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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洞發招,刀下留情:闖入18個光怪陸離的奇異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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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櫃

售樓先生王理明

1

王理明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被關在一個箱子裡。

他的頭很痛,能聞到身上傳來的濃濃酒味。對,昨天晚上,自己和哥們在喝酒,就在淮海路夜宵街的烤串店,喝嗨了,直接斷了片。

以前,王理明也有過這樣的經驗。一般來說,第二天他頂多會在街頭醒來,或者躺在小區樓下。喝醉的人第二天在哪醒過來都不稀奇——曾經有一次他醒過來,發現自己在公共女廁。

這一次,可能又醉得滾進了什麼奇怪的地方吧。

這地方的味兒很奇怪,有點油漆味兒,有點木香。他打了個噴嚏,醉紅的眼在黑暗中尋找著門,卻沒找到,伸手胡亂推了半天,除了這是個木箱子,啥都沒摸出來,也沒找到能推開的門。

什麼情況?

王理明被嚇得醒了酒,試著站直身子,頭頂卻「砰」地碰了壁。這木櫃子空間不大,他站著就必須佝著腰。

這是做夢?不對,他很確定,儘管昨晚喝斷了片,但現在他肯定是清醒的。

昨晚喝醉後,他被人悶櫃子裡了!

2

哪個孫子乾的?!門在哪?!

現在再仔細摸了一遍,他很快就摸到了門縫。用力往外推,門紋絲不動,只是微微向外撐了幾毫米。

門被鎖了還是有東西堵了門?

在之後的五分鐘裡,王理明瘋狂地撞門、砸門,但都沒能把門撞開。手感告訴他,擋在門外的絕不可能是一把鎖什麼的,可能是一個很重的東西。

精疲力盡的他沿著木壁滑下來,櫃子的裡面有點木刺,颳得手生疼,不過王理明現在渾身都疼,撞櫃子撞的。

手機不見了,看來是被人拿走了;錢包也不見了,就剩下褲子口袋裡的一點零錢,一包煙,一個打火機,還有腳踏車鑰匙。

「誰啊!」他忍不住大聲吼,「別鬧了!放我出去!是老高嗎?!還是阿毛你個神經病?」

老高和阿毛都是昨晚的酒友,老高是他同事,他們都是售樓處的男招待;阿毛呢,則是中介公司拉皮條的,有點社會關係,人賊兮兮的。

王理明喊得嗓子都啞了,外面還是沒反應,而且他有種感覺,自己的聲音就是被悶在這櫃子裡,根本沒傳出去。

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

一身疲憊的他蜷縮在櫃子裡,抱著頭竭力回想。

他們組三個人前幾天做成了一單大生意。

現在是房地產的末世狂歡,對這些年紀輕輕的售樓先生來說,生意就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樣。所謂的大生意當然不是居民樓,而是商品樓。商品樓房價格高,難出售,組裡這套商品樓擱置了有半年了,地段不好,戶型不好,雖然偶爾有人租,但從來沒有人買下。

昨夜慶祝的,就是這棟樓被個冤大頭買了。

王理明是組長,這頓淮海路的海鮮夜宵是他牽頭的。老高和阿毛杵在對面吃著烤串,用低俗的笑話炒氣氛。

還有誰?

王理明絕望地靠在木壁上,點了支菸。打火機的火光照亮了裡面的情況——長方體,高約一米五,寬約一米,一扇門,門上面有一根鐵桿子橫著。

這玩意看著像……

像衣櫃?

雖然裡面沒衣架也沒衣服,可這完全就是個衣櫃啊。王理明先熄了打火機,這是買菸送的塑膠便宜貨,打久了就燙。

他昨晚喝醉了,醒來就被人關進了一個空衣櫃裡,衣櫃還被重物頂住,看起來很像是狐朋狗友開的惡劣玩笑。可就王理明所知,昨晚的酒友應該也都喝得爛醉,就算趁醉發瘋,也不會心情好到專門搞個空衣櫃關自己。

……不,有一個人,昨天應該沒喝醉。

一張年輕俊秀的臉在他眼前浮現,不同於幾個售樓先生的油頭粉面,那個人很書生氣。

但就是這個人一擲千金,買下了那棟商品樓。

3

秦文慧第一次來看房,是在去年的十二月份。大早上天很冷,王理明只穿著西裝,一路小跑去等待客人。那人是獨自來的,二十歲上下的模樣,戴著副黑框眼鏡。

其實王理明不看好這單生意。買商品房的人都注重風水,可這處房產的運道顯然不怎麼樣。地段不好就不說了,最早是一家傢俱加工處,最後倒閉了,後來一個布料集團租了這裡,用來做布料批發,但也幹不過時代的潮流,沒幾年就黃了。整棟大樓裡都瀰漫著一股蕭瑟之氣,叫人不想進去。

秦文慧看著有股學生氣。王理明打量他幾眼,估摸著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學生,畢業了想自己搞個小工作室。

他很喜歡這些富二代,自我感覺良好,智商低,標準的人傻錢多速來,一個個拿著爹媽的錢去創業,自以為那些智障創意可以賣出幾千萬。而且只要售樓先生們稍微捧幾句,立刻就能飛上了天,真覺得買下這破商戶就能成為夢想的起點。

可秦文慧不一樣。無論他怎麼奉承,這年輕人的反應都是淡淡的。一般來說,只要他們套幾句話,客人們就會立刻把未來的設想都傾吐出來,然而一直到最後,王理明都不知道,秦文慧買這棟商品樓究竟是要做什麼生意。

衣櫃外面擋的重物太誇張了。他雖然看上去像個奶油小生,但也是個健康男性,就算外面擋了頭熊也該撞出點動靜了,不該像現在這樣紋絲不動。

這支菸抽完,黑暗中唯一的紅光熄滅了。他用頭一下下撞著木門,冷汗浸溼了襯衫,黏膩得難受。

王理明脫下了外套,就在這時,他忽然發現了什麼不對。

他們是下班後直接去喝酒的,三個售樓先生都穿著黑色西裝。但現在,套在自己身上的好像是一件薄風衣。

喝醉了,有時會吐得到處都是,是朋友給自己換上的新衣服?

狗屁!王理明惡狠狠地把煙摁扁。那兩人是什麼貨色自己清楚,才沒這麼好心。要說哪個人可能幹這種事,只有秦文慧了。

昨天,商品房全款到賬,王經理準備請秦老闆去魚翅店搓一頓,連茅臺都準備好了。不過秦老闆說,自己不愛去那種地方,讓王理明請淮海路小夜宵就行,不要太破費。叫啤酒的時候,秦文慧還說,他酒精過敏,不能喝酒。

那件風衣上有淡淡的男香水的味道,他記得,是秦老闆用的香水。

「有人嗎?別鬧了!」稍作休息,他又有了些力氣,開始大喊大叫。說不定這不是他朋友乾的,或許是他自己爛醉在了大街上,被幾個惡劣的小混混整了?

那群天不怕地不怕的混混才不會管什麼後果。王理明不禁擔心了起來。

這衣櫃裡瀰漫著股刺鼻木香,看來不舊,杆子上的漆粉還在,不像被用過的樣子。他已經沒力氣再去砸門了,唯有在黑暗中發呆。除了絕望,還有一種感覺正在瀰漫,尷尬得要命。

王理明想撒尿。

他其實憋很久了,昨晚灌了一肚子水,閘門都沒開過。但是現在這情況,想找個廁所都不行。人的思維一挪到這事上面,尿意頓時就上來了。在輾轉反側了半小時之後,他只能解開褲帶,在角落裡撒了一泡尿。

「痛!」

站起來時,王理明又忘了頭頂那根杆子,被撞得眼冒金星。但也就是這一撞,在他腦袋裡撞出了一個念頭。

——門沒法推開,那麼「拉」呢?

衣櫃的門當然是不能反向拉開的,但這不代表王理明不能把它從反向撬開。他用力握住杆子,衣櫃的橫杆只是設計用來掛衣服的,不會很結實才對。

果然,在用力拆了幾下後,鋼管就被硬拆了下來。

他先用鑰匙去撬了門四邊的鉚接,把鉚接片撬鬆了,再將鋼管的圓口卡進門縫,乾脆利落地一撬。隨著一聲輕響,門被撬開了,落進了櫃子裡。

在碰撞聲悅耳地響起時,王理明吹起了口哨,準備迎接光明的世界。可當兩扇門落下來時,外面依然是漆黑的,沒有一絲光透進來。

天黑了?

這種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他立刻感到了不正常,顫抖著摸索到了衣櫃底的打火機。當火光照亮門口的剎那,外面的景象讓王理明身上的每一根寒毛都立了起來——

磚頭。壘成了一堵牆的磚頭。

這堵牆被封死在衣櫃外面,這就是為何剛才他拼了命地撞門,門卻紋絲不動的原因。

4

王理明的腦中頓時出現了一個十分恐怖的畫面。在昨夜他喝醉後,有人將他關進了一個衣櫃裡,然後在衣櫃外面砌了一堵牆,把他封死在了裡頭。

想象帶來了更多的絕望。現在的情況完全超出了他的能力範圍,這絕不會是什麼惡作劇——他也做了五六年的售樓先生了,從跑工地開始的,所以他知道砌一堵牆並不簡單。要是讓外行把磚頭堆起來,根本連六十釐米都堆不過。

誰會幹這種事啊?!綁架?尋仇?變態作案?

——自己就是個售樓先生,有這個價值嗎?!

他不否認,這幾年他賺了不少,但就算為財殺人,把自己封在這又是怎麼回事?綁架也不對,他上一次和老家人聯絡都是兩年前了,沒勒索物件。

蜷在角落,王理明簡直想得要發瘋了。突然,他就和發了狂似的抄起那根鋼管,瘋狂地對著磚牆砸去。

「救命——救命!」

王理明終於崩潰地嘶吼起來。

他不知道自己咆哮了多久,鋼管砸牆的那頭都扭曲成了一個可笑的模樣。最終,他用頭一下一下撞著磚牆,直至精疲力盡地滑落在地。

肚子在叫。

王理明疲憊地睜開眼,黑暗,還是黑暗。

他睡了多久?沒有光,沒有手機和手錶,完全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

夢裡,好像回到了那個冬天,他凍得抱住了胳膊,手指上還掛著一串房鑰匙。那個人在小雪裡,看著眼前的兩層舊樓,鏡片上有些白霧。

這讓王理明想起自己剛從縣城來到 A 市打拼的時候。

他出身貧苦,媽媽很早就跑了,父親不想帶孩子,剛好縣城姨夫家沒孩子,就把他過繼了過去。很小的時候,他就想擺脫那種生活。

——灰色的生活。

好像和時代脫節的小縣城,灰色的天,工廠的廢氣,燈箱豔俗的 KTV 還放著五年前的流行曲,灰色的人們來來去去……

只要能擺脫這種生活,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這是有次找秦文慧談生意時,王理明喝多了酒自己說出來的。他覺得在秦文慧面前沒必要裝,這人身上有種怪異的氣質,就那麼溫和地望著你,你就覺得,他是個很值得信任的人。

在同事面前,他西裝革履,說自己是個不想繼承家業的富二代。可在秦老闆面前,他就是從小縣城出來的王理明。

「但是,就算有了顏色,很多人也想將它變回灰色。」秦文慧說。

這只是敷衍罷了。王理明呵呵笑著,又給自己倒了杯酒。他們出去吃飯,每次他都說自己請客,到最後,秦老闆都會偷偷把單買了。

這麼多年了,他在 A 市跌打滾爬,受盡了青眼白眼。這個繁華的城市好像一杯層次分明的雞尾酒,哪怕他浮在最末等的最上層,卻依然是最末等,無法突破那個層次的限制。只要層次不同,那些人就不會正眼看這個售樓先生。

可秦文慧不同。

王理明感覺得出來,這個人不是為了買房能便宜個幾萬才與他打交道的,而是真的在對他好。在相識幾個月後,對方偶爾會和他提起自己的事情。

「我也沒有媽媽。」青年說,「不過不是跟人跑了,是自殺。」

——他埋頭用鋼管鑿著磚頭,死不放棄。

「但我從小也沒見過爸爸。媽說爸出車禍死了,不過等她自殺了,才有一個男人找到我,說他是我的父親。」

實心磚,砸不碎的,不知道外面還堆了多少磚牆。衣櫃其他幾面也被他砸碎了,四面都是磚石。

「那時候,我和你一樣,總覺得前路灰濛濛的。人生在驚變的時候,哪怕有個億萬富翁來認領你,你也會覺得害怕。可抬頭看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好埋頭走下去……」

他扔下鋼管,靠在木壁上,渾身被冷汗浸透。飢餓、絕望、恐懼……王理明被緊緊包裹住,在這個瀰漫著他尿臭味的小空間裡,連哭都哭不出來。

集團少爺秦憑

1

有次秦憑從住宿學校回家,發現家裡多了個人。不過沒什麼好意外的,很多人都知道,秦老闆在外面有個沒法娶回家的」真愛「。

這個真愛因為抑鬱症自殺了,留下一個兒子,被秦老闆視若珍寶地接了回來。

秦憑忘了自己是何時開始厭惡秦文慧的。在一開始,他們兄弟感情其實還可以,他是真的把秦文慧當弟弟,這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文靜得像個女孩,本分地讀書,本分地出國留學。

從前的事情,不說也罷。

一切驚變都是從父親的遺囑開始的。或許真的是為真愛瘋了,或者是在臨死前看透了功名利祿,秦老闆在遺囑中表示,把整個集團包括不動產估值九十個億的家當全都留給了私生子秦文慧。遺囑公佈的當天,秦憑和一干老部下簡直覺得天昏地暗。

那些都是幫著秦老闆從黑白兩道上一路把集團帶到如今地步的老人了,什麼髒事都敢幹,故而手上也拿捏著集團的股份。老大哥臨走時瘋了,但不代表這件事情就可以這樣做下去,要是讓秦文慧當家,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

好在有個遺產清算的緩衝期,張律師是秦老闆多年的御用律師,由他來進行遺產清算,可以儘量拖延下去。在這段時間裡,秦憑他們必須想出辦法,來把這九十多億搶在自己手上。

當面前擺著幾十億的選擇,人就什麼事都敢幹了。

2

要讓秦文慧從這個世上無聲無息的消失,還是有很多種方法的。如果他失蹤或者死亡,最近的直系血親秦憑就會成為直接受益人。但是用這個簡單直接的方法有一個問題,那就是在這個交接過程中,秦文慧的遺產會經歷一次政府部門的核查。集團財務有許多不可告人之事,沒人想把它暴露在陽光之下。

還有一種更溫和的方法,就是讓弟弟簽署放棄遺產的公證書。身為長子的秦憑同樣可以得到遺產,繼承父親的位子。最重要的是,不透過第三方的核查。

他們找秦文慧談過,剛開始對方自然是找藉口百般推脫,直到他們用了某些強硬手段,他才答應在遺產移交手續結束後簽字。事情看似就這樣結束了,而有一天,父親的律師告訴秦憑,他弟弟在準備證據,想告兄長強迫他籤放棄書。

這個弟弟一直以來的表現都只是專注於那些文藝青年的風花雪月,秦憑確實沒有想到,弟弟會在身上帶錄音筆,將那些威脅的話語都錄下來。事情的性質又變了,好在張律師是站在他那一邊的,暫時將秦文慧的舉證擱置著。

他只能再找弟弟「談」一次。

談話的結果還是很讓人滿意的。秦文慧再次保證簽署遺產放棄書,並且願意給出把柄。所謂的把柄,就是殺一個人。如果將來他不簽字或者再想告兄長強迫他放棄遺產,秦憑就可以用這個把柄要挾弟弟。

殺誰,怎麼殺,都需要一個完整的計劃。名義上的主使者是秦文慧,殺人過程由秦憑監督——必須確保有個人無聲無息地死在一個沒人能發現的地方,就連秦文慧都無法輕易把屍體轉移走。

秦文慧先殺人,大哥監督全過程,人殺完了,張律師才會確認遺產核算完成,接下來讓弟弟直接簽署放棄遺產協議,這件事就圓滿結束了。

事實上,這就是演一場戲。

當此次的殺人計劃成功,弟弟也簽署了放棄協議,那麼,這計劃就可以在弟弟的身上再用一遍——只要遺產到了秦憑手裡,他秦文慧就沒有任何的價值了。

3

秦文慧挑選了一個地方,秦憑覺得很滿意——偏僻老城區的荒廢商品樓,治安混亂,人煙稀少,把人關在衣櫃裡,用水泥和磚頭封死在樓裡,永遠都不會被發現。

至於物件,弟弟直接挑選了那個售樓先生。那人叫王理明,集團暗中調查了他的身份,確實是個十分完美的獵物:小縣城出身,和老家人沒有聯絡,沒有女朋友,甚至沒有朋友。

這樣的人,就算死十年都不會有人起疑。

秦文慧去聯絡王理明,要求買下這棟商品樓。從接觸到買房,中間的幾個月用來調查王理明。

到了實施的那天,弟弟會和這倒黴鬼出去喝酒,把人完全灌醉後帶到老城區,關進商品樓裡的衣櫃,然後一批事先安排好的工人會開始施工,用磚頭把這間房間填滿,他們只會以為這小少爺想玩什麼行為藝術,不知道衣櫃裡面還裝著個人。

在第二天早上,整間房間都會被磚封死,王理明就這樣成為了一隻「標本」。

那一邊,張律師則宣佈遺產核算完成,開始準備遺產放棄協議。和父親一同打拼多年的張律師同樣不想集團落到二少爺手上。

當然,兄長也會安慰弟弟。

「你可以拿到兩千萬,還有兩套房產。」他答應弟弟,「很多人可能一輩子都得不到那麼多。你就算繼承了集團,也不知道該怎麼管理。都是兄弟,如果以後遇到什麼事,哥也會幫你的。」

在老功臣心目中,大少爺秦憑具有絕對的威信。他就和老秦年輕時一樣,才華橫溢,高大俊美,又是個商業天才。而私生子秦文慧呢?帶著一股書生氣,在國外學設計,回國後也只能去廣告公司,完全沒有經商天賦。

根本不會有人站在二少爺那一邊。

第一次威脅被錄音筆錄下,可以肯定只是個意外。秦憑和這些叔叔們都覺得,那時候是把二少爺逼太緊了,嚇到了他。現在這樣軟硬兼施,還留有證據,秦文慧應該是翻不出花來,只能任他們宰割。

說到底還是秦老闆臨死前突發奇想,才惹來了那麼多事。

秦憑在辦公室裡抽菸,看著落地窗外的 A 市燈火明滅。他是長子,母親是另一個大財團的女兒,父親當年發跡,可以說全靠母親家的鼎力相助。

秦文慧母子的事情,其實他們家根本沒放在心上。他甚至曾經很關懷這個安靜聽話的異母弟弟,沒想到在今天釀成大禍。

成大事的人,若是狠不下心,就容易出岔子。

他接了內線電話,讓秘書帶那人上來。十分鐘後,辦公室的門打開了,一個穿著廉價西裝的小白臉站在那兒,滿臉緊張,身上那種藏不住的窘迫感令人厭惡。

「秦,秦總……」

王理明捏著雙手,聲音都在發抖。秦憑沒正眼看他,只是扔了支菸過去。那人手忙腳亂地接,沒接住,煙掉在地上,又被他撿起來。

4

「預計明天,我弟就會準備『殺』你了。」他說,「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你主動點,約他吃頓飯,他就一定會動手。」

「是,是……」

「我會給你留條路逃出來。出來之後在那等訊息,等到我告訴你我弟的位置,你就可以動手了。」

「就是把秦文慧關進他關我的那地方,把人弄死在裡面?」

「對,事成之後,五百萬。」

他沒多少耐心了。等王理明「被殺」,他會立刻強迫弟弟簽下放棄書。然後,應該被封死在商品樓裡的王理明會逃出去——工頭已經被買通了,磚牆那兒會留個小洞給他出入。

最後,由王理明打昏秦文慧,將人拖回商品房滅口。

五百萬,足夠封了這個人的嘴了。

秦憑離開了辦公室。他不想在自家的爛事上花費更多心力了,這件事情早就說不出誰對誰錯,沒一個人是乾淨的。弟弟若肯幹脆鬆手,就能拿到一筆錢,衣食無憂地過下半生,鬧到現在這個地步,只能說是人心不足。

太貪了。

他秦文慧是什麼東西?他會什麼,懂什麼,能繼承集團百億的家產?

一想起父親的遺囑,秦憑就怒上眉梢。這是赤裸裸的羞辱,身為長子,他做了那麼多,從小什麼事都爭做最好,成為了家人的驕傲,每個人都認為他能繼承家業,可一個私生子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

這麼多年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敗給了父親所謂的「真愛」。

瘋了,都瘋了。

那天夜裡,他喝了很多酒。後天,就在後天,等重新聯絡上王理明,指使這個人殺掉那個小雜種,這個噩夢就結束了。

這兩天,因為父親過世,他有很多會議要開。而且老秦把集團傳給了小兒子的事情不知道被誰傳了出去,集團的股票大跌……無數的麻煩,這個世上的麻煩,為何就那麼多?

秦憑是被電話鈴聲吵醒的。早上九點,他起得晚了,以前一般七點半就起床了。

電話是張律師打來的,不知道為何,這個電話給他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少爺,不好了。」電話那頭,張律師的語氣很焦急,「被發現了!」

什麼被發現了?他還未睡醒,宿醉的雙眼仍然血紅。

「就是那個人!那個人的屍體被警方發現了!」

——秦憑的酒醒了。

「那個叫王理明的人,死了!」

秦文慧與王理明

1

「——所以,你哥想搞死你?」

「只要不簽署放棄遺產,我就還算是安全的。可當他實在沒有耐心的時候……」秦文慧微笑著做了個割喉的手勢,「有些集團的老功臣和我爸是戰友,上過戰場殺過人,什麼事情都敢幹。」

「你全告訴我,是想讓我幫你?」

「是的。但我可能沒法立刻拿出一大筆錢給你。遺產還在清算中,要等半個月後才可以移交給我。」

「那你準備給我開個空頭支票?」

「嗯,算是空頭支票。但是你幫我,就是我的朋友了。」

滿是廢棄垃圾的商品樓中,他們沿著樓梯井慢慢地走。這是他第五次來看房了,王理明終於聽他說了所有的事情——秦文慧的父親是一名國際鉅商,在去世前,他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那就是把所有的財產留給私生子秦文慧。

王理明完全理解秦文慧的兄長和一干集團老臣氣得兩眼血紅的心情,所有的遺產保守估計合折九十億人民幣,換做是自己,估計當場吃了這個人的心都有。

這個人揉著耳後的傷口,那是上週被大哥打的,秦憑手上當時帶著鋼錶帶。

「——我答應他們,殺個人當作自己的把柄,然後籤放棄遺產協議,保證日後不再追討。可以請你配合我……」

「籤放棄協議直接跑路不行嗎?你也不缺錢了吧?」

王理明打斷了他的話。他知道在之前秦文慧和他哥哥的協商不太愉快,總而言之就是,老大軟硬兼施逼老二放棄遺產,老二嘴上答應,動作也不閒著,偷偷錄了音,想告大哥威脅自己的人身安全。這件事情被律師曝給了老大,於是兩邊的關係徹底決裂。

「我看你也貪。你要是要命不要錢,去國外隱姓埋名,你家裡人也沒心情來搞你。」

「可既然是我爸留給我的,我憑什麼不要?」他問。

秦文慧完全不想放棄這鉅額遺產,他也不想被自己哥哥逼著殺人;王理明更不想被殺,無論是不是演戲。

「——現在,父親的律師想借著遺產清算這個名目,將遺產攔在這個中間環節,不交到我手上。在我殺了你之後,他才會宣佈清算完畢,讓遺產進入移交程式,再然後,我哥會逼我簽下放棄遺產協議,如此,處於移交程式中的遺產就會直接到大哥秦憑手上。」

這是慘敗局面。他很清楚,失去了遺產的自己就是案上魚肉,任人宰割。可如果王理明不死,自己就可以頑抗到底——原因很諷刺,如果秦憑按捺不住殺了他,根據法律規定,秦文慧的遺產將由秦憑繼承;但是,由於秦文慧是「意外死亡」,所以會沒有遺囑,他的遺產是需要經過一次第三方核查分配的,比如母親家的那些親戚。

那樣,秦憑只能拿到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五左右的遺產。

而放棄遺產協議書則不同,只要他簽署這份協議書,哥哥就可以拿到百分之一百。

王理明不死,兄長就沒有能要挾他的事情,秦文慧捏著遺產,哪怕被軟禁,為了那百分之五的遺產,秦憑也不會貿然殺他或者讓他失蹤。

「我給你的報酬,就是那百分之五。」他說,「事成之後,九十億之中的百分之五。」

2

秦文慧要求的「合作」很簡單。

根據殺人計劃,一週後,他會買下這棟商品樓,和王理明的售樓小組吃一頓慶功宴。將王理明灌醉後,他就把人帶到商品樓,關進衣櫃;十分鐘後,會有一支施工隊過來。但這些工人只知道要把這間放著衣櫃的房間用磚填滿,完成老闆要求的「行為藝術」。

工隊裡,一定會有哥哥的人監視這個殺人過程,但他也會買通其他工人,給王理明留一條暗道。

在第二天,王理明沿著暗道逃出來就可以了。那時遺產已經核算完畢,進入到了移交程式,張律師和秦憑卻沒有辦法逼他簽下放棄協議書。

王理明答應了。

原因之一就是錢,如果秦文慧真的給他四點五個億的報酬,這趟冒險完全是值得的。

還有些隱隱約約的原因。或許,他過膩了這樣一成不變的日子。

A 市的生活,對他而言依然是灰色的。平淡,死寂,沒有愛情也沒有理想……如果死過一次就能過上新的生活,為什麼不試試?

他感覺自己真的瘋了。

王理明的「死期」預計在後天。秦文慧和他做了周密的部署計劃,暗道會開在哪兒、怎麼重新聯絡、錢怎麼取、怎麼平安離開 A 市……

但這個人唯獨沒有計劃到,秦憑會在這時派人找到王理明。

秦憑和秦文慧沒什麼相似的地方,他就是那種鮮衣怒馬的商界精英,身高一米九,筆挺的西裝,長相英氣,氣勢凌人。他的開價也沒有他弟弟那麼多,卻讓王理明無法拒絕。

五百萬。他也會讓工頭給王理明留一個暗道。逃出來後,他會派人配合王理明,將秦文慧打暈,關進這個「密室」,殺人滅口。

和四點五個億相比,五百萬是九牛一毛。可關鍵是秦憑背後是整個集團,無數勢力。而秦文慧呢?只有一個人,單槍匹馬,形孤影隻。

是穩賺五百萬,還是去走四點五個億的鋼絲?

「死到臨頭」了,王理明必須做出個決定。當他離開秦憑辦公室的時候,這位大少爺叫住他,將一張十萬元的支票塞進他的口袋。

這就是定金。

爛醉如泥的一夜過去,他在衣櫃裡醒來。外面被磚頭封死了,這是意料之中的。

可意料之外的事情是,沒有暗道。

——原來預計的兩條暗道,實則一條都沒有。

3

王理明死了。秦憑得到了訊息。警察在那棟廢棄的商品樓裡發現了一具屍體,懷疑是售樓先生王理明。

死因是吸毒過量。法醫證實,死者在醉酒後注射了大量毒品,導致心臟驟停。

而秦文慧則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

他原本的計劃是讓王理明殺了秦文慧,再慢慢騰出手收拾這個無名小卒。現在的這個結果顯然不如他所願——遺產的去向不可能無限拖延下去,他們必須掌握秦文慧的行蹤。

秦憑讓人找來了施工隊裡的眼線,詢問昨晚的狀況。眼線也很莫名,因為他很確定昨晚秦文慧把人關進了衣櫃,再通知了工人進去,把有衣櫃的房間封起來。他們也按照計劃留了暗道,接著離開了那裡。原本有人跟蹤秦文慧的,但是跟丟了。

警察發現屍體的地點是樓道。秦憑派人去打聽,據說他們沒有在建築物裡發現什麼怪異的房間。

那個可以算作殺人證據的房間和衣櫃,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而且,更壞的狀況旋即出現。

警察在下午上門,提出對秦憑進行詢問。

「死者的口袋裡有一張支票,」他們將影印件推到秦憑面前,由他開具的,價值十萬的支票,「秦先生,可否解釋一下?」

翻盤局

1

「在大排檔的時候,我們先把裝扮對換過來。」秦文慧說,「我哥派來的眼線只知道看衣服認人,帶上板材眼鏡,我們遠看差不多。」

「真的欸。」

「聽好了,計劃是這樣的。」秦文慧再次和他確認晚上的計劃,「下午的時候,你要先把兩棟樓的門牌號換掉。」

被秦文慧買下、被秦憑作為動手地點的樓,地址是融和路 3 號。

這一排樓區都是商品樓,滯銷多年。在它旁邊,就有一棟一模一樣的建築物,融和路 4 號。

替換兩棟樓的門牌號,沒有人會發現異常。

同樣,王理明和秦文慧也互換身份。在大排檔,秦文慧喝醉,由王理明把他帶到掛著 3 號門牌的 4 號樓,關進衣櫃。工人們旋即就會封死那間房間,並留下暗道。

接著,扮作秦文慧的王理明離開,在公廁換裝,擺脫追捕;衣櫃裡的秦文慧離開大樓,再將兩棟樓的門牌換回來。他們之前花了些時間調查這附近的流浪漢,有一個人的年紀、身材都符合要求,而且每天爛醉如泥。秦文慧在老地方找到爛醉的流浪漢,將王理明的衣服和身份證明給他換上,為他注射高純度的毒品後離開。

「做完這一切,我們就在真正的融和路 4 號碰頭。」他笑著對王理明說,「到那時,就已經成功了百分之九十了。警方會根據線索調查秦憑,集團那邊的人一旦覺察秦憑被盯上了,將會毫不猶豫地拋棄他。」

對,這是個簡單、低風險、價效比極高的計劃。

在擺脫了所有跟蹤者後,兩個人重聚在 4 號。秦文慧開了瓶酒慶祝,就是那個時候開始,王理明的記憶斷片了。

再醒來的時候,他被關在一個衣櫃裡,四面都是封死的牆。

——秦文慧那孫子,過河拆橋了。

「密道……密道……」

他拼命找密道的出口。秦文慧早在做這個計劃的時候就想好了滅口的法子,把王理明塞進衣櫃,封死密道——對,砌牆很慢,但封死一條通道卻很快。

還不到絕望的時候。

王理明靠著衣櫃壁調整呼吸,避免過度消耗氧氣。秦文慧不可能大張旗鼓地再搞個工程隊來砌磚頭,他要麼單獨找一兩個民工,要麼就是自己動手。磚頭應該也是臨時弄來的,不可能把整條密道封死,那磚頭數量會不夠——這整個房間的核心是衣櫃,外面被磚頭填滿,但密道作為出口,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假如兩個民工偷工減料,那密道那地方的磚說不定還能踹開。

王理明點燃打火機,尋找蛛絲馬跡。

他發現開啟衣櫃門後的左上方,有一塊地方的磚石密度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樣。他用鐵桿敲了幾下,頓時有了希望。

空心磚。

秦文慧上了火車,去 A 市旁邊的小城喝了個下午茶。他沒有悠閒多久,意料之中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是張律師的。

「喂,張叔叔?……我在附近……哥哥的事?我不知道。……雖然是我去買的樓,但錢是哥哥出的,樓也歸他吧?……更多的我就不清楚了……」

他掛了電話。很快,第二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叔叔們想清楚了?對,沒錯。我還是那個條件——我只要一個面子,至於錢,還有公司的實際管理權,都是叔叔們的。而且我還幫了叔叔們一個忙……你們以為,爸爸在外面遺留的孩子只有我一個嗎?

「沒錯,他還有一個兒子。

「但只有張叔叔答應我的條件,我才會告訴你他在哪兒。」

兩層空心磚被砸碎,一張紙從磚石縫隙中飄落出來。

王理明手忙腳亂地把它撿起來,發現這是一張 DNA 檢驗報告。兩份樣品分別來自王理明與秦憑。

他看著報告裡的結論,呆滯了很久。打火機的火光將要滅了,王理明只來得及看見它背後一句手寫的話:

在下一層磚石後有我的衣服、手電筒和身份證明。

他立刻丟下了紙,繼續砸磚頭。這句話不是幌子,確實有個防水袋在磚層後。手電筒提供了穩定的照明,他看見那些衣服都是秦文慧平時的服飾。

裡面還放了一封信:

現在你有一個改變人生方向的機會。再砸碎兩層磚,就有通往外界的通道。

你可以換上我的衣服,變成『秦文慧』,然後以秦文慧的身份活下去。這封信的最後有張律師的電話,他會為你遠端處理一切。你甚至不需要和任何人見面,就可以繼承鉅額的遺產。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自己的身世,但我是在調查到你的身世之後才選擇了你。我從小不是以秦文慧的身份長大的,直到有天,一個人和我說,我的生父想將我認回去,我的人生改變了。

但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人生。我體驗過了,很確定這一點。如果你想要它,那就給你吧。沒人會在意你是『秦文慧』還是『秦理明』。在這人世間所有慾望之中,我們都沒有名字。

我所做的一切計劃,只是為了徹底擺脫這個身份。

2

王理明面色蒼白地站在大街上,在他的對面,有幾個集團幹部也在糾結地看著他。

他們都在權衡自己的選項。

是選擇已經被警察懷疑的秦憑,還是選擇一個徹頭徹尾的傀儡「秦文慧」?每個選項都有利弊。

片刻的猶豫後,他們請他上了車。在三個繼承人裡面,他們選擇了這個最好控制的「秦文慧」。

兩年後。

深夜,一個人走進了融和路 4 號。這棟商品樓在兩年前被秦氏集團收購了,但一直沒有用。

他走到某扇房門前,這間房間幾乎是被磚頭封死的,但中間有一條窄窄的通道。他用手機照明,慢慢爬了進去。

磚頭裡還有個很小的空間,相當於只容一個人轉身的隔間。裡面有燈光透出來。

「我服了……」王理明爬到一半就卡住了,「你就不能把這條道弄寬點?搞藝術就一定要在這種地方搞嗎?」

狹小空間裡,秦文慧的臉面無表情:「你吵到我了。來幹什麼?」

「我剛回國,來找你出去吃宵夜?」

「這兩年日子過得不好?還吃宵夜?」

「好,太好了。」

說實話,當王理明變成「秦文慧」之後,確實過上了另一種人生。

儘管他實際能掌握的錢不可能有九十億,也沒有集團的管理權,但老頭們給足了他生活費。在最初的紙醉金迷後,他很快就有點煩了,理解了真正的秦文慧為什麼把自己關在這鬼地方,天天搞藝術。

「才兩年就煩了?後面還有幾十年呢。」秦文慧把新畫好的畫貼在磚牆上,伸了個懶腰,「走吧,吃啥?」

「海鮮燒烤?對了,明天陪我去趟家居城,我在杭州買了新房子,想看看傢俱。」

「缺什麼傢俱?」

「一個衣櫃。」

兩個人走進了夜色裡,漸行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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