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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戰】巴黎女孩LaParisie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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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被折斷的雛菊

原來沒有人能夠等到那一天。

安德婭曾經想過也許他們會等不到勝利的一天,而是會等來戰敗的一天,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想過等來的會是投降。

應該說,幾乎沒有法國人預料到。

天空很陰沈,烏雲蔽日,街道上杳無人煙,屋子裡寂靜得和壓抑得讓人呼吸不了,整個世界似乎沒有任何聲音,也沒有生氣。毛毛細雨很及時淅淅瀝瀝地落下,一點一滴,整個城市都埋藏在憂傷和屈辱之下。她覺得大概這是上天在嘲笑他們方法,上帝可能在笑著說:“看看,那些人現在只能躲起來聽廣播,什麼都做不了,簡直可笑至極。”

對呢,她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只能麻木地接受著這一切,聽著老舊的無線電斷斷續續地播出影響她一生的話語。

“法國政府由此宣佈巴黎是開放城市,並不會設防。”

他們說,用軍事手段捍衛巴黎已經沒有用,試圖這樣做只會造成極大的破壞,無疑地亦會讓許多市民淪為受害者。

他們說,不值得。

命運總愛跟她開玩笑。她所祈求的事情永遠也不會實現,來到她面前往往是相反的東西。

她真的很想問為什麼不值得,為什麼你們要放棄我們,為什麼我們要不戰而敗,為什麼要放下武器迎接他們進城,為什麼沒有人問過我們的想法,但是卻要將這個決定強加於我們身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可是沒有人能回答她。

瑪麗安蜷縮在床上,再也忍不住眼眶裡的淚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她的裙子上,絞著雙手哽咽地問:“安德婭,你不是說一切都會變好的嗎,你不是說我們會等到勝利的那一天嗎?為什麼現在沒有人保護我們了?他們都說德國人是魔鬼的化身,殘暴不仁,會把不合他們心意的人殺死,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死。”

安德婭在她旁邊躺下,緊緊地摟住她,下巴抵在她的頭上,眼尾抑制不住地有點發紅。她死死地咬著唇,不讓自己漏出顫抖的呼吸聲,也不願意讓那滴淚水落下。她抬起頭把淚水逼回去,深深吸一口氣,輕撫著瑪麗安的背,喃喃道:“不會的,瑪麗安,他們不能永遠勝利的,也不可能征服全世界的。所以只要我們活著就一定能有勝利的一天,相信我,好不好?”

又一個謊言。對於安德婭來說,巴黎就是她的全世界,是她出生、長大和生活的地方。現在很顯然地,她的世界毀掉了,而且是她的國家毀掉她的家。這件事聽上去一點都不合理。

一切都他媽的錯了。一切都他媽的搞砸了。如果這一刻有個大炸彈他媽的砸在巴黎,也許她們的煩惱會更少。

有時候她會覺得這一切都是場夢。要是前幾個月有人跟她說法國會放棄巴黎,她絕對會抓起地上的碎石一把扔過去,再狠狠地叫他們閉嘴。好吧,她大概該把那把碎石砸向自己,一切便可以輕易而舉地完結了。

天才有點矇矇亮,眺望過去甚至能隱約看到其中的幾顆星辰,瑪麗安哭累了後便在床上睡著了。而安德婭卻躲在窗戶旁,小心翼翼地從簾子的縫隙偷看遠方整齊劃一的軍隊,那些人穿過他們的凱旋門,踐踏他們的自尊,踩在屬於他們的土地。他們就這樣簡單又堂而皇之地走進了她的城市,從這剎那開始支配她的人生。

忍了幾天的眼淚終究還是洶湧地落下來。無論有多少次叫自己不要害怕,她都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懼和無助,她從來沒有像此刻般想念爸爸和艾利諾。

“我已經要求敵人停止所有敵意行為,身為軍|人,這個決定無疑是非常痛苦的,但是鑑於軍事形勢,我們必須如此。”貝當的聲音。

一切都沒有意義了,那些人早就已經入城。

你是在開玩笑嗎,貝當貝當,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安德婭很想大喊,很想衝到他面前狠狠打他幾巴掌,逼他收回剛才的話,但是膽小如她,只能心驚膽戰地從街頭走到街尾,衝到阿黛爾的房間,和她一起擠在狹小的床上,靜默無言。

她藏在阿黛爾的臂彎裡,頭埋在被褥之中,失神地看著一片漆黑,艱難而緩慢地呼吸,彷佛只有這樣才能令自己冷靜下來,才能感到一絲安全。很久之後,她才哽咽說:“那天我不該那樣說的。”

阿黛爾皺起眉頭,一時沒能想起她在指什麼,半刻後才輕笑道:“你在說我們在艾利諾家門前的談話?噢,親愛的,那不算什麼,也許只是證明了你是個小預言家,又不是因為我們說了那些東西才惹得巴黎被放棄。你說得對,有些事情不是不去想就不會發生了。”

被子忽然被掀開,安德婭抬起眼簾,看到阿黛爾的頭髮還帶著凌亂,她身穿單薄的吊帶睡裙,赤腳走到窗沿坐下,拿出打火機點起一支捲菸。阿黛爾頭靠在欄杆上,看著冉冉上升又消失無蹤的霧氣,慢悠悠地一口又一口地抽著,慵懶又帶點不屑地道:“這也挺好的,不是嗎?至少現在不用擔心在街上會突然被炸死。”

“是呢。”安德婭坐直身子,手背胡亂地抹去淚水,看著阿黛爾,咬著唇朝她伸出手,“能給我一支嗎?”

阿黛爾擱在欄杆夾煙的手頓了頓,有些愕然地看向她,嘆笑著搖頭:“你要我當罪人嗎?你媽媽會殺了我的。”

“她不會知道的,而且就算你不給我,我也會拿到的,家裡有幾盒呢。”

爸爸總愛背住媽媽把煙藏在閣樓裡,他時常會叼著煙,手裡拿著顏料盤,挑眉對她笑道:“藝術家就是要這樣,忘記煩惱,讓腦海裡只剩下靈感,要是一支菸還是解決不了煩惱,那就兩支。”只是他從來不讓她碰,他說她不需要這個已經是一個藝術家了。

阿黛爾無奈地打量她,半刻後終於敗下陣,伸手點了點那盒煙,聳肩道:“你要的話自己來拿,我是絕對不會遞給你的。”

初夏的微風拂過,卻是冷的滲人,全然沒有夏天的感覺。安德婭擠坐在窗沿上,拿起一支菸,再挑起打火機把煙點著,笨拙地學著她的一吸一呼,一吸一呼。可是她總歸還是太愚昧,還未吸上兩口時便被苦澀的煙霧嗆到咳嗽,過了大半刻才堪堪把氣順回來。阿黛爾倒了一杯水給她,撥出一口煙才失笑道:“你還是別吸了,為什麼要學?圖什麼呢。”

“沒有什麼,只是想吸,反正總有一天會學會的,不是嗎?”她失落地道,把菸灰抖落在窗外,“前天凌晨我躲在窗後看著他們踏進我們的城市,我以為我會很憤怒和不甘心,可事實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了,我只是很害怕,很失望而已。看到他們進城的那一刻,我甚至還那可恥地鬆了一口氣,因為一切都終於塵埃落定了。到底是誰更可怕,是放棄我們的國家,還是殺人如麻的德國人?媽媽總是叫我不要亂跑,然而現在死在那裡又有分別嗎,會有人在乎嗎?”

“我們要活下去,不管付出什麼代價。”阿黛爾狠狠地道,扳過她的臉,手勁大得讓她感到疼痛,“你要是他媽的敢做傻事,我第一個便了結你,也不用等其他人來了。”

安德婭掙開她的手站起來,有點生氣地道:“我就只是說說而已,我才不敢死。”

“有些事說著說著便成真了。”阿黛爾睕她一眼,慢悠悠地道:“我聽說那些德國人看上去還蠻守規矩的,沒有亂殺人,也暫時沒有什麼奸|淫|搶|掠|的事情。”

微風帶著雨後清晨的氣味再次拂過,髮絲輕輕撓在安德婭的雙頰,癢癢的。她深深吸一口氣,把頭髮繞好:“只是還沒有,誰知道以後會怎樣呢?”

“但是我們沒有什麼可以做啊。”阿黛爾摟著她,頭擱在她肩上,“發生了的事情就是發生了,我們改變不了,只能接受,並盼望他們真的如那天廣播所說般不會隨便傷害我們。”

“為什麼我們的人生如此見鬼的艱難?”安德婭手中玩弄著那支已被摁滅的煙。有時候她連家也不想回去,因為在那裡她就要負起照顧媽媽和瑪麗安的責任,她要被迫成為成熟的人,不可以哭,也不可以害怕,可是偶爾她也會累,也會想要逃避。這一切都超出了她能應付的範圍。

爸爸,如果你看到此情此景,你還會覺得我能好好照顧她們嗎?

“我們生在錯的時代。”阿黛爾扯起笑容道:“要我說至少他們的制服並不難看,走在街上也不至於要對他們翻白眼。”

頭微微仰出窗戶,沾在屋簷的水滴落在安德婭臉上,她閉上眼睛,忍不住輕笑出聲:“他媽的,你還是真的在關注些與眾不同的東西啊。”

“fautedegrives,onmangedesmerles(沒有鵝口瘡鳥,我們便吃黑鳥。),生存的哲學。”阿黛爾聳聳肩,終於吸入最後一口煙,然後把菸頭隨意扔在窗邊,拉著她重新走回被窩裡,輕柔地道:“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安德婭,不要害怕。睡吧,時間還早呢。”

俚語,大概意思是如果你得不到你想要的,就該滿足於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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