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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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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直到徹底的毀滅。”

說這句話的時候,泰德看起來是那麼滿意。既然這種想象可以讓他如此平靜和滿足,她還有什麼可爭辯的?

“你真黑,”她把泰德的手翻過來,說道,“我還從沒見過這麼黑的北歐人呢。”

泰德說芬蘭人有兩種相貌,馬扎爾人的相貌和斯堪的納維亞人的相貌,膚色一個深,一個淺;而且這兩種相貌好像界限分明,互不混雜,在同一個地區、同一個家族之內一代又一代地傳承下來,從未改變。

“格麗塔家就是個很好的例子。”他說,“格麗塔是純粹的斯堪的納維亞人,骨架大,骨骼長,是長頭的……”

“什麼?”

“長頭的。她是白皮膚,藍眼睛,淺色的頭髮。可是她姐姐卡爾特魯德的皮膚就是棕色的,眼睛有點斜,膚色非常深。我們家也一樣,鮑比像格麗塔,瑪格麗特像我,露絲——安像格麗塔。”

聽泰德說格麗塔,說“我們家”,弗朗西絲覺得既掃興又好奇。她從來沒問過他,從來不提他的家人。開始的時候,泰德也不提。他說過的兩件事留在了弗朗西絲的記憶裡。一件是他和格麗塔結婚的時候他還在靠獎學金的資助上大學;在他畢業、找到工作之前,格麗塔一直在北方,和家裡人住在一起。這讓弗朗西絲不禁想:那個時候格麗塔是不是懷孕了?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和她結婚的嗎?泰德說過的另一件事——他和弗朗西絲商量見面地點時順便提到的——是在那之前他從沒有過不忠的行為。出於天真或自負,弗朗西絲一直在想這件事。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一連串人中的一個,但是“不忠”這個詞(他甚至沒說對格麗塔不忠)確實暗示了某種聯絡。它將格麗塔置於聚光燈下,讓他們看著;格麗塔坐在某個地方等著。她冷靜、正派、有耐心,是受害者;這件事給了她光榮,泰德給了她光榮。

開始的時候只有這些,但現在,兩個人的談話中,門打開了,當然很快又會關上。弗朗西絲瞥見一些自己既想回避又想窺視的東西。格麗塔需要用家裡的車,她要帶露絲——安去看醫生;露絲——安耳朵疼,哭了一夜;泰德和格麗塔一起貼了前廳的牆紙;他們吃了某種有問題的香腸,全家人都病了。弗朗西絲不僅瞥見了馬卡瓦拉家的生活,還被傳染上了他們家人的感冒。她開始覺得自己以一種奇怪、虛幻的親密關係和這家人生活在一起。

她問過泰德一個問題。

“你和妻子在前廳貼的是什麼樣的牆紙?”

他得想想。

“是條紋的,白色和銀色相間的。”

牆紙的選擇使得格麗塔的形象顯得比走在街上或在蘇必利爾超市購物時冷酷、精明、有雄心。那些時候她會穿一條面料柔軟、款式陳舊的花裙子或寬鬆的格子長褲,頭上繫著一塊班丹納印花大手帕。格麗塔是個身材高大、皮膚白皙、臉上長著雀斑的家庭婦女。有一次在超市,她手上的籃子碰到了弗朗西絲的胳膊。她說了聲“對不起”。弗朗西絲從她嘴裡聽到的只有這幾個字,口音很重,語氣冷漠,又有些膽怯。這個聲音是泰德每天都聽到的,這個身體每晚都睡在他身邊。就在蘇必利爾超市,在克雷福晚餐、豬肉和豆類食品的貨架前,弗朗西絲感到膝蓋發軟,開始哆嗦。僅僅挨著這個高大、神秘、無辜而又強壯的女人,她就有點發暈,雙腳就會打戰。

週六早上,弗朗西絲髮現信箱裡有張便條,叫她當天晚上在教堂等泰德,給他開門。她一整天都很緊張,就像兩個人第一次見面(那次他們約會的地點是貝蒂灌木林)前那樣。晚上,弗朗西絲在黑暗中,在主日學校的教室門口等泰德。這個時間很不好,牧師或門房都有可能來,實際上早些時候這兩個人都來過,那會兒弗朗西絲正心神不寧地彈著管風琴。後來他們都回家了,弗朗西絲希望他們不要再回來了。

他們通常在這裡、在黑暗中做愛,但是今天晚上弗朗西絲覺得他們需要開著燈,說說話。泰德來了,弗朗西絲立刻把他領到唱詩班席後面的一間教室裡。這間教室又窄又長,沒有窗戶,有些憋悶。主日學校用的椅子堆在房間的一角,教桌上有個奇怪的東西——菸灰缸,裡面有兩顆菸蒂。弗朗西絲拿起菸灰缸。

“這個地方一定還有別人來。”

她必須說點別的,因為她知道,關於事故,她說什麼都不對。

“情人們的接力賽,這一點都不奇怪。”泰德說。這讓弗朗西絲鬆了一口氣。泰德試著猜了幾對——校長和秘書,弗朗西絲的弟媳和教堂的牧師——但他說話無精打采的。

“看來得排個時間表。”

他們沒有拿椅子,而是背靠牆坐在了地板上,頭上是一幅耶穌走在加利利海邊的畫。

“從來沒想到,自己的生活中會有這樣的一週,”泰德說,“真不知道應該從哪兒說起。週二我們從倫敦回來,週三格麗塔的家人就到了。他們是連夜開車過來的,兩夜都沒停,不知道這些人是怎麼做到的。在一個地方,他們徵用了一輛掃雪機在前邊開路,走了大約五十英里。那幫女人什麼都能做到,做父親的只是跟著而已。那些女人真可怕,尤其是卡爾特魯德。

她自己有八個孩子,就這樣,還從沒停止過操縱妹妹們和她們家人的生活,或其他任何人的生活——只要人家允許她插手。和她比,格麗塔簡直就是沒用。”

他說麻煩立刻就來了,就是關於孩子葬禮的事。泰德決定為兒子舉行一個非宗教性的葬禮。很久以前他就下定決心,如果家裡有人死了,他是不會叫教會的人來的。殯葬承辦人不喜歡這樣,但也同意了。格麗塔也說可以。泰德寫了幾段紀念性的文字,準備在兒子的葬禮上讀。就這麼簡單,不唱聖歌,也沒有祈禱儀式。這樣做沒有什麼新奇的,他們都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格麗塔知道,她的家裡人也知道。可是他們開始大吵大鬧,好像這是什麼驚人的、恐怖的新發現一樣,好像在說無神論本身就是聞所未聞。他們想讓泰德知道,這樣的葬禮是非法的,他會因此而進監獄。

“他們帶了個老傢伙來,我想大概是什麼叔叔或表親之類的。他們家的人太多了,有些我沒見過。關於孩子的葬禮,我說了我的計劃,他們說這是他們的牧師,芬蘭路德派的牧師。他們從四百英里外運了個人來威脅我。這個可憐的老傢伙,他身體也不好,感冒了。他們跑前跑後,給他抹芥子硬膏,給他泡腳,想讓他能撐著主持葬禮。他要是掉鏈子才好呢,這幫人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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