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卻道：“大伯有事商議便說，就是……這族中的事長輩們商議便罷，讓一個外人也參與，不好吧。”
劉氏口中的外人是誰不言而喻，趙氏不爽劉氏這樣輕狂，道：“四弟妹，你這才是說笑，林家女嫁了人難道就不是林家的女兒了嗎？”
林守成重重地哼了幾聲，表示這件事點到為止。大伯林守成和父親林守業都是讀書人性子，骨子裡都有幾分傲氣，原本讓他拉下臉來求一個晚輩辦事就已經夠嘲諷了，哪裡還能讓他人火上澆油？
那位伯祖父年紀也大了，拄著柺杖倚在座位上，“這幾月你們也看到了，無論是外頭的經營還是內院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上從前。這樣下去，遲早要把林家敗完。”
說完還咳了幾聲，聲音虛弱。伯祖母扶了扶他，道：“也不是我們這些老人自恃年齡，實在是……便說我們這些不中用的老骨頭，日日用藥都是一筆支出。前幾月還好，這月開始藥鋪竟供應不起藥品了，這讓我們如何是好啊。”
“是晚輩無能，沒能照顧好族中的長輩們。”林守成羞愧道。
趙氏也急著附和，“是，晚輩徒有長媳之名卻不能料理家事，真是罪該萬死。如今擔著族長夫人的名頭卻讓長輩們受苦，是晚輩們的錯。”
三叔林守義直嘀咕，自家媳婦又沒出問題，虧空的是老四媳婦。揪著他們來說有什麼用，難道在他們眼前賣賣慘便能轉虧為盈了嗎？
他自來是個桀驁不馴的性子，“大嫂說這些有什麼用，如今咱們家就是虧了一些而已，做生意本就有盈有虧，不都是正常現象。一時供應不上，後頭自然會跟上的。林家家大業大難道還會破產不成？”
這番話說得林守成這樣好脾性的人都冷了臉。胡氏見狀忙出來打哈哈，“守義又不懂這些，整日遊手好閒慣了不懂生意上的事，若有冒犯之處還請大哥和長輩們莫要計較。”
說著又半是嬌嗔半是埋怨地推了林守義一下，“你這人不懂便不要說，沒有這些長輩們便沒有如今的林家，怎能享受著林家的待遇而忘了祖先呢，這跟那些白眼狼有何異？”
“大哥容我說一句，這些日子虧的錢大多都是金玉坊的，但還請各位長輩不要怪罪四弟妹。四弟妹畢竟也是初次管家接手，沒有經驗也是正常。請各長輩再給四弟妹一個機會，容她改過。”
劉氏隱約察覺有些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勁，自家男人卻不滿地道：“三嫂這是要將所有責任都推到四房來了？”
她這才反應過來，憤憤道：“三嫂不要說風涼話，你手下的茶樓近兩月生意都大不如前，成衣鋪的進賬也少。五十步笑百步罷了！”
胡氏真是好盤算，眼見金玉坊的生意出了大差錯便想將所有問題都推到自己身上，那她如何忍得？
林見月十分不耐煩這種打嘴仗場合，思索再三還是道：“各位叔伯，小女不孝，長輩們商議大事小女不應在場的，若沒有需要小女的地方，小女便……”
趙氏緊張地拉了拉她，無聲地示意她不要太隨意。
林見月萬分無奈，可大伯母的面子必須得給。她甚至羨慕起自家老爹可以藉著公務逃避這種場合，只留她們商議。
胡氏道：“月姐兒，你腦子靈光，又會算賬，可能說說這問題從何而來？”
林見月裝作委屈至極的模樣，“各位長輩們你們也看到了，”林見月故作姿態地咳了幾聲，“晚輩這幾月纏綿病榻，便是怎麼問小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看劉氏有幾分按捺不住的樣子，她又道：“不過從前小女看賬簿，給族中的都是頂好的東西，也從沒斷了香火供應。畢竟是自己的親人，委屈了自己也不能委屈了長輩們啊。”
說完還刻意的看了看劉氏脖子上的紅瓔珞項圈，“對了，侄女看四嬸嬸脖子上的項圈很是好看，四嬸嬸什麼時候也給侄女打一個吧，這個金貴著呢。”
林見月說完眾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特別是那位可憐的沒有上好的雪參喝的老人，面色枯黃，拄著柺杖的手微微顫抖，眼神卻一直盯著穿得光鮮亮麗的劉氏。
四叔林守文明白過來，咬緊了牙，低聲對劉氏道了幾句。劉氏抬起頭眼中甚是惶恐，想來不是什麼好話。
胡氏知道自己的話又被林見月帶跑偏了，道：“月姐兒身子不好，也是要養養的。就是這二侄女伸手家事恐怕有些不方便。”
劉氏立刻會意，“可不是麼，還有個王家呢，出嫁從夫，月姐兒時不時還要回王家去的，林家的事讓王家人來管……這……”
趙氏滿是擔憂，她是真的認為林見月對王二郎情根深種的，這兩個弟妹不知好歹舊事重提可不就是在揭林見月的傷疤。
趙氏紅了眼：“說來說去還是我這個當長媳的不好，是我沒本事身子又弱。當初是我讓月姐兒幫著管家事，月姐兒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為家族分憂，這麼一個為家族著想的好姑娘怎麼會偏向王家。”趙氏緩了口氣，“你們也不想想，從前咱們林家雖有不少祖業，可又有多少是月姐兒管著之後才發展起來的。否則咱們現在都還要靠著那幾個莊子過活，月姐兒可從未虧待過任何長輩！”
趙氏呼吸急促，這麼長一段話兼又情緒激動，說完才感覺有些頭暈。林見月及時扶住了她，心中甚是不滿。
惹了她沒關係，她不屑與這些人計較，可惹了她在意的人，那才是觸了她的逆鱗。
林見月眼睛生的好看，此時卻有著凌冽之意。
“大伯父，可容侄女說幾句？”
林見月開口道，林守成微微頷首示意她說，她看向族裡的幾位老人，這段時日看得出生活都不如往常。雖然也不差，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不過是將西湖好米換成了江米便吃不慣了，她也有所耳聞。江米也是尋常人家吃不上的，可這些老人們卻如此不滿。
林見月疲倦至極，只想速戰速決。她道：“三嬸嬸四嬸嬸不是想知道經營哪裡出了問題嗎？”
胡氏不料林見月真的會回答這個問題，原本只是想刁難刁難她，結果成了她示威的筏子。
“四嬸嬸也是好心的，”林見月絲毫不懼那些人的冷對，微微嘆口氣故作惋惜之態，“四嬸嬸剛接手時是正月剛過，新春來臨四嬸嬸便想多出些新的模樣，這本沒錯。”
劉氏冷哼一聲，林見月又道：“不過四嬸嬸料錯了一點，年節剛過，禮都送得差不多了，富貴官宦人家自有一套送禮回禮的章法，怎會來外頭的鋪子買些不入流的玩意兒送人？平白丟了面子。”
劉氏不想她嘴竟這樣狠毒，直稱她命人做的是不入流的玩意兒。
“這便少了客源，而也是因為年節已過，平民人家哪裡會時常買這些花哨不實用的東西？”
林見月笑道：“不是四嬸嬸蠢，四嬸嬸只是沒想到而已。”
劉氏大怒，這和指著她鼻子罵有何區別！此言一出全場寂靜，大伯父尷尬地咳了咳，道：“還是月姐兒聰慧，那不如……”
“大伯父，侄女已經是王家婦了，不好參與林家家事，侄女不懂事才在眾人前大放厥詞，還要謝謝各位長輩寬容。侄女這就走，就如三嬸嬸四嬸嬸說的那般，侄女哪裡配當林家的女兒了呢……”
林見月用帕子遮了眼睛起身便要走，還是大伯祖父冷哼著用柺杖狠狠地敲了幾下地面。眾人齊齊看向他，他道：“我倒要看看是誰要將林家的女兒不當人看。”
“我林家世代讀書經營，這一份家業都是祖祖輩輩掙下來的。我們林家人沒有經商的天分，那幾件鋪子和莊子堪堪只能維持生計。偏偏出了一個懂生意的女娃，我看你們就是見不得她是個女娃，巴不得她不中用好把家業分給自己的兒子！”
少有人將這些家宅私密攤開了擺在檯面上說，大伯祖父顯然是急了，一旦觸及到自己的利益便顧不得讀書人的體面了。
大伯祖母給他順了順氣，才繼續道：“今日我就大言不慚來擺一下輩分，我怎麼說也活了幾十年，沒見過不讓能幹人幹事的，這林家若再讓老四媳婦這樣糊塗的經營下去，林家遲早會完。”
林家本就只剛發達了這幾年便處處有人想來分一杯羹，大伯祖父冷笑，那都是祖產！是林家的！不給林家的子女難道要給劉家，胡家嗎？
胡氏笑盈盈勸道：“長輩莫要傷了身子，四弟妹是有錯，但也不值得長輩如此動怒。二侄女啊，不是三嬸說，你也該懂點事了，怎麼能讓長輩為你生氣呢。”
好一副顛倒黑白的說辭，不僅把林老太爺生氣的罪過全歸咎給四嬸劉氏，還指明是她林見月不懂事惹長輩們生氣。
這話太過淺顯，劉氏都懂了是什麼意思，連連變了臉色，對著胡氏怒目而視。奈何一時不知如何反駁，只能在一旁受氣。
胡氏又道：“月姐兒也不要怪嬸母們，這樣吧，三嬸嬸將生意給你做，這樣如何？”
林見月算是懂了，胡氏這是打算自己交出來，總比被迫交出來好看的多，還順便買了一份人情又拉踩了劉氏。
這怎麼可順了胡氏的心意？
林見月道：“侄女不敢當，侄女已經是王家人了……”
劉氏剛要開口，林見月見好就收，不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晚輩有一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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