沒有誒。”
姜晚回過頭，“要不給你榨杯果汁？”
“果汁不用，我就是突然有點想喝可樂。”
翟少寧擺擺手，“沒有也沒關係，你們別洗太多水果啦，都在放國歌了，比賽馬上要開始了。”
翟少寧說完就又跑回了客廳。
姜晚側頭：“你剛要和我說什麼？”
“沒什麼。”
鬱願搖搖頭，把洗好的草莓放進盤子，“等看完比賽再說吧。”
這一賽季的cba常規賽已經快接近尾聲。
今晚乘風客場作戰，對陣北城的雷澤隊。
乘風這一賽季的常規賽還算順利，目前在積分榜上排名第一，緊隨其後的便是北城的雷澤，雙方戰績只差一場，而且早就已經與第三名的隊伍拉開了差距。
今晚的南北大戰是兩隊常規賽的最後一次交手，輸贏將提前決定常規賽冠軍的歸屬。
姜晚晚上沒別的事，就也跟著他們一起坐在客廳看球。
同是頂尖強隊，雙方實力差距並不明顯，前兩節打得非常膠著，雙方交替著領先，分差一直沒能拉大。
半場快結束時，姜晚手機響了兩聲。
方珞在群裡問她豆漿要怎麼榨。
姜晚跟她說完步驟，自己忽然也有點想喝豆漿。
半場結束，雙方戰平。
姜晚站起身：“我去榨點豆漿，你們要喝嗎？”
“我喝。”
翟少寧舉起手。
陳遇和周衍點了點頭。
姜晚看了眼又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鬱願：“鬱願呢？”
鬱願愣愣抬頭：“啊？”
周衍不知在跟誰發微信，嘴角帶著點笑，聞言才抬頭在她腦袋上揉了下下：“你發什麼愣呢，晚姐剛剛問你喝不喝豆漿。”
鬱願搖搖頭，聲音很輕：“不用了，謝謝。”
“怎麼了？
怎麼沒什麼精神的樣子。”
周衍把手機放下，打量她兩眼，“不舒服？”
鬱願垂著眼：“沒有，就是昨晚沒太睡好。”
“那我先送你回去？”
周衍問。
鬱願安靜幾秒，點點頭：“好。”
說完又抬頭看姜晚：“那晚姐我們就先走了。”
“行。”
姜晚點頭，“我送你們吧。”
“不麻煩晚姐了。”
周衍起身的時候，順手拍了下陳遇肩膀，“我借下阿遇的車就行。”
周衍和鬱願走後，姜晚進廚房打豆漿。
樂遙買的破壁機能直接打幹豆子，聲音也小，不過從廚房出來時，她還是把推拉門給帶上了。
回到客廳，姜晚就聽到翟少寧嘆著氣在和陳遇說話。
“雷澤內線人也太多了，罰下去一個都沒什麼影響的。”
陳遇沒回他話，朝她這邊微偏了偏頭：“周衍不過來了。”
姜晚：“好。”
下半場比賽依舊膠著。
直到末節最後一分鐘，雷澤先後犯了兩個致命錯誤。
一次球被搶斷，讓胡元和陸程驍打出了一個空中接力，成功把分差從一分拉開到三分。
一次無謂的犯規，又送了陸程驍上罰球線，陸程驍兩罰兩中，奠定了最後的勝局。
“終於贏了。”
翟少寧長長鬆口氣，“我也回學校去。”
姜晚看了眼時間。
這場比賽中間有幾個判罰有爭議，拉長了比賽時間。
“都十點多了啊，你怎麼回去？”
“我借阿遇的單車就行。”
翟少寧抬手指了指茶几上幾個空杯子，又順手拿了顆草莓，“豆漿杯子我就不幫你們洗了啊。”
“不用你洗。”
姜晚笑。
陳遇帶翟少寧去車庫。
姜晚拿著幾個杯子去了廚房。
杯子快洗完的時候，姜晚聽見有很輕的腳步聲響。
她回過頭。
陳遇倚在門口：“要幫忙嗎？”
“不用。”
姜晚彎著眼，“只剩下破壁機了。”
陳遇“嗯”了聲，卻也沒立即走，仍懶懶靠在門邊，半垂著眼，視線像是落在她手邊的破壁機上。
“對了。”
姜晚問他，“鬱願今晚怎麼了？
我給她發微信，她也沒回。”
沒等陳遇開口，她放在一邊的手機先響了聲。
【小芋圓：周衍今天半路加了個女生的微信】
姜晚一愣，驚訝地回過頭看向陳遇：“周衍路上加女生微信了？”
陳遇“嗯”了聲：“說是小時候認識的人。”
“周衍他——”
不知是不是沒在她面前怎麼隱藏，姜晚覺得鬱願心思還挺明顯的。
她原本想問周衍難道看不出來嗎，但又不確定陳遇看沒看出來，於是話到了嘴邊又停住。
男生大約是猜到了她想問什麼，忽然抬眸，定定看了她一眼：“燈下黑吧，可能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