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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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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天尊命令,我只能送你到這”

看著眼前那座巍峨聳立的高山,司命不忍心,轉身脫下自己外邊那件墨青色的披風,給她穿上,又繫好綁帶。她悄聲對雲容說:“把這件披風帶上,它會讓你好受些”

“什麼?”雲容呆愣愣的看著司命,眼神渙散,頭暈目眩,一時間她竟分不清自己在哪。

在雲容耳邊總有陣陣吵鬧轟隆的雷聲,迴盪的響聲讓她聽不清司命在說什麼,只能看見她張嘴說話的樣子。意識沉沉,也快要昏睡過去,雲容晃了晃腦袋,手用力地掐了自己胳膊一下,好讓自己清醒。

“你在做什麼?”司命緊張的拉過她的手,左右看了那個傷疤。

被天尊抽斷神根以後雲容再也感受不到疼痛,什麼都只能憑力氣,她力氣下狠,白皙的手臂上瞬間就有了一塊烏青斑。

雲容淡淡的笑著說:“我方才有些聽不清楚”

“疼麼?”司命憐惜。

“你忘了,我現在不知道疼痛”雲容安慰說。

可能是靠近不周山了,雲容的身體也開始不自覺顫抖,覺著渾身難受,就跟散架似的,心口上火熱,可身體冰涼。不周山上常年酷暑與嚴寒,就是普通的神仙路過這裡都覺不好受,何況她剛被打斷了神根,身子虛弱的都比不上凡人。

隨著身體的顫抖,她心口上的傷疤開始往外滲血。

“怎麼又出血了?”司命看見趕緊把自己的手帕附在她傷口上,又施法止住,但那傷口像有靈性,剛好沒一會血就又滲出來。

雲容輕聲說:“到不周山了,什麼樣的法術在這都沒用,沒事才這點血,不礙事的”

的確,和她之後要去經歷的那些懲罰來說,這點確實不是什麼大事。

司命不信,依然施法止血。

“算了”雲容握著她的手放下。

“這怎麼能算?”司命抬頭有些悲傷的看著她。

她剛被封為司命君的時候,雲容千歲。

她原是天山藤樹的化身,又在西王母座下修煉了萬年。神族原先的司命君因和一眾仙官們以凡人的氣運做賭注而被天帝給貶下凡間輪迴。神族多出空缺,天帝就在修煉的文官上找一些來做填補。

在那日的受封禮結束後,她與其他獲封的仙官們一同去了天外天拜謁主神萬虛,在主殿的凌霄臺上司命偶然看見那個躲在萬虛身後有些害怕見生人的雲容,她拽著萬虛的外袍不肯鬆開,但是好奇,悄悄地探出腦袋,又很快縮回去。雖說很早之前就在西王母那有聽說過雲容的名號,可如今確實看見她這小小的樣子,還怯生生的,實在惹人憐愛。

雲容是父神遺留下來的小女兒,又是被萬虛捧在手心裡養大的胞妹,身份自然尊貴。也是因著萬虛的關係和她司命君的品階,需要時常去天外天向萬虛回稟關於人間的事,這一來二去兩人也漸漸相熟了。她是看著雲容一天天長大,從會走到跑,再到滿天上地下的胡亂竄惹得萬虛發怒,拿起鞭子就要懲罰她,也見過雲容縮在自己懷裡撒嬌耍無賴,只是因為幾本她從人間找來的話本子。

用凡人的話來說,雲容就像是被家裡寵愛長大的小妹,天真爛漫,不經多事,看著昔日的小妹變成這樣,司命的心裡也不好受。

“我在衣服上聞到了萬虛的氣息,是不是因為你們總在一起所以連衣服上也都沾到彼此的氣味”雲容虛弱的開著玩笑。

“這就是他的衣裳”司命說,也不再施法只是把衣服上的繫帶都給綁好了,整理披衣後面連著的那頂帽子,來給她戴上,“穿上它,它會指你去忘川”

雲容點下頭道:“我該走了”

她又感覺有些力不從心了,只怕再繼續和司命說下去自己就要沒力氣走到山頂上。

臨行走前,雲容抬起頭,仰頭望了那山巔一眼,山上面雲霧瀰漫,滿山的蒼翠掩映著霞光萬道,不周山上有九千七百多個臺階,走完這最後的九千臺階,自己的半生也是要結束了吧。

雲容費力地抬起雙腿,手抓住邊上的石坎,一步一步的去往臺階上走。

臺階起起伏伏,凹凸不平,正如她前面半輩子的人生,有起有落。雲容從不後悔現在落個這樣的結局,因為這全是她的咎由自取。

……

三萬年前父神和當時的魔君北岈在蜀虞山上打了一仗,那場戰爭她雖沒親眼看見但是從當時的記載還有後來的史料上她也能知道那場戰爭神族打得有多少慘烈。

究其根本的原因還是北岈那顆勃勃的野心,除了魔界本身他更想凌駕三界之上,登在最高的位置,所以他打了神族一個措手不及。

為了拯救神族和人間,父神不惜去引出幽冥裡的十萬怨靈精魄渡到自己身上,合而修煉,他既是神靈也是妖魔,如此才重傷了北岈,平息那場戰爭。後來父神羽化,精魂碎散,還被判萬世不得載入輪迴,永不位列神族宗祠的神罰。那之後,神魔兩族簽下契約,彼此也都在蜀虞山上設下了生死結界,越界既是開戰,從此不相往來,相安無事。

千萬年的平安都這麼過來了,可是雲容一出現就差點破了這個平靜。

因為一場輪迴她不由的喜歡上北岈,整個人也近似瘋魔。

為他重回人間,施法救人卻被反噬,觸犯天規,甚至還想卸去自己好不容易才攢到的修為和神力,轉墜入魔道,以為這樣就能和他生生世世在一起了。

結果呢?

一個替身。

讓原本高高在上的神君去給一個凡人女子當替身。

還是可有可無。

這樣的結局就連她自己看了也覺得可笑。

聲聲厚重的悶雷驚破了不周山頂上的雲層,漫天捲起的黃沙朝她鋪面湧來,也喚回她的心思和理智。

雲容的身上到處都沾滿了被風吹起來的黃沙,頭髮也全糊在一起,額角旁邊還留下個不小的血痂子印。乾裂開的唇角和愈發憔悴的容貌,整張臉上也見不得一些血色,現在的她更像是個已經到了垂暮之年的枯槁老婦,在生與死的邊緣上苦苦的掙扎著。

風沙強烈是迎面猛噴過來的呼嘯,她被迫彎下腰,用更為緩慢的步子一些些的往前挪動。

在不周山的東南角是女媧大神用靈石重新修補完好的青天,而西北則是與幽冥的極寒之地所相交連的結界,這冰火兩重天的地界向來都看不見人影,更別提是有人味了。

風沙聚集在她面前形成個模糊的壁瘴,也不斷阻撓著雲容前進的腳步。在這捲起的狂沙裡,她好像聽見有人在她耳邊,和她說這條路太難走,勸她回去,還說她本不應該來這裡。

可是該來的,不該來的,總也還是來了。

這些安慰話大概是她心底的囈語吧。

“何人敢闖不周山?”可懼的聲音就定在雲容的面前嚴厲的質問她。

風沙也因這聲音的到來而逐漸減弱退去,她終於能看清自己現在所處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地方,以及這樣可怕的聲音究竟來自誰。

他背手站在雲容的面前,一身黑色拖地長袍,長袍乾淨沒有其他的裝飾或者繡物,他右手上還握了柄權杖,足有一人高,上面纏繞著雲騰還有鐫刻上的經文,雲容依稀分辨出那是父神留下,專為了整肅神族規矩的執法神杖。

“你是何人?”那人問。

雲容先朝他行了個拜禮,“天外天神君,雲容”

“神君雲容?”他板著個臉走近問,“你為何要來?”

“我犯了錯,自然要來”

“這幾萬年,凡是來我這裡的我都要問同一個問題,你可知這法,這規的意義為何,又是因何而存在”

“天法生存,一為立天,二為警示後代子孫,無法,無天”雲容回答說。

“嗯”執法的神君點了點頭,“你既然明白就自行去領了九道天雷刑,斷去修為,靈識封印往生河,用不得列入輪迴”

雲容拱手,“多謝神君”

“雲容”神君叫住她,“我本不該這麼稱呼你,可是放眼九州和天下能及得上你位份的不過寥寥數人”

“神君請說”

“你既能在萬歲便修得神君一位也應是參透了天命,悟道了人生,我與你沒旁的好說,只有這一句話,所能過去的就讓他過去,一味妄自多情不過是苦了自己,而非傷害他人”

他說,雲容我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來這。

說是明白,不過是借了明白的由頭在犯糊塗而已,倘若真在那時候就想明白了,哪會有後來的種種事情。

婆羅山上,八道天雷自天濱落下,穿雲裂石,響遏行雲。

雲容的身體從內向外地被撕裂開,殘破的身軀從天濱一直掉到了婆羅山上面。

她早沒了力氣,半空受的那道雷刑穿透她的身骨,整條脊骨都被震碎,連線全身上下的筋脈也被震斷,整副身體也被天雷劈得七零八落。

破碎的身體裝不下靈識,雲容能很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靈識正在一點一點的從身體裡抽開。靈識脫身原本是要命的痛苦,但她現在的命都快沒了,痛苦自然感覺不到。

“我跟你原本就是兩個世界,所以我利用你有什麼錯”

“雲容,我從頭至尾都沒喜歡過你,就算沒有清清,你覺得以我們兩的對立,會有可能麼”

“你被斷神根,被毀靈識的和我有什麼關係,哪怕你現在就在我眼前羽化,我也不會多看你一眼”

“這就是你的執念,放過自己也放過我好不好”

最後一眼晃過的是他的懇求。

她看著那兩隻守在天濱上的雷獸,雷獸旁邊站著萬虛和神界的其他仙官們,他們好像在說點什麼。

雲容的意識昏沉,就快要昏睡過去。可她還是強撐著睜眼,親眼看著那最後一道天雷落下,打在自己的眉心上。

雲容記得在她宮裡那隻青鷲鳥曾經提過,仙官都有輪迴。

她會不會也有

算了,

還是別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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