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山中霧氣重,塵淨揮袖散開霧氣,手上的月見草花香馥郁,淡黃色的花瓣上掛著晶瑩的露。
還好趕回來了。
塵淨鬆了一口氣,拂去額間的汗珠。
他冷峻的臉上沾了些灰塵,頭髮也微微散開,卻並不在意自己,急急進入寺廟之中。
燭火幢幢,將他的身影拉得頎長,寺廟的香案上散開嫋嫋的香,紅色的九尾狐仍躺在地上的蒲團之中。
窗外掀起狂風,殿內燭火搖曳。塵淨將月見草悉數喂進九尾狐的嘴裡,又給她渡了些靈力,查探到她並無大礙之後,這才跪坐在另一個蒲團之上,默唸著佛經。
紅燭燃盡最後一滴淚,最後一截燭芯子負隅頑抗,不肯熄滅,火苗舔舐,燭芯燃盡,升起兩抹青煙。
蒲團上的九尾紅狐幻化成一個紅衣小姑娘。
她有著與葉梔初一般無二的相貌。
大夢浮生,她被困在這裡,不記得自己是誰,不記得自己要做什麼事。她在這裡,不是葉梔初,只是顏之韻。
陽光照進殿內的一刻,塵淨推門而入,他打了些活水來,想要給九尾紅狐處理傷口。
顏之韻依舊沒有醒過來,靈力不支,小姑娘消失不見,只剩下蜷縮在一起的九尾紅狐。
丹清堂長老煉製的丹藥果然有奇效,塵淨再度探了探她的脈象,傷勢全無,只是靈氣虧損,不過多時,便能醒過來了。
顏之韻睜眼時,頭腦還有些暈眩,刺目的光線引入眼簾,她閉上眼適應了下,忽然感受到心口有水沒過。
費力睜開眼後,她澄澈的紫色狐眸中映出塵淨的影子。
高高束起的黑髮,雪白的袈裟,眼角下鮮紅的淚痣,以及他唇邊勾起的溫和的笑。
他如玉的手指一點一點清理著被自己汙血黏膩在一起的狐毛,動作輕柔和緩,像是對待什麼珍寶一般。
這是仙人嗎?
顏之韻迷迷糊糊地想。
可胸口清晰分明的痛處告訴她,這不是地府,也不是夢境,她還活著,她被眼前的仙人救了下來。
耳邊傳過他清朗的笑意,“你醒了嗎?”
顏之韻呆呆地盯著他,怔怔點了點頭。
“你是被這鎮中的厲鬼所打傷的嗎?”塵淨處理好她的傷口,指尖染上絲絲薄紅,白色的麻布與他的手浸入粗陋的石盆中,血絲在水中散開。
該怎麼形容見到塵淨那一刻的感覺呢?
顏之韻想,從前自己看話本子時,往往不解,什麼叫做一見鍾情,又是什麼叫做剎那心動。人世間的情愛,她不懂,也無需懂,她只想安心修煉,早日飛昇。
殿外的風更大了些,悠悠在殿裡打了個轉,塵淨的衣袂翻飛,又無聲落下,風走了。
顏之韻的心也走了。
她像所有話本子上情竇初開的少女,滿腔真心只為了一個人。
這個人是鏡中花,水中月,是可望而不可即,是這一生都難以觸碰的冷月。
可她義無反顧,像是飛蛾撲火一般,去擁抱屬於她的璀璨燈火。
這一天,顏之韻乖巧地裝做一隻普通狐狸,假裝聽不懂塵淨的話,只想做只山中精怪,能在塵淨身邊片刻。
見顏之韻沒有任何反應,塵淨壓下心中的疑惑,這隻九尾紅狐已有金丹期的修為,早可以幻化人身,他不會猜錯。
是什麼原因讓她不肯開口呢?
塵淨正想著,顏之韻的舌尖舔到了他的手腕……
他垂眸看去,是自己沒清理乾淨的血跡。眼前的狐狸乖巧懵懂,紫色的狐眸中感激之情將要盈滿,塵淨不願強求,既然這狐狸不想說,他也不會逼問,但山下的百姓還等著他。
少年佛子輕輕撥開狐狸,像天邊清冷孤傲的月,冷漠而疏離,“你的傷已經全好了,注意讓傷口別碰到水就可以,我就先走了。”
他轉身離去,衣袂翻飛間,不帶任何的感情。
顏之韻急急用犬齒叼住他的袖子,阻止他離去,她的傷口還疼,因為太過用力,血痂裂開,染紅了胸口出唯一一抹白色。
塵淨有些吃驚,將她從地上撈起,趕忙施了個咒,又餵了她一粒止血丹,語氣不解,“你為什麼要攔下我?”
顏之韻拼命搖頭。
塵淨換了個問法,“你想跟著我?”
顏之韻拼命點頭。
塵淨沒有為難,許是這隻紅狐現下不願開口呢,如同昨日上山一般,他靜靜地抱著顏之韻下山。
一路順暢無阻。
山下的紫色鳶尾花開得更盛,遠遠望去,一片紫色花海,賞心悅目。
塵淨在此駐足了一會兒,指著一片空地對懷中的顏之韻說,“那是我撿到你的地方。”
顏之韻抬眼望去,一片鳶尾花的花瓣隨風飄搖,她伸出爪子接住了它。
“紫色鳶尾花,同你的眼睛,很是相配。”
-
到了山下,裊裊炊煙升起,鍋碗瓢盆的聲音錯落有致地響起,男人生著灶火,女人在一旁做飯。這片村莊的生活,本該就這樣寧靜。
王四家的兒子死得有些蹊蹺,那水中的厲鬼也不知姓甚名誰。塵淨攔下一個老者問過後,徑直往鎮東的王四家走去。
嗩吶響徹,白幡掛滿了整個屋子。白色的燭火幽幽亮著,堂前破敗的烏木棺材拉出長長的影子。靈堂前,老婦頭髮花白,眼神渾濁,哭得撕心裂肺,這世間最痛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
“施主。”塵淨將目標轉移到堂前佝僂著背的老翁身上。
如同枯木僵死的眼神在看到他的這一刻迸出巨大的光亮,這老翁直挺挺地朝著他跪下,聲音悲愴,“求求聖僧,求求聖僧,為我兒報仇啊。”
“她要來了!她要來了!別碰我,下一個一定是我,下一個一定是我。”
一陣鬨鬧之間,一個半大的男子雙目赤紅,不管不顧地衝到靈前,他神色癲狂,幾個壯漢都沒能攔住他,他發了狠,要一頭撞在棺木之上。
老婦看到小兒子瘋成這樣,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暈了過去,老翁也受不了這番打擊,氣急攻心,一口血洶湧而出,白色的靈幡上濺上了發黑的血。
大凶。
千鈞一髮之際,塵淨出手攔下了這男孩。自他後頸用手刀一砍,這男子腳下一軟,昏厥過去。
懷裡的顏之韻不滿地搖著九條尾巴,犬齒露出,凶神惡煞地盯著這一家人。
“你認識他們?”塵淨問他。
這一次顏之韻終於給了反應,她不安地看著他,思慮良久,點了點頭。
“他們與這裡的厲鬼有關,是嗎?”
顏之韻又點了點頭。
塵淨旁若無人的與這顏之韻交流,急忙趕來的師爺與浮雲道人大驚失色。
拂塵一甩,一道鎮壓的黃符甩向顏之韻,顏之韻氣得毛髮炸開,恨不得撕碎眼前的人。
塵淨的手按到顏之韻的後頸之上,抬手拂去了那道黃符,他眼神極冷。
堂內燭火晃了一晃,白幡高高揚起,塵淨的聲音像淬了冰,“你們想幹什麼?”
浮雲道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又氣又惱,卻又不能說出實情,添油加醋、顛倒黑白地控訴,“聖僧有所不知,這是妖狐啊,她與那厲鬼勾結,王四家的兒子便是她害的。”
顏之韻齜牙咧嘴地發成怒吼。
塵淨像是沒聽到,神色自若,“不是她,這是我的靈狐。你認錯了。”
他沒再給浮雲道人說話的機會,毫不留情地轉身離去。
悽愴的嗩吶仍在身後響徹,浮雲道人氣得鬍子都顫起來,師爺臉上為難之情盡顯,小心翼翼地開口,“聖僧會知道嗎?”
“我怎麼知道。”浮雲道人爆喝一聲,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棺槨,“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和你說的那些東西銷燬了嗎?”
“都銷燬了,才敢讓聖僧來的。您放心。”師爺答道。
浮雲道人憤憤地領著師爺回了縣衙。
出了靈堂,顏之韻安靜下來,乖巧地待在塵淨的臂彎裡,不見半分方才兇悍的樣子。
“不裝了?”塵淨問她。
九條尾巴不安地搖動,兩隻堵住了狐耳,顏之韻試圖裝傻,塵淨四兩撥千斤,輕飄飄地挪開狐耳。
“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他毫不留情。
顏之韻沮喪地耷拉下耳朵,狐狸爪子在他的袈裟上劃拉出幾道痕跡。她不情不願地伸出狐爪,指向西南。
塵淨安撫似的摸了摸她的頭,“聽話。”
顏之韻乖乖地躺好。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清冷的佛子唇邊勾出一抹笑意,眉眼彎起。眼角的淚痣越發鮮紅。
跟著顏之韻的指引,塵淨很快就到了西南一處破敗的宅子裡。
周遭的宅子都空了,這裡荒草叢生,破敗不堪。
幾隻黑色的烏鴉啊啊的叫著,盤旋在他們頭頂,眼珠一動不動,盯著他們。
塵淨伸手推開了顏之韻指引的門。
沉重的木門很久沒人打理,推開的一瞬,灰塵砂石落下,濺了塵淨一身,他左臂輕抬,寬大的衣袖擋住了懷裡的顏之韻,沒有讓她受到半點波及。
這處宅子不大,卻也能看得出來,原主家境頗為殷實。
凝固的血塊頑強地躲藏在門縫之中,誓要打破這罪惡的隻手遮天。
穿堂風拂過,黃色的符紙翻飛,發出嘩啦啦地聲響。
這座宅子,怨氣沖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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