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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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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這可真不公平,”朱莉說,“對我來說從來就沒發生過什麼性革命,真的。真希望自己生得小點,我是說晚點。為什麼不坦誠一點呢?”她有時候會讓自己坦誠到荒唐的地步。她這麼說顯然是故意的,給人的感覺有些賣弄風情——孩子氣的風情,然而又不像是在開玩笑。這很重要,因為我有點替她捏把汗。我們已經開始喝第二瓶酒了,朱莉喝得比我和道格拉斯都多。

“好吧,”她說,“我知道這很可笑。我一生中曾經有過兩次機會,結果都很可笑,我是說很奇怪。所以我覺得這不是命中註定的,不,不是上帝的意思。”

“噢,朱莉。”我說。

“有些事你並不全知道。”她說。

我覺得她真的醉了,我應該儘量讓氣氛輕鬆一些,便說:“怎麼不知道?有一次你往海里扔蛋糕,遇到一個心理學專業的學生。”

道格拉斯笑了,我很高興。

“真的嗎?”他說,“你總是把蛋糕往海里扔嗎?有那麼難吃嗎?”

“好吃得很,”她故意一本正經地開玩笑道,“既好吃又精緻。聖安娜奶油蛋糕,龐然大物,裡面有奶油、蛋奶沙司和奶油硬糖。不,不難吃。我之所以要把它扔到海里——我告訴過你,”她對我說,“是因為當時我有個不為人知的問題:飲食問題。那時我剛結婚不久,和丈夫住在溫哥華,就在基斯蘭奴海灘附近。我是那種先暴飲暴食然後再催瀉的人。我經常做奶油泡芙,一個個吃光,有時候做乳脂軟糖,吃掉一整鍋,然後用芥末和水催吐,或者服用大劑量的瀉鹽把食物排掉。太可怕了。我非常內疚,但是無法自控,這一定和性有關。現在他們都這麼說,對嗎?”

“好吧,我做了這個可怕的蛋糕,假裝是給萊斯利做的,但做完後我知道其實是給自己做的,最終我會一個人把它吃掉。於是我把它丟進垃圾箱,但我知道自己可能還會揀出來吃掉。太噁心了是吧?所以我把整塊蛋糕裝進一個牛皮紙袋,一路走到海邊岩石那兒,把它扔進了海里。這一幕被這個男孩看到了,他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在想什麼。如果你看到一個女人往海里扔牛皮紙袋,你第一時間會怎麼想?我只得告訴他袋子裡是一個蛋糕,我把配料弄錯了,很慚愧蛋糕做砸了。可是在接下來的十五分鐘裡,我跟他說實話了,我從來沒想過告訴任何人的。他說他是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心理學專業的學生,但是輟學了,因為學校裡那些人都是行為主義者。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行為主義者是什麼意思。”

“就這樣,”朱莉無奈地感嘆道,“就這樣他成了我的男朋友。我們在一起前後大概有六週。他想讓我讀榮格的書。他的頭髮濃密、捲曲,顏色像老鼠皮。我們躺在岩石後面摟著脖子瘋狂地親吻。當時是二月還是三月,天氣還很冷。他一週只能和我見一次面,而且總是在同一天。我們沒有發展到太親密的程度。結果——好吧,結果我發現他來自一家精神病院,真的。我們見面的日子就是他每週出來的那一天。我不知道是先發現了這個,還是先發現了他脖子上的傷疤。我說了他有絡腮鬍子嗎?這在當時可不常見。萊斯利討厭絡腮鬍子,他自己現在也留了。他試過割喉自殺。我說的不是萊斯利。”

“噢,朱莉。”我說,儘管之前也聽她說過這件事,但對我來說,聽到有人自殺,感覺就像內臟要擠出傷口一樣,你得把它塞回去,然後趕緊貼上紗布墊。

“情況也沒有那麼糟。他當時正在恢復,我確信後來他好了。他只是個偏激的孩子,經歷過一次危機,但是我嚇壞了。我很害怕,因為覺得自己也快瘋了。暴飲暴食、催吐,這些事已經夠糟的了。這時,他向我坦白說自己只有十七歲,一開始他謊報了年齡。這一點戳中了我的痛處,想到和一個比自己小三歲的男孩子亂來,我感到羞愧難當。我跟他說了一大堆謊話,說我理解他,沒關係,下週我還會來和他見面;然後回到家,跟萊斯利說我沒法繼續住在地下室公寓了,我們得搬家。我哭了。不到一週,我就在北岸找了個地方,和丈夫安頓下來。我永遠都不會去基斯蘭奴海灘了。孩子們小的時候,如果要帶他們去海邊,我會堅持去西班牙海岸或安布林賽德。我不知道他後來怎麼樣了。”

“可能過得還不錯呢,”我說,“可能是一個有名的榮格主義者了。”

“或者是有名的行為主義者,”道格拉斯說,“或者是體育比賽解說員。你現在看起來不像是吃了太多的奶油泡芙啊。”

“我戒了,應該是在懷孕的時候。生活真是奇怪。”

道格拉斯儀式性地倒光了瓶子裡剩下的酒。

“你說有兩次這樣的經歷,”他對朱莉說,“你要把我們懸在這裡嗎?”

還好,我想,他沒覺得無聊或反感,他喜歡她。朱莉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觀察道格拉斯,心裡想著這個問題。為什麼每次介紹一位男士給女性朋友,都會有這樣的擔心,擔心這位男士會無聊或反感?

“另一次就更奇怪了,”朱莉說,“至少讓我更費解。本來不應該跟你們說這些蠢事的,但是話到嘴邊,索性講出來好了。唉,這件事讓我很不解,完全把我給弄糊塗了。也是在溫哥華,但已經是很多年以後的事了。我當時加入了一個叫‘交朋友小組’的組織,它提倡一種集體療法,幫助那些能夠正常生活但心理上深受困擾的人。這在當時的西海岸很流行,大家經常說要摘下面具做人,人與人之間應該更親近。這些說法很容易遭到嘲笑,但我覺得還是好處更多,而且聽起來也很新穎。我這麼說一定像是在為自己辯解,就好像說十五年前我就會編流蘇花邊了,那時還沒流行這個;當時大家覺得還是別編流蘇花邊的好,永遠都不要。”

道格拉斯說:“我都不知道流蘇花邊是什麼。”

“那最好了。”我說。

“一個從加利福尼亞來的男人,斯坦利,經營著幾個這樣的小組。他自己不會說‘經營’,這個人很低調,但他有報酬,我們付錢給他。斯坦利是個心理學家,留著可愛的黑長卷發。當然,他也有絡腮鬍子,但那個時候絡腮鬍子已經不算什麼了。他走路的樣子有些笨拙,讓人覺得這個人很單純。他會說:‘嗯,說來有點瘋狂,但我想……’他有種技巧,可以讓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比他聰明。他很真誠,會對你說:‘你——沒有——意識到——你有多可愛。’不,我這麼說好像他是個大騙子,真實的情況比這複雜得多。不管怎麼說,不久後他就給我寫了一封信,就是這個斯坦利。信裡通篇都是對我的讚美,精神的、肉體的、心靈的,他說他愛上我了。”

“我處理得很成熟,給他回信說,他並不瞭解我。他說噢,不,他了解。他打電話來道歉,說自己不該這麼煩人,但是又控制不住。他問我能不能出來喝杯咖啡。喝杯咖啡能怎樣?我們喝了幾次咖啡。一般都是我在愉快地聊天,他偶爾插上幾句,說我的眉毛很美,或他想知道我的乳頭長什麼樣。我的眉毛其實很普通。我不再和他喝咖啡了,他開始開著他的舊貨車在我家周圍偷窺,真的。我在超市裡買東西的時候,他會站在我旁邊,愁眉苦臉地盯著貨架上的奶製品看。有時候一天能收到他三封信,信中他狂熱地讚美我,說我對他有多麼重要,向我坦白他的自我懷疑,說他不想成為別人的導師,而我既清高又聰明,對他來說正好。真是一派胡言。我知道這一切都很荒唐,但不可否認,自己在某種程度上開始依賴這些信。我知道每天郵遞員來送信的準確時間。我決定開始留長髮,畢竟還不算太老。”

“大約半年後,有一天我們組裡的一個女人給我打電話,說出大事了,另一個組裡有個女人向丈夫坦白說她和斯坦利發生了關係。她丈夫暴跳如雷,他不是小組成員;後來這件事傳了出去,接著另一個女人,一個接著一個,都透露了同一件事,都坦白說和斯坦利發生了關係。很快,大家都不知道該責怪誰了。這些女人彷彿中了魔法,成了受害者。後來大家發現,斯坦利做這件事是有計劃的,他從每個組裡挑選一個女人。由於我所在的組裡已經有一個了,所以他應該沒有把我當成目標。他選的全都是已婚女人,沒有單身的,單身的可能會很麻煩。一共有九個,真的,九個女人。”

道格拉斯說:“夠忙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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