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百多年才能得到一處乳石洞,石洞的入口隱蔽,也全諳著山林中間的變化。
天然而成,自然就沒太多添飾和些瑣碎的雜物了。
像這樣的乳石洞嵐山有許多,但都是荒廢不用了。一來是師祖覺著乳石洞太多會影響到山脈之間的氣運,二來也是無需用這多些,又不是專門的煉藥場,要這麼多山洞何用,就揀了幾個偏僻地方的當作存藥倉庫使。
這處石洞的入口位置正好卡在了嵐山的兩座主山中間,邊上盤根錯節,就是留心也注意不到,順著洞口往裡走,深處不見光,空氣裡都透著幾分寒意。
昊淼點著隨身帶的火摺子,手摸著洞壁的邊緣小心翼翼地探腳出去,剛試了幾步人都沒站穩就被陣突然竄出的寒風給逼停在路當中,他身子踉蹌,幸好有蕭子兮在後邊扶了他一下。火摺子在風裡忽明忽暗,上邊的燃油氣味混著從深地裡竄出來的風刺得蕭子兮眼睛難受。
“火熄了吧,燃著也看不清楚”她說。
暫時熄滅了火摺子,洞裡一片漆黑。沒了火光引路兩人只好去觸控巖壁上凸起的石塊來分辨位置,走過一會,昊淼的手伸前觸碰到前面的石壁,覺著沒路可走。
“好像到了”昊淼往邊上過去騰出個位置給她。
重新點開火摺子,蕭子兮上去趁著有光她找到石壁上那處凹陷下的機關,手用力一按,整扇石牆被開啟,轟隆的聲音在這個封閉的空間裡顯得尤為煩躁。
蕭子兮有些不滿地皺了皺眉。
石牆裡面是一排排放置整齊的木架,在每一格的木架案上都放了不少小盒,還分門別類的歸置好。
蕭子兮一排排的看過,走到中間,藉助邊上的木梯她一躍而上,從架子頂取下個小木盒子。
巴掌大小的木盒在手心裡還會生涼,蕭子兮也沒耽擱,拿上木盒就關門出去。木盒面上是用刻刀細細雕出的浮紋花樣,還有鎏金色的暗線勾勒。
盒子凍人,她隨手就把木盒放到桌上,自己則坐在一邊,慢慢的品茶看書。
才看了幾行字蕭子兮就有些看不下去了,不是書裡的內容枯燥,而是站在前門邊上那一動不動的昊淼,不僅擋光,呆愣愣的站在那裡就算不去看他心裡也會覺得變扭。
蕭子兮看了他一眼,無奈道:“想問什麼就問吧,別跟念忻學,只會杵著那裡當木頭”
聽到她的聲音,昊淼回過神,癟了癟嘴說:“我沒學他,我是在想把這蟲子給了雲都,對我們來說究竟是好還是壞”
“好壞不都一樣麼?”
“不一樣”昊淼辯駁,“一個是主動,一個是被動,如果師傅還在一定不想看見嵐山變成這樣”
這人一旦失去了主動的權利就會像那條被架在砧板上動彈不得任別人宰割的肥魚,人為刀俎,我為魚肉,肥魚要時刻擔心會不會有人落到,那把刀幾時會落下,懸架在自己脖子上,提心吊膽,顫顫驚驚,倒不如索性粉身碎骨化成一灘肉泥來得痛快。
“或許,我們從一開始就沒有主動的權利”
“我不明白”
手指點了點旁邊的木盒,還有些微涼,蕭子兮將它拿起放在手心裡把玩,用內裡催散外沿的寒氣。
等寒氣散去,她掀開木頭,裡頭是赤紅色的錦緞,在錦緞上面正酣然熟睡這一指甲蓋大小的蠱蟲,是通體碧綠襯著赤紅色錦緞。
“天下諸多,誰與我們有利”蕭子兮道,“昊淼你記住,既然這一世我們無法成為那個可以掌控局勢的人,那想要活下去就只能同桑寄生,借別人的力量來護自己的周全”
這也是嵐山為何中立卻依然能掌握根本的原因。
以更大的力量來粉碎所謂的大力量。
昊淼有些疑惑的看向她,尚在稚嫩的年紀裡他也只是懵懂,似懂非懂,等他真正想明白了他也就成為那局中人。
青蔥的指尖從蠱蟲背上劃過,觸手冰涼。
蠱蟲醒來還在木盒裡活動身體,撲騰著背上的那幾片薄翅,小心地爬到角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你這年紀也不想你能明白這些”蕭子兮笑著把木盒遞給他,“念忻這幾天也是憋悶了,讓他給韓建送去”
昊淼笑笑說:“他昨天還在跟桌子慪氣,大罵桌子不長眼撞到自己腿了,現在可不管什麼事,只要能給他出門就行”
“去吧”她抿了口清茶,暖茶入喉有清香縈繞回味,心情也豁然舒暢了。
“一個時辰前或許可以,現在怕是困難嘍”
蕭子兮看著來人問:“他出什麼事?”
“大概是床上還沒躺夠,又手欠去碰機關”那人笑著說。
純白刺繡的長通袍子,腰束是墨藍色的雲紋寬身帶,側腰間上繫了枚材質上佳的墨玉,透光沒有雜質,可偏這塊模樣,成色都是極佳的墨玉上邊多了幾條磕碰劃痕,影響美觀。黑色的長髮用竹簪挽起啦固定,身形修長孤傲,丰神俊朗的模樣中透出與身俱來的氣場。
說世家公子那也是小看了他,這模樣身段皆屬上品,普通的公子們又怎能與之相比較。
只是眼瞅著屋外的太陽都還掛在正頭頂上,算不得炎熱可是暖和,但他的身上總有股子寒氣沒去,身上暖了,但是摸手還能感覺到冰涼,怪瘮人的。
“徐老夫子呢?”
“老夫子的腰病又犯了,這會還在屋裡自己給自己扎針上藥呢”雲祈說著,走到早先就準備好的茶位旁邊。
“昊淼快去看看徐老夫子傷得怎麼樣”
“哎”昊淼應了聲,剛想走他問,“念忻那邊,要不要讓夫子去看看?”
“疼死他算了”蕭子兮微怒。
好了沒兩天又開始折騰。
雲祈喝了口涼茶,悠悠道:“這茶味道不錯,冰涼的還消暑氣,你要不也來點”
“幾個意思?”
雲祈也不想成為她出火的靶子,寬慰說:“念忻就是貪玩了點,你也犯不著生這麼大火”
“再不記點教訓他都能給我翻天了”
“以念忻的膽子最多就是翻床被子,他哪敢翻天啊”
蕭子兮盯著雲祈,“他給了你什麼好處,這麼替他說話?”
“你這麼盯著我看,我不好意思”雲祈放下茶盞。
“少貼金了,念忻既然傷著,你如此為他著想便煩請你替他送這一趟吧”
“我前腳才救了他連盞茶都還沒喝完又要被你支出去跑腿?”
“那把茶喝了再去”
雲祈看著僅剩的半盞茶,無奈道:“我說你,支使人也不是這樣吧”
“你幫他一次也不礙這第二次,日頭過午了趁天還沒黑早點下山,早去早回”
“昊淼今年也有十三了吧”雲祈轉移目標。
“是十四”昊淼說。
“這樣啊”他微笑的看著昊淼,笑裡還有些不懷好意,“也是該下山歷練了,這一趟你去漲漲見識”
“不行”蕭子兮果斷拒絕。
“有什麼不行,你在他這年紀都接手嵐山了”
“山下顛沛混亂,還是山上安靜”蕭子兮隨便編了個理由。
“再怎麼混亂也得有人去吧,你還能一輩子都護著他們?”
她似有被雲祈說動,看著昊淼那張稚嫩的小臉。山下雖然混亂可那是能看見的混亂,山上安靜,但那卻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山雨欲來風滿樓,該來的誰也攔不住。
“昊淼你去吧,帶上藥粉和武器,記得小心行事”
“是”昊淼很果斷的應下,甚至還躍躍欲試。
蕭子兮無奈地搖了搖頭,囑咐道:“萬事小心”
“放心吧主上,我的武功可比念忻厲害”他拍著胸脯。
“你也就敢跟他比”雲祈說。
這邊一片歡好,可言芙那裡卻亂了套。
她起夜時候不小心著了風寒,有些厲害,拖了七八日也不見好,想要靜心休息養病也總被人打擾。
“娘娘,舒貴人身邊的採娥求見”外邊的婢女敲了敲門,隔著屏門小聲的說。
“進來吧”眼福閉著眼有氣無力。
應該是被夜風擾了,這幾日她總感覺身上乏累困頓,可一躺下來又睡不著,來來回回折騰幾夜,她精神也有些恍惚。
“貴妃娘娘,我家娘娘,我家娘娘薨了”採娥哭著說。
言芙抓住座椅上的扶把,緩緩睜開眼睛問:“怎麼沒的?”
“中毒,娘娘自知不得所言便服毒自盡了”
“倒是個解脫”
“這是我家娘娘臨了前託奴婢交給您的信”
說罷她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掏出那封信,信面上的字跡模糊,想來寫這封信的人都等不到墨幹就給合上,加上紙張的摩擦,一些筆畫較多的字已經糊暈。
言芙開啟信。
“娘娘在世時曾經說過,這宮裡她能信的只有貴妃娘娘您,若她遭遇不測就讓奴婢將藏在枕芯裡的信拿來給娘娘”
“新夷在青荇宮給她找個住所”言芙說,“你先在本宮這住下,等過幾日本宮便找人送你出宮”
“娘娘”採娥哭著回絕,“奴婢在世上早沒了親人,待我好的只有我家娘娘,奴婢懇請貴妃娘娘恩准奴婢去給舒貴人守陵”
新夷說:“嬪妃自戕是大忌,不會入陵”
“娘娘”採娥懇求。
“舒貴人重疾不治,本宮恐驚擾聖駕,故准許其回鄉處置”
“多謝娘娘,多謝娘娘”採娥忙磕頭謝恩。
“帶她下去歇息吧”
新夷差了在門外候著的婢女進來將她領下去安置,自己還守在言芙身邊。
座位上的眼福靠著椅背有些昏昏欲睡。
“成安快到了吧”言芙迷迷糊糊的問。
“已經在南嶺”
“等他回來你尋個機會把信交給他”
“要不要跟他說什麼?”
“算了,還是等他進宮來我親自給他好”
“是”
“我困了,扶我去榻上歇會”
與君相知是得今生之幸。
若還能守這來生之約,但求同君不負相見。
這封信能成全她的一輩子,也是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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