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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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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皮薩羅[19]登陸秘魯海岸的時候,印加人還在用金盤子吃飯呢。”戴維說。

“不要說得好像沒有解決辦法一樣。”金伯莉說。

“可能我們已經被毀掉了,”露絲神情恍惚地說,“已經是過時的老古董了。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是遺物。從某種意義上說,我們已經是時代的遺物了。”

原本交叉雙手趴在桌子上的伊娃忽然抬起頭,窗簾布做的頭紗掉下來,蓋住她一隻眼睛,之前化的妝都花了,整張臉看起來像一朵斑駁的花。她堅定、大聲地喊道:“我才不是遺物呢。”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當然不是咯!”瓦萊麗說,說完開始打哈欠,往後推椅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禮節性地朝大家笑笑,然後把蠟燭吹滅:該回家了。

“聞聞小河的氣息!”她對他們說。黑暗中,瓦萊麗的聲音聽起來淒涼而溫柔。

“看,一輪凸月。”

是羅貝塔告訴喬治凸月是什麼的,所以喬治如果聊起凸月,便是在向羅貝塔示好。此刻他們穿行在黑魆魆的玉米地裡,喬治說這句話就是在向她示好。

“嗯,看到了。”

羅貝塔沒有以沉默拒絕這個示好,但也沒有表現出喜悅,只是保持著禮貌。她打了個哈欠,哈欠聲裡夾雜著一個私密的資訊。她知道無動於衷很有吸引力,但這不是策略,徹底的無動於衷才是。假裝沒有用,他看得出來;她必須一不做二不休,做到徹底不在乎。那樣他就會覺得她飄忽、遙遠,對她的愛就會復燃,她便擁有了權力。但是你一旦開始看重這份權力,它又會倏然離去。羅貝塔打哈欠的時候就在想這些,在在乎與不在乎之間搖擺不定。如果可以,她想就停留在這邊緣上。

半噸重的皮卡車載著喬治和羅貝塔,還有車廂裡的伊娃和安傑拉,在韋茅斯鎮第三大道上行駛。當地人管這條礫石路叫電話路,電話路十分寬闊,往來的車輛也很多。他們是從河濱路開到這條路上來的,河濱路窄多了,瓦萊麗家就在那條路上。從河濱路路口到喬治家大約有二又四分之一英里,在這段路上有兩條側道與電話路垂直相交。兩條側道上都有停車標誌,而電話路則一路貫通。他們已經過了第一個路口,在第二個路口,一輛1969年的深綠色道奇車正以每小時八十到九十英里的速度從西面駛來。車裡是兩個剛參加完聚會的年輕人,正在趕回洛根的家。其中一個醉倒了,另一個在開車,他忘了打車燈,只借著月光看路。

在那一剎那,羅貝塔沒有尖叫,喬治也沒有碰剎車。那輛大車在他們面前一閃而過——一個巨大的黑影,沒有燈,似乎也沒有聲音。那輛車從黑魆魆的玉米地裡躥出來,驟然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像魚缸裡突然蹦出一條又大又扁的魚。那車離他們的前燈似乎不到一米,然後就不見了——消失在公路另一側的玉米地裡。他們繼續往前開,沿著電話路向前行駛,然後轉到小路上,最後停在院子裡。兩個人坐在車裡,看著裝修了一半的房子的黑影,心裡感到的不是恐懼或感恩——還沒來得及有那樣的感覺,只是覺得奇怪,感覺自己就像那鬼車、那黑魚一樣奇怪、扁平、懸空,與過去、未來沒有一絲牽連。院子裡,雜亂的松樹枝在他們頭上晃動著;樹下,清朗的月光灑在遲遲不肯長高的新草坪上。

“你們都死了嗎?這不是到家了嗎?”伊娃的聲音把他們從恍惚中喚醒。

克羅斯夫人和基德夫人

克羅斯夫人和基德夫人認識八十年了。她們是在幼兒園時認識的,那會兒還不叫幼兒園,叫學前班。在克羅斯夫人心裡,關於基德夫人的第一個畫面是這樣的:她揹著手站在全班同學面前朗誦詩歌,眼睛黑黑的,一張小臉揚起來,聲音聽起來非常自信。在接下來的十年裡,你去任何音樂會,任何娛樂性的聚會,都能看到基德夫人(那時她不叫基德夫人,叫瑪麗安·波瑟頓)的身影:黑黑的頭髮,留著厚厚的齊劉海,穿著漿過的背心裙,裙邊筆挺,像兩隻小翅膀,正流利、充滿感情地朗誦詩歌。哪怕是今天,她已經坐在輪椅上了,也會隨時朗誦起來:

“今天,我們法國人攻佔了雷根斯堡。”

或者:

“我知道的那些船都在哪裡了?

半個世紀前,

它們曾停靠在芬迪灣。”

她停下來不是因為不記得了,而是想讓別人問“這是哪首詩?”或“這不是《第三個讀者》裡的詩句嗎?”這些問題會讓她朗誦得更起勁:

“帶著美麗和莊嚴的榮光。”

基德夫人對克羅斯夫人(多莉·格蘭傑)最初的印象是她那紅紅的、寬寬的臉龐,下垂的裙邊,淺色的粗髮辮和洪亮的聲音。她還記得那是一個雨天,孩子們都擠在操場邊的屋簷下。女孩子們在玩一個遊戲,實際上是一種舞蹈,一種弗吉尼亞里爾舞,配著的歌詞是:

“舊的銅馬車顛顛簸簸,

舊的銅馬車顛顛簸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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