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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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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018章

 林以檸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 她望向晏析,男人黑眸湛湛。

 光影無聲,她卻覺得耳邊風動, 幡亦動。

 高一(2)班林以檸——這看似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 剎那在她心中激起千層浪,洶湧澎湃。

 那些心動難捱的時光裡,她小心翼翼珍藏著的少年,原來記得她。

 放映室的木門忽地被拉開, 胡楊看著站在門口的林以檸, 一臉不解,“以檸妹妹,你幹嘛站在這裡不進去啊?”

 胡楊探頭, 發現晏析也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

 “嘩啦——”

 走廊的衛生間響起花瓶落地的聲音, 桑鵲氣急敗壞的控訴聲緊跟著響起:“孫非遙!你大爺!”

 胡楊一愣, 顧不上再追問林以檸, 連忙大步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林以檸一個激靈, 也轉身跟上,在經過晏析身邊的時候, 微微頓了下。她甚至分辨不清, 自己此刻是關心桑鵲多一些, 還是想逃避眼前這個人多一些。

 為什麼要逃避呢?

 林以檸不知道,她還沒來得及去細想。

 走廊的洗手間有一個內凹的設計, 放置了一米多的長几, 雪白牆面上掛著一幅色彩極絢爛的油畫, 繪著荒蕪沙漠裡滿天滿地的玫瑰, 和諧又詭異。

 大片玫瑰花前, 桑鵲坐在長几之上,被孫非遙牢牢圈在身前,兩人正抵唇熱吻。

 林以檸一雙烏亮的眸子驀地睜大,只一瞬,滿臉通紅。

 她身邊,胡楊低草了聲。

 這一聲讓林以檸回過神,察覺到自己窺視了別人的秘密,她羞赧又尷尬,索性轉身,兔子一樣跑開。

 新年的第一餐就在這樣的兵荒馬亂中告一段落。

 桑鵲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直接住進了晏家的客房,孫非遙留下陪她。

 胡楊天天和這兩人廝混在一起,居然愣是沒有發現兩人早已經暗度陳倉,被無視了的單身狗一頓罵罵咧咧,最後拎著兩大袋廚餘垃圾,憂傷離開。

 別墅重歸安靜,林以檸把自己關在了房間裡。

 耳邊似乎還回響著晏析沉沉的、咬字格外清晰的那句話——清池中學,高一(2)班,林以檸。

 他既然記得她,為什麼現在才說呢。

 還是說,他也是才想起來,他們曾經一所學校。

 未知的問題太多,像是攪在一起的毛線團,胡亂的塞在腦子裡。

 半晌,林以檸慢吞吞地下床,從行李箱的夾層裡摸出一個檸檬黃的牛皮本。本子翻開,裡面夾著一張明信片,是她當初在清池中學圖書館買的那一張——暗夜星空下遙遙矗立的燈塔。

 筆記本換了許多個,這張明信片卻一直都被她夾在本子裡。

 林以檸翻過明信片,背面的空白處還寫著一個字母“Q”。

 秦析名字裡,秦字的首字母。

 看著明星片發了很久的呆,林以檸拿起桌邊的筆,在“Q”的後面,工工整整補了一個字母“Y”——晏析名字裡,晏字的首字母。

 不同的兩個名字,同一個人,在今晚,像是時光重疊,歸於完滿。

 手機螢幕亮起,是晏析發來的訊息。

 晏析:【吃晚飯嗎?或者宵夜】

 林以檸微頓,回覆道:【不了,我想早點休息】

 訊息發出去,她看了眼時間,才六點半。

 真是個糟糕的理由。

 林以檸咬唇,猶豫著要怎麼把這個謊言編得像那麼回事。對面一直也沒有新的訊息進來,像是故意給足了她圓謊的時間。

 半晌,林以檸又給自己找補了一句:【可能是喝了酒,頭有點暈】

 訊息發出,她才察覺到不妥,晏析不會因為這句話上來吧,那她豈不是就要直接面對他?

 她現在腦子裡一團亂,一定沒辦法把自己的心思掩藏好。

 更甚至……林以檸恍惚覺得,晏析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不管是哪一種局面,她眼下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於是,在對面的安靜無聲裡,林以檸急急將發出的訊息撤回,又回覆了一條:【我睡了哦,晚安】

 她要徹底把話堵死。

 *

 一樓客廳,晏析窩在沙發裡,看著手機螢幕上每隔一會兒就跳出來的訊息,他幾乎能夠想像樓上的小姑娘現在猶豫又懊惱的樣子。

 他不回覆,給她足夠的時間,讓她繼續瞎說八道。

 待看到訊息發出又被撤回,寫著“晚安”兩個字的小氣泡跳出時,晏析唇角微勾,輕笑了聲。

 明顯是糊弄人的伎倆,可他卻似乎心甘情願被糊弄。

 孫非遙將晏析的舉動盡收眼底,捏著手裡的啤酒罐,灌了一口。

 “喜歡跳芭蕾舞的?還是喜歡這個跳芭蕾舞的?”

 兩人相識多年,許多事都心照不宣。

 晏析有一瞬的微頓,繼而抬眸瞥向孫非遙。

 孫非遙微哂,又給自己灌了口酒,“你他媽居然也有今天。”

 這些年圍在晏析身邊的女孩子多得讓人眼花繚亂,隔三差五,就會冒出一個所謂的“晏析女友”。

 可孫非遙知道,一個也不是,在他們這個打小熟識的私人圈子裡,晏析從來沒有帶過一個女孩,甚至連口頭上的承認都沒有。

 他這人對待感情的態度,跟他對待大多數事物的態度一樣,不怎麼上心。

 可今晚,孫非遙開眼了,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晏公子,居然對著手機螢幕等了足足十分鐘。

 等來的,只有對方的三條資訊,話裡話外都在躲人。

 哦,人家小姑娘還撤回了一條。

 “知道這叫什麼嗎?”孫非遙看向晏析,笑得無良,“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誰讓他從前都不好好回那些女孩子們的資訊。

 晏析哼笑了聲,極散漫地看了眼客房的位置,“管好你自己。”

 孫非遙:“……”

 按滅手機,晏析沒再和孫非遙廢話,起身上樓。經過林以檸房間的時候,他的腳步停下。

 房間的門緊緊閉著,像極了林以檸現在對他的態度。

 她在躲他,迴避他,晏析知道。

 在門口佇立了半晌,晏析低眼勾了下唇,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房間裡有一面牆的落地書架,晏析走上前,從書架的最上層抽出一本高三語文,這是他當初從蘇市帶回來的唯一一樣東西。

 書頁翻開,裡夾著一張明星片,是他在清池中學的圖書館買的。

 男人倚在胡桃色的書架邊,窗外的暮色深濃,烏金鋪滿天際,照進玻璃窗,拓在他身上。

 那天,也是這樣一個傍晚,是他在清池中學的最後一天。

 從圖書館出來,他看到了貨架上的明信片,圖書管理員熱情地給他介紹這個公益專案,他拿起圖案各異的明信片,一張一張翻過去。

 終於讓他找到了——印在明信片背面的花紋,和方才女孩子慌張壓在手下的那張一模一樣。

 他翻轉明信片,看到了濃稠夜色裡的熠熠星光和海面遙遙而立的燈塔。

 明信片上的圖案將晏析從久遠的回憶里拉出來,他捏著薄薄的卡紙,看著上面璀璨的繁星,視線倏而一錯,落在手腕間的文身上。

 Hinc itur ad astra——此路通繁星。

 繁星。

 *

 這一晚,林以檸當真早早洗漱,鑽進了被子裡,卻又在無數次翻來覆去中,被咕咕叫的肚子擾了本就不踏實的睡夢。

 再一次被餓醒,林以檸摸過手機,十一點四十五分。

 猶豫了半晌,她從床上爬起來,輕手輕腳出了房間。

 別墅裡亮著淺黃的燈帶,窗外夜色深稠,她一路走進廚房,感應燈亮起,在中島臺的上方暈出一圈柔和的淡白光暈。

 桑鵲他們今天還帶來一個蛋糕,後面發生了那樣的事,蛋糕沒來得及吃,被林以檸收進了冰箱。

 八寸的紅絲絨蛋糕,中間立著一個薄薄的巧克力片,上面繪著新年快樂的英文花體。

 很漂亮的一個蛋糕。

 林以檸沒捨得切,從紙袋裡捏出一個金色的小叉子,在蛋糕的邊緣颳了一小點。

 甜軟入口,混著馥郁的玫瑰花香,待奶油在口中化開,敏感的舌尖抵到一粒軟軟的小珠子。

 珠子被碾破,一瞬間,草莓的酸甜溢滿整個口腔。

 林以檸被這豐富的味蕾刺激驚豔,又颳了一點,貪心的比剛才的大了點。

 她吃得太投入,是以也根本沒有注意到,廚房的門邊此刻正倚著的人。

 從廚房的燈亮起,晏析就將她的一舉一動都收入眼中。

 起初的小心翼翼,偷偷品嚐之後眸中一瞬的驚豔,以及現在整個人都好像沉浸在滿足之中。

 倏地,晏析低眼,輕笑出聲。

 薄薄的笑聲似帶了胸腔的震顫,從男人的喉間溢位,驚得林以檸差點咬了舌頭。好在廚房的燈亮著,她轉頭便看到了倚在門邊的晏析。

 男人半邊身子籠在淺淺的光暈裡,半明半暗,將英雋的五官映的愈發深邃立體。他抱著臂,骨節明晰的手指捏著罐冰啤酒,修長身形懶倦地斜倚著。

 “嗒——”

 空氣中響起金屬的撕拉聲,泡沫從易拉罐裡湧出來,晏析低頸抿了口,薄唇被酒液浸潤,生出些許瀲灩之色。

 他的目光投向林以檸,修長指尖沾著鋁罐上的冰霧,漫不經心,又莫名昳麗。

 林以檸忽然覺得,他像夜色裡勾人的男妖精。

 男妖精微微勾唇,嗓音裡沾了笑,“你繼續。”

 林以檸:“……”

 看出她的尷尬,晏析斂去眸中的笑意。他走上前,將啤酒罐放在中島臺上,低眼看她,

 “餓了?”

 “……”林以檸沒否認,小聲道:“有點。”

 身旁,男人已經拿起蛋糕刀,紅色的絲絨被緩緩切割,扇形的一小塊,能從截面上看到藍莓和細細的果漿爆珠。

 蛋糕裝碟,晏析微頓了下,捏起蛋糕上那片薄薄的巧克力,鋪在扇形的紅絨面上。

 他將蛋糕遞到林以檸面前,自己卻伸出舌尖,舔了下指腹。

 林以檸的視線落在男人粉紅的舌尖上,沒由來的,吞嚥了下口水。

 “不吃?”晏析開口,故意壓低的聲線。

 “吃……”林以檸倏然收回視線,接過小碟子。

 她是真的餓了。

 而且,吃東西可以佔著嘴巴,是眼下唯一能夠緩解尷尬的事情。

 她著實沒預料到,躲了一晚上,還是沒躲掉。

 廚房裡忽然就變得格外安靜。

 溫軟的光柱裡,女孩子低著眼,吃得斯文,男人倚在中島臺邊,捏著銀色的鋁罐,抿了一口又一口。

 時間緩慢流淌,或許,可以再慢一點,更慢一點,就這樣天荒地老。

 “想不想聽故事?”

 晏析冷不丁的開口,嗓音被酒色浸潤,沉沉裡帶了點蠱惑人心的醇厚。

 “嗯?”林以檸眨眼,下意識接話:“什麼故事?”

 晏析側眸,看向她被光暈映得愈發凝白的臉頰,如脂玉。粉潤的唇上沾了零星的紅絲絨,生出別樣的靡豔。

 喉結輕滾,晏析又抿了一口啤酒。

 “我當時進了紋身店,老闆問我想紋什麼,我告訴他,遮醜就可以。”

 他的聲音沉緩,空而遠,像是在給老舊的電影做獨白。

 “然後,我看到了冊子裡的這行拉丁文——”晏析微頓,“Hinc itur ad astra.”

 拉丁文動人的音色繾綣在男人的舌尖,讓林以檸有一瞬的恍惚。

 起初的惶惑過後,林以檸聽懂了。

 晏析在給她講他自己的故事,他為什麼會在手腕上紋這樣一行字。

 她抬眼,觸上男人深涼的視線。

 “然後呢?”林以檸開口,聲音同樣空而輕,軟軟的。

 他向她打開了一扇門,通往他的世界,她未知的世界,她在小心翼翼的探索。

 晏析微微勾了下唇,壓下眸中的涼色,“路和繁星,我選擇這句話,和你喜歡它的原因,大約是一樣的。”

 他從不剖白自己,這是第一次。

 話落,晏析的視線重新落在林以檸身上,深涼退潮,氤氳出柔和的底色。

 林以檸卻訝然。

 像他這樣天之驕子一樣的人,也會有害怕、無助或者迷茫的時候嗎?

 才想要在黑暗裡找到一條通往繁星的路。

 至於她喜歡的,從來不單單是文身。

 因為這個文身在他身上,所以她才會喜歡。

 周遭有片刻的安靜,落針可聞。

 晏析沉緩的嗓音復又響起:“林以檸,我的秘密已經告訴你了,你的呢?”

 林以檸微怔,烏亮的瞳仁裡盛滿訝異過後的不可思議。

 她後知後覺的想起,那晚也是在這裡,她問晏析,為什麼會紋這句話。晏析當時是怎麼回答她的呢?

 他說:這是另外一個問題了,你拿什麼來換?

 今晚,她糊里糊塗的聽了他的秘密。

 同樣的,便要用自己的秘密和他交換。

 這個男人是故意的。

 他把自己偽裝成獵物,主動勾起她的好奇心,引誘著她去探索。卻又在故事悉數落幕的這一刻,亮出自己的底牌——他才是獵手。

 他在圍獵她。

 林以檸怔怔望著面前的男人,感覺自己腦中的程式已經開始失序。

 直到唇角被男人微涼的指腹覆上,似沾了酒液的醇。

 他的指腹輕輕擦過,微涼暈開,冷白調的指尖沾了豔豔的紅。

 是她嘴角的蛋糕屑。

 晏析開口,輕聲問她:“要不要換?”

 他好像還是心軟了,捨不得用這種方式逼她。

 作者有話說:

 咱就是說,主動低頭這種事,有一就有二,一回生二回就熟

 晏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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