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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星的衛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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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男人都是這種態度,”朱莉說,“他們聽了都會哈哈大笑。當然了,那些做丈夫的除外。我們在其中一個女人的家裡舉行了一次大型的組員集會。她家的廚房很漂亮,中間放著個大砧板。當時我想,他們在那上面做過嗎?由於所有人都不好意思對這起通姦事件表示震驚,或壓根不肯提這件事,大家只好對斯坦利辜負了我們的信任表示氣憤。實際上我覺得有些女人生氣是因為沒被選上。這麼說當然有開玩笑的意思。他追我的事,我沒向別人透露一個字;如果有人和我有同樣的經歷,那麼她也沒說。有些被選上的女人哭了起來,她們互相安慰,還說起了自己的經歷。現在回想起來,那是怎樣的一番場景啊!我很困惑,完全無法理解這件事。能怎麼解釋呢?我想到了斯坦利的妻子,她長得很漂亮,有著修長的美腿,有點緊張兮兮的。我和她打過幾次照面,當時心裡想:你不知道你丈夫和我說過些什麼話。還有所有那些女人,遇到他妻子的時候也會想:你不知道這些或那些。也許她知道那些女人,知道我們所有人,也許她正在想:你們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和你們一樣。有這種可能嗎?我跟斯坦利說過一次——要知道,這就是個鬧劇——他說不要這樣,不要和我說這些!我覺得他都要哭了。可是你能做何解釋呢?花費那麼多精力。我不僅指生理方面的,在某種意義上說,那方面是最微不足道的。”

“那些做丈夫的逮到他了嗎?”道格拉斯問。

“一夥人代表大家去找他,他一點都沒否認。他說自己是真誠的,也是出於好意,他們的佔有慾和忌妒心才是問題所在。但他還是不得不離開鎮子,他那幾個小組都散了,他帶著妻子和幼小的孩子開著那輛貨車離開了。不過他把賬單寄回來了,每個人都收到了自己的那一份。和他發生過關係的女人也和其他人一樣,收到了賬單。我也收到了。再也沒有信,只有賬單。我付了賬,我想大部分人都付了,你得為他的妻子和孩子想想。”

“所以你們都聽到了,我只會吸引奇葩。這是好事,因為我一直都是有丈夫的人。不管我說了些什麼,本質上我還是品行端正的。我們應該來點咖啡。”

我們開車行駛在偏僻的道路上,穿行在錫姆科湖以南被沙漠覆蓋的窮鄉僻壤。沙丘上的草隨風擺動,目之所及幾乎看不到其他車輛。我們拿出交通地圖,確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道格拉斯駛離公路,帶我們穿過一個村子。他在這兒曾經差點弄到一本珍貴的日記。他把那棟房子指給我們看。最後,一個老婦人把日記給燒了——或者她是這麼說的——因為其中涉及一些醜聞。

“他們害怕,”道格拉斯說,“害怕讓自己的孫輩和重孫輩知道。”

“不像我,”朱莉說,“把這些荒謬的、還沒成的醜事都說出來。我不在乎。”

“背面側面都坦白,都坦白,”道格拉斯唱道,“雙手雙腳全變涼——”

“我可以坦白,”我說,“但我的經歷聽起來可能不是太有趣。”

“我們可以冒險一試嗎?”道格拉斯說。

“不過也很有意思,”我說,“剛才吃飯的時候,我就在想一件事。有一次,我愛的一個男人帶我去拜訪他的朋友。那時你還沒來多倫多,朱莉。他的朋友住在渥太華河東岸,魁北克省那邊的山上。我從沒見過那樣的房子,像是用斜坡和木製平臺連線起來的一些玻璃方塊。他那兩個朋友叫基思和卡羅琳,是一對夫妻。他們有孩子,但孩子們不住在那兒。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是單身,他已經單身很久了。在上山的路上,我問他基思和卡羅琳是什麼樣的人,他說他們很有錢。我說這算不上是對這兩個人的描述吧。他說是卡羅琳有錢,她爸爸有家啤酒廠。他告訴我是哪一家。他說到‘她爸爸’時,那口氣彷彿讓我看到了卡羅琳的錢,就像長長的睫毛或豐滿的胸部一樣——是華麗的身體特徵,他就是這麼看的。繼承來的錢可以讓一個女人像珍寶。這和自己掙來的錢不一樣,那太俗氣,太普通了。但隨後他又說,卡羅琳非常神經質,簡直就是個賤人,而基思則是個老老實實為政府做事的窮小子。基思是個A.D.M.,他說。我不知道A.D.M.是什麼。”

“副部長助理。”朱莉說。

“連小貓和小孩都知道。”道格拉斯說。

“謝謝誇獎。”朱莉說。

我坐在他們中間,說話的時候更多地對著朱莉。

“他說他們喜歡交一些不富有或不在政府工作的朋友,覺得這種人要麼怪異,要麼獨立,要麼文藝。有時候卡羅琳會誘騙一個面黃肌瘦的藝術家上鉤,以便折磨他,給他以施捨,並向別人炫耀。”

“聽起來他好像不怎麼喜歡這兩個朋友呢。”朱莉說。

“不知道他是不是這麼想的,是喜歡還是不喜歡。我本來以為那兩個人在體型上會有些嚇人,至少卡羅琳是這樣,但是他們都很矮小。基思有些大驚小怪的,但是招待客人很熱情。他的手很小,手背上有雀斑。我之所以會想起他的手,是因為他總是不停地給你遞吃的、喝的,或靠墊,讓你墊在背後。卡羅琳長得很纖弱,有著柔軟的長髮,高高的、白皙的額頭。她穿著一條帶兜帽的灰色棉布裙子,沒有化妝。相比之下,我顯得又高大,穿著又俗氣。他們的房子是新的。在男人們談論著房子的時候,卡羅琳低著頭站在那兒,手縮在袖子裡,然後她用細小的聲音說,她特別喜歡冬天,那時候外面是厚厚的積雪,裡面是潔白的小地毯和傢俱。聽她這麼說,基思似乎很尷尬,說那就像壁球場一樣,裡外一個顏色,沒什麼深度。我有點同情卡羅琳,她好像差點出洋相。她彷彿在懇求你認可她,但認可她又會讓你顯得很虛假。她就是這樣,身上有種緊張感,什麼話題到了她這裡都會陷入這種過分的感情訴求和虛假造作。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對卡羅琳很無禮,我覺得那樣很刻薄。即便她有些虛假,那也只說明她想感受某些東西,是不是?正派的人難道不應該幫幫她嗎?她只是不知道怎麼做而已。”

“我們去外邊,在一個木製平臺上坐著喝飲料,這時住在他們家的客人來了。他叫馬丁,看上去二十出頭,也許還要大幾歲,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卡羅琳非常謙卑地問馬丁,是否可以去拿些毯子來——露臺上很冷。馬丁走後,卡羅琳說他是個劇作家,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劇作家,但是他的劇本太歐式、太簡樸、太謹慎了,在這裡很難成功,太簡樸、太謹慎了。接著她說,唉,在這個國家,戲劇的現狀啊,文學的現狀啊,真是讓人感到羞愧,不是嗎?都被二流的東西佔領了。我想她一定不知道,造成這個可悲的局面,也有我的一份貢獻呢,因為當時我是一家小雜誌的助理主編,你知道的,就是《千島》雜誌,還發表過一兩首詩。但就在那時,卡羅琳問我能不能向熟人引薦一下馬丁。從羞辱直接變為求助,配合著那痛苦、敏感的細小聲音——我開始覺得她是個賤人了,沒錯。馬丁拿著毯子回來的時候,她的身體一陣顫抖,簡直就是一幕芭蕾舞表演。她說了聲謝謝,好像要哭出來一樣。而馬丁呢,只是把毯子往她身上一扔。由此我知道了,他們是情人關係。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曾經告訴過我,說卡羅琳有情人。他的原話是,卡羅琳是個性惡魔。我問他是不是和她發生過關係,他說哦,是的,很久以前。我想問問他為什麼不喜歡卡羅琳,是不是因為那層關係,但我知道那樣問會顯得很愚蠢。”

“馬丁請我一起走走。我們走下一段很漂亮的臺階,坐在河邊的長凳上,這時我才發現他這個人很邪惡。他用惡毒的口吻說起他在蒙特利爾劇院認識的一些人。他說卡羅琳以前很胖,減肥後不得不把肚子上多餘的皮膚去掉,再縫起來。他身上有股汙濁的味道,他抽的是那種小雪茄。我又開始同情卡羅琳了。如果你沉迷於幻想,就要忍受這些事情;如果你非要找個文學天才做情人,很可能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如果你虛假,就會有更虛假的人找上門來。當時我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然後大家一起吃晚飯,晚飯後喝了很多葡萄酒和白蘭地。基思一直殷勤備至,但是大家都很不自在。馬丁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對大家極盡冷嘲熱諷之能事,而且誰都不想放過;卡羅琳的惡意則表現得微妙一些,她故意曲解每一個話題,讓說話的人顯得愚不可及。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最後和馬丁吵了起來,吵得很難聽,卡羅琳在一旁不停地輕聲抱怨。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起身說要去睡覺,馬丁則一臉怒氣,這時卡羅琳突然對基思溫柔起來,和他一起喝白蘭地,好像馬丁不存在一樣。”

“我回到房間。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男人已經在我房間裡了,躺在床上。其實他們給我們分別安排了房間。不管怎麼說,卡羅琳做事還是很得體的。那天晚上他就住在我那裡了。他很生氣,做愛前後一直話不離馬丁,說他是個虛偽的騙子,我表示同意。但問題在他,我說。他竟然說很喜歡他們,太虛偽了,簡直是放屁。最後他終於睡了,我也睡了,但半夜我醒了,恍然大悟地醒來。有時候確實會這樣。我翻了個身,聽著他的呼吸聲,我想——他是愛著卡羅琳的。我知道,就是知道。我努力不讓自己意識到這一點,一方面這很掃興,另一方面我也不應該知道。可是這樣的事你一旦知道,就停不下來,一切都清清楚楚地擺在面前。比如說馬丁,那是個刻意的安排,卡羅琳故意安排舊愛新歡共處一室,只為了煽風點火。這個手段真是粗劣,但並不代表沒有效果。她這個人就是粗劣的,所有那些詩情畫意、纖柔敏感,都偽裝得很粗劣;她不是一個高明的騙子,但這無妨。重要的是她志在煽風點火,真的想這麼做。所謂紅顏禍水,女人不一定要身材曼妙、性感迷人或傾國傾城,只要有挑撥離間的心就可以了。”

“然後我想,為什麼要感到驚訝呢?不是常聽人們這麼說嗎,愛是非理性的,不一定對你最有利,和通常的選擇也沒有任何關係?”

“聽誰這麼說了?”道格拉斯問。

“大家都這麼認為。有一種明智的愛,會讓人做出明智的選擇,這種愛是婚姻的基礎。還有一種完全不理智的愛,它就像一份財產。而這種愛,就是這種愛,大家都將它視若珍寶,沒有人願意錯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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