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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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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好啊,”朱莉說,“我和這些人待得有點夠了。我們需要和他聊天嗎?”

“不用聊太多,他會和我們聊的。”

我幫她背上揹包,我想她可能沒有小旅行箱。朱莉穿著旅行靴和牛仔夾克——這不是裝模作樣,她真的可以走回多倫多。每年夏天她都會和丈夫、孩子們去布魯斯小徑徒步。朱莉的生活就是這麼健康。她還會自己做酸奶、全谷麵包和格蘭諾拉麥片。你可能覺得,我把朱莉介紹給道格拉斯認識,會很擔心,因為任何好東西到了道格拉斯那裡都會成為挑釁。我聽他跟人說過酸奶可以致癌,抽菸有益心臟健康,鯨魚令人討厭。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漫不經心地說出這些話,還高高在上地丟擲一些令人震驚的虛假資料和瞎編的細節。聽他說話的人會感到憤怒、困惑或受傷,有時三者兼而有之。我不記得自己是否考慮過朱莉會怎樣對付道格拉斯,即便考慮過,也一定是覺得朱莉沒事。她不是頭腦簡單的人,她知道自己有哪些手段,瞭解自己想要什麼,在做什麼,有哪些困惑。沒有人騙得了她,可以讓她違背自己的初衷去支援某項公益事業。

我和朱莉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她在多倫多工作,是一名童書管理員。我現在這份工作就是她幫我找的,至少是她告訴我的。這是渥太華谷的一個流動圖書館,我負責開車併兼任圖書管理員。我離婚很久了,所以朱莉找我來談這個問題很正常,她說和很多人都沒法談。與其說是問題,不如說是疑問。這個疑問就是:她到底應不應該嘗試一個人生活?她說她的丈夫萊斯利冷酷、膚淺、頑固、感情上很吝嗇,忠誠、正直、高尚而又脆弱。她從來都沒有真正想和他在一起。她可能無法忍受對他的思念,或者只是無法忍受一個人生活。她不幻想自己還能吸引別的男人,但有時候又覺得自己的感情、人生或別的什麼東西——一切都被白白浪費了。

我聽她說著這些,覺得很多女人都會有這樣的抱怨。說實話,我離婚前就常說這樣的話。可是她真的是這麼想的嗎?對這種狀態又有多介意?這樣的抱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讓婚姻獲得某種平衡並維繫下去?我問她有沒有愛過別人,她說曾經以為自己愛過,那是在海灘上遇到的一個男孩,但那次經歷根本就是胡鬧,所以很快就煙消雲散了。還有一次是最近幾年的事,有個男人覺得愛上她了,但同樣是胡鬧,也沒有任何結果。我說一個人生活當然有很不好的一面,所以還是要三思而後行。我覺得在某些方面我比朱莉勇敢,因為我冒過險,而且不止一次。

我、朱莉和道格拉斯·賴德在一家餐館吃午飯。這家餐館開在一棟白色的舊木樓裡,樓下是一個小湖。這個小湖是一連串湖泊中的一個。從前沒修路時,這兒有個碼頭,度假的人們乘湖船來到這裡,生活用品也靠船運。樓兩邊都是樹,一直延伸到湖邊,其中大部分是白樺和楊樹。雖然已經是五月了,但樹葉還沒有完全長出來。你能看到樹枝上有一層朦朧的綠色,彷彿是空氣的顏色,樹下有很多白色的延齡草。雖然太陽一直在努力衝出雲層,但天還是陰沉沉的。湖水泛著波光,看上去涼涼的。

我們在長長的玻璃前廊裡,坐在款式各異、顏色鮮豔的舊餐椅上。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所以這裡除了我們再沒有其他客人了。我們吃了烤雞。

“這是禮拜日的正餐,真的,”我說,“是禮拜日從教堂回來後吃的正餐。”

“這地方很不錯。”朱莉說。她問道格拉斯是怎麼知道這裡的。

道格拉斯說這些年來他整個省都跑遍了,當然知道哪兒有什麼。他負責為省檔案館收集和購買各種舊的日記、信件、記錄之類的東西,以免這些檔案消失或被外省、外國的收藏家買走。他會追隨各種線索或憑直覺去尋找,找到寶貝的時候,也並不總是能立即入手,常常需要說服那些諱莫如深、疑心重重或貪得無厭的物主,還要對付私人商販。

“說真的,他有點像海盜。”我對朱莉說。

道格拉斯給我們講那些私人商販的故事,他的競爭對手們的故事。那些人有時候會搞到很珍貴的材料,然後想厚顏無恥地轉賣給他,或賣給國外出價最高的人——他發誓一定要避免這種災難發生。

道格拉斯個頭很高,大部分人都會忽視他微凸的肚子,覺得他很瘦;人們會覺得他肚子上的那點肉可能是最近才長出來的,與他整個人不相符,也許很快就會消失。他的頭髮是灰白色的,剪得很短,也許是為了讓那些上了年紀的保守的物主更放心吧。在我看來,他像個大男孩,我不是說他表情坦率、面色紅潤或容易害羞;我想到的是那些艱難的青春歲月,那些你常常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軍人照片中看到的活潑而又剛毅的面孔。道格拉斯就是這樣,他的樣子保持得很好,並沒有隨時間的流逝而變老。噢,那些謙虛和滿足的表情背後隱藏著多少秘密!和這樣的人墜入愛河是迅速的,隱秘的,令人驚奇的——走出愛河亦是如此。他和朱莉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看著他。他說那些買賣舊書、舊報的人並不像大家認為的那樣古板守舊,神秘莫測;他們不是上了年紀的神秘收集者,而是膽大妄為的流氓無賴,有著賭徒和騙子一般的直覺;在這個行當裡,就像在其他任何一個有利可圖的行當裡一樣,陰謀詭計、坑蒙拐騙和恃強凌弱無處不在。

“一和書沾上邊,大家就會這麼想,”朱莉說,“人們對圖書管理員的印象也一樣。想想你多少次聽人們議論,說某某人不像典型的圖書管理員吧!你怎麼沒想過這樣向別人介紹自己呢?”

朱莉很興奮,正喝著酒。我想這是因為她在會上太活躍了。她有開會的天賦,而且從不介意多出力。她可以從從容容地在全體大會上發言,毫不怯場,對議事程式也很熟悉。她說不得不承認,自己很喜歡會議、委員會、內部簡報之類的東西。她曾在家長教師聯誼會、新民主黨、一神論教會、租戶聯盟和好書俱樂部工作過,把很多時間都獻給了各種機構。她說這也許是一種癮,但每次在會上環顧四周,都不禁覺得開會還是有好處的,它讓人們覺得並非所有事都混亂不堪。

那麼,在本次會議上,朱莉說,誰,誰才是典型的圖書管理員?他們在哪兒?的確,她說,你也許認為,當初把那樣的形象刻在人們腦子裡還頗費了一番工夫呢。

“但這並不是一個刻意為之的過程,”她說,“圖書管理員確實是一個有點與世隔絕的職業。”但這並不意味著幹這行的人個個都膽小怯懦,無精打采。絕非如此。這一行裡多的是奇人怪癖,完全不乏性格張揚、個性開朗的人。

“老瘋子嘛。”道格拉斯說。

“這種形象在某些地方仍然根深蒂固,”朱莉說,“今天早上,會議中心主任過來找主席,問她是否需要那些夜不歸宿的人員的名單。你能想象得到嗎?他們竟然認為我們對這些事感興趣。”

“不感興趣嗎?”我說。

“我是說,明面上不會。再說了,他們是怎麼得到這些資訊的?”

“臥底,”道格拉斯說,“A.G.P.M——業餘公德守護者組織。我就是這個組織的成員,有點像防火監察員。”

朱莉沒接他的話,只是悶悶不樂地說:“我想都是那些年輕人吧?”

“你在羨慕性革命,”道格拉斯搖搖頭說,“不過我想那已經結束了。”“結束了是吧?”他看著我說。

“我想是的。”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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