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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洞發招,刀下留情:闖入18個光怪陸離的奇異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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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歡喜

- 康凡 -

我死而復生了。

一個穿著奇怪藍色圍裙、一頭白毛的傢伙蹲在我面前:「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據他說,有人找到了他的公司,用自己的命為代價,等價交換了我的,讓我從車禍中死而復生。

我叫康凡。不管扔到哪裡,重複十遍以上都沒人記得住的名字,人如其名,沒什麼特別的。

車禍是在高速公路上發生的——公司團建,大家去附近的城鎮待三天,大概是實在沒人期待這個活動,於是老天讓它在半路上戛然而止。

藍圍裙從太平間把我帶出來,我問他是誰復活的我,我的心在砰砰跳,擔心聽見我爸媽之一的名字。藍圍裙瞥我一眼:「開玩笑,能聯絡上我們公司的可不是那種叔叔阿姨,萬一誰想復活他們那個時代某個不得了的人物,那這天下早亂套了。」

那會是誰?

按理來說,我並不覺得自己有何特別的,特別到會讓父母之外的人捨命救我。正神遊間,藍圍裙貼了張名片到我腦門上。

「小哥也有聯絡我們公司的資格了,有需要的話,用名片上的電話就行。」他說。

「我?我做了什麼?」

「——該死而未死,經歷過這類事件的人,就可以得到 VIP 身份。」這人撓了撓羊毛般蜷曲的白髮,露出兩個酒窩,「也就是說,以後你也可以用自己的命救一個人,或者訂購其他業務。不過現在,既已死而復生,不如既來之則安之地歡喜吧。」

我怔怔地看他,或是因為復生後短暫的茫然。

「怎麼?還有什麼問題?」他問。

這是個長相很平凡的人,除了那頭白毛。

我思索很久,終於忍不住問:「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沒人知道誰復活了我,藍圍裙說這是商業機密。

我問了身邊每個朋友,每個認識的人。沒人因為我的復活而死亡,我的恩人宛如根本不存在於任何或深刻或單薄的記憶。

不過我青梅竹馬的好友阿榴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康凡,其實如果你用『願意救你』這個標準來找人,範圍就太大了。」

「為什麼?我很值得救嗎?」

「對啊。所以我很奇怪,為什麼你覺得自己不值得救?」她穿著自己最喜歡的那條紅裙子來參加我的生日宴會。死而復生後,一向不會高調過生日的我難得辦了一桌宴席,請親戚朋友聚一聚,「這個時代,你這樣的人很少了。」

我覺得好笑:「那如果你得到聯絡這家奇葩公司的機會,你會救我?」

「會。」她斬釘截鐵地答道。

因為車禍,我的家人得到了一筆數額巨大的保險金。具體數額不方便說,雖然不至於在北上廣買房,但對於我們這種平凡的家庭而言,已經足夠用一輩子了。

所以我辭職了。

經歷了那麼大的波折,誰都會想好好休息一陣,而且一天不知道救我的人是誰,我內心就一天不會安定。

阿榴知道我糾結的事後翻了個白眼:「所以我說你這種人在現代是個珍惜物種。」

「其他人不會這樣嗎?」

「不會。如果找不到救自己的人,只會像那個藍圍裙說的那樣,『既來之則安之地歡喜』,不會去想救自己的人沒了命。」她踮起腳揉了揉我的頭,我個子很高,從小到大外號就是熊爺,「……但我也想勸你,不要再去管這件事了,把那家公司的名片丟了吧。」

「這張?」

我倒是沒告訴過她關於名片的事。但阿榴是個敏銳的女孩子,應該已經察覺到我這幾天時不時盯著它看。她直接從我手裡搶過了名片,放進自己的口袋:「我說了,不要再和這種事情扯上關係。康凡,你就是心太軟了。」

她說得沒錯,雖然我自己不那麼覺得,可週圍人都說,我是這個時代稀缺的濫好人。

以前和阿榴出去,她喜歡觀星,但又怕一個人晚上去郊外。所以我經常陪她,在大半夜扛著一箱裝置,開車一起去郊區觀星。回來的時候在家門口遇到一個小偷,阿榴當場揪住他:「康凡,揍這小赤佬!」

我把他放了,還給了些錢。他看起來十三四歲的樣子,身上破破爛爛的,估計也是可憐人家的孩子。

為了這事,阿榴簡直氣瘋了。她說,你為什麼不相信我,遲早有一天你會被自己的好心害死!

不過,好人總會有好報的吧。

我傻笑著撓頭,一邊被她抱怨,一邊回了各自的家。

我後來又和這個小偷見了面,他自稱叫「小克」。

見了我,他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躲得遠遠的。

「你有讀書嗎?」我問他,「平時不去上課?」

小克冷冷看著我,我第一次從一個孩子的眼神中看到那麼森冷的氣息。

之後的這個冬天,我每天下班都替他買個包子,擱在旁邊一棟樓道的樓梯下面,他知道,自己會去拿。

超市的老頭知道這孩子,擺了擺手,和我說:「沒用。」

——媽媽剛生完孩子就跑了,爸爸是個酒鬼,聽說老婆逃來了城裡,就帶著孩子過來找。進了城也沒什麼討生活的本事,每天就是喝酒,靠城裡的親戚救濟,打孩子,去工地做一天活就跑,帶孩子去討飯。

用時下年輕人的觀點來看,這個父親就是個垃圾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小克和他的父親再也沒有出現過。也許是離開了這座城市,漂泊去別處了。

那是幾年前的事,我現在也會時不時去那樓道的樓梯下面看看,漫無邊際地想著那孩子現在的樣子。

死而復生後的第四十天,我決定找回那張名片,聯絡那家公司。去阿榴家吃晚飯時,趁著她在開烤箱,我偷偷摸了摸她掛在臥室門背後的大衣口袋。

阿榴不是個很修邊幅的女孩,她的大衣口袋可以連續幾個冬天不清理。我從裡面至少找到了十幾張名片,很快發現了藍圍裙的那張。

不對,是兩張。

我呆呆地看著手裡的名片,裡面有兩張一模一樣的。但是來不及思索,阿榴的腳步聲近了。

我隨便挑了一張,揣進了口袋。

在一家快餐店裡,藍圍裙穿著一身西裝,微笑地注視著我。這種眼神讓人很不舒服,我是個對別人的感情感受很細膩的人,藍圍裙的眼神就像解剖刀,像是想把我全身的骨肉皮都剔開。

「不安於這簡單的歡喜嗎?」他問,「明明可以就此結束,重新開始美好的生活。」

「我想知道誰救了我。」

「小哥,我們也只是替人打工的,不要為難我們。」

「就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藍圍裙的手指纏繞著自己的白色捲髮,我看不出這頭白髮是染的,亦或是天生的。過了一會兒,他重新恢復了那種孩子氣的笑臉:「有。如果你使用我們公司的另一個業務……」

他從公文包裡遞來了一紙合同,看到合同時,我確實愣住了。

——合同是已經擬好的。

列印紙上,乙方已經打了我的名字,日期全部都是今天。他為什麼能提前準備好這個合同?難道他知道我肯定會需要?

至於合同的內容……

「花費一半的壽命,回到過去。」

回到過去?

「有很大的風險。」他說,「公司無法在本時空逆轉時間,所以只能將你送往另一個時空的任一時間點。這個時空,雖然大體和現在的相近,但是……」

但是,誰也不敢保證有沒有差異吧。

我不一定會回到一個一模一樣的過去。可能會回到一個恐龍根本沒滅絕的 2017 年,或者一個已經發生隕石碰撞的 1992 年……

但是,這是唯一的,可能可以找到我救命恩人的方式。

- 石榴 -

我和一個外號叫熊爺的傢伙一起長大。

很多女孩子都會喜歡那種巨型的泰迪熊抱枕,超大號、柔軟、溫暖,可以接住你,不管怎麼樣都不會生氣。

——康凡就是這樣的人。

對於他,我的喜歡和擔心各佔一半。這是個誰都可以欺負的濫好人,也不知道怎麼在這個時代活下來的。快遞員弄壞了他的包裹,他不會生氣,覺得人家風裡來雨裡去很辛苦。我說什麼行業不辛苦啊,你做個童書的編輯,每天在大大小小的書店和各種各樣的作者之間折騰,你不辛苦嗎?

康凡就是笑:「我沒人家那麼辛苦嘛。」

我都懶得告訴他,童書編輯的收入可能真的沒快遞員高。

康凡從小就是個虎背熊腰的傢伙,看上去特別像某個 NBA 球星,但又有著和外貌完全不同的性格。我一直覺得,是他的外表救了他。如果不是因為那副李逵的模樣可以第一時間嚇退某些心懷不軌的人,這人恐怕早就被賣去什麼東南亞的地下器官買賣組織了。

我從來不想承認,自己喜歡的是這樣的一個人。

這感覺就像在示弱,好像我需要個避風港灣一樣——在所有人眼中我都是個女強人,就算打仗了也會二話不說扛槍上戰場的那種。我應該會找個比我更強悍的男人,然後繼續搏殺的一生。

我才不需要康凡這種沒用的傢伙。

然而在公司加班到深夜的時候,在職場上鬥得你死我活的時候,在很多個精疲力盡的瞬間……我都會想起那隻早就被我扔掉的、小時候喜歡的巨型泰迪熊玩偶。

我把它扔掉,只是因為家長開玩笑說:「你看,它好像隔壁家的小凡啊。」

但,喜歡這件事情是騙不了人的。

他太溫柔了,是那種善良到發光,讓你生氣的人。

簡直是作弊。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他?為什麼他對所有人都那麼好?

出去吃飯時,康凡去點菜,服務員是個實習生,紅著臉手足無措,他安慰她:「沒事的,慢慢來。」

我就會忍不住拍桌子:「客人的時間就不是時間嗎?換一個熟練工來。」

「有什麼急事嘛。你大學的時候去學校附近的餐廳打工,一開始不也這樣嗎?」他說,「萬事開頭難嘛。」

是啊,萬事開頭難嘛。

比如死。

人不一定只能死一次的。

第一次死的時候,人是完全沒有準備的。

我不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殺我,那是個陌生的青年,戴著口罩和墨鏡,沒有任何猶豫和前兆,宛如職業殺手一般利落。這人闖進了我的家,我只來得及揪住他的胳膊。

躺在地上流血時,我見到他離開了我的家,不曾拿走財物。

他是誰?是私仇?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得罪的服務員?……

在漸漸模糊的意識消失之前,最後看到的畫面,是康凡一如既往來我家送點心,然後驚慌失措看到我倒在血泊中的場景。

再後來,我就死而復生了。

一個白毛的藍圍裙告訴我,有人用自己的命復活了我。我拿著他給的名片回到了家,血跡仍在,告訴我這不是一場噩夢。

大夢初醒,我開始尋找康凡。他的父母說,他出國進修了,雖然突然,但可能要好幾年才能回來……

騙子。

騙子騙子騙子。

我呆呆地坐在那片血跡前,瘋狂地撕扯那塊百潔布。康凡死了,我最喜歡的人,這個世上最溫柔的人死了……

為了救我。

我是在死而復生之後的第七天遇到這個叫王克的青年人的。

他主動來聯絡我。

「我知道,康凡聯絡了那個公司,為了救你。」他說,「但你還有機會見到他。」

「你是誰?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他的神色森冷,帶著一種怪異的敵意注視著我。

「聯絡那個『公司』。」他從口袋裡拿出了和我一樣的名片,「付出一半的壽命,回到過去,與他重逢。」

我還有機會見到康凡?

在我錯愕之際,他離開了咖啡店。

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王克,這個奇怪而瘦削的年輕人,如同一隻鬼魅,就此消失。

根據他的說法,我聯絡了那家公司的人。那個藍圍裙換了身西裝與我見面,在聽到我的請求後,微微有些驚訝:「真是的,我們其實不推薦客人們互相私下聯絡……」

「王克也是你們的客人?」

「糟了,」他捂住嘴,「這可是不能說的,商業機密。但如果石小姐希望使用我們的時空跳轉服務……」

「付出一半的壽命而已。」

「但是,那個時空不一定有康凡先生的存在,就算存在,你們可能也不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五比五的賭博而已。」

「真是的,我司可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公司,還是第一次被人用『而已』來形容業務。」他嘆了口氣,從公文包裡掏出了一份合同,「——那,請簽字。」

我看了眼合同。

「……為什麼是已經擬好的合同?」

我看過無數份合同,都是經過商談,再敲定條款。但這份合同上,我的名字已經被用宋體打在了「乙方」上面。

藍圍裙衝我擠擠眼。

「那是因為,你命中註定需要它。」

我的運氣素來不太好,這大概和我做人失敗有關。

但這一次,我把永生永世的運氣押在了這一件事上面——再次遇見康凡。

我在一個狹小的傳輸艙內蜷縮,玻璃罩子外,藍圍裙和我打手勢。

……

他的身後出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是王克。

2……

我來了,康凡。

1。

王克穿著短袖。

在眼前雪白一片的剎那,我隱約見到,他的胳膊上,有幾道鮮豔的抓痕。

「康凡,揍這小赤佬!」

我回到過去後,第一時間確認了幾件事。

這個時空和我原來時空的相似度極高。

我的父母一切平安,在外地旅遊。

我的康凡一切平安,被一個同事坑了,扣光了工資,週末準備陪我出去觀星散心。我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讓他扛著裝著望遠鏡的裝置箱,自己走在前頭。

——然後,回家的途中遇到了一個小毛賊。康凡抓住了他,這小孩抬起頭時,我心裡忍不住一動。

這傢伙,長得好像王克。

我不敢肯定當時看到的王克手上的抓痕是不是自己在穿梭前產生的錯覺,然而,有一點很明確!

我討厭這個小青年,恨屋及烏:「揍他!」

結果當然是……沒成功。

康凡嘛,螞蟻都不捨得踩死的濫好人。

在這個時空,我們過著平靜的生活。那個殺手不曾出現——為了提防他,我換了三重防盜鎖和警報器。

看來,錢是白花了。

數年過去,就在我幾乎以為一切都要過去的時候,康凡出了車禍。

「雖然我非常感動,不過,石小姐的申請是無法透過的。」

我根據名片再次找到了藍圍裙的公司。這個白毛嬉皮笑臉,拒絕了我一命換一命救康凡的要求。

「——因為,在你之前,已經有人要求這樣做了。」

「什麼?!」

「嗯,就是這樣。歡喜嗎?」他哈哈大笑,「換上你最喜歡的裙子,歡喜地等康凡先生完好無損地復活吧。」

復活康凡的不是他的父母,不是我,而是另一個我們全都不知道的人,彷彿潭水中死去的魚,你根本不知道它死在了哪。

但是,管他呢。

作為一個精緻的利己主義,我壓根不想管這個人是誰。我只關心康凡。他回來了,就算揹負著對陌生的救命恩人深深的愧疚,但是,他回來了。

回來就好。

我鬆了口氣,親自下廚做飯。這個傻子還不知道那張名片代表了什麼,在他反應過來前,我收走了它。

應該沒有問題了。

我們的生活,會就此一帆風順吧。

- 王克 -

我的故事,要從很久之前說起。

認識康凡,大概是我八歲時。

我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到底是什麼,大概是王克,這是我所能找到最近的音。沒人給我上過戶口,據說我出生不久後母親就失蹤了,父親聽說她在城裡,於是便帶我進城來找。

如同一個噩夢的開始。

他並沒有什麼求生技能,每天除了喝酒,便是去路上小偷小摸,或是打架鬥毆。警察來過我家很多次,他住在看守所的時間大概比待在家裡的還要多。

有一天,他喝得醉醺醺的,搖晃著回了家,兩眼血紅。我聽見他說了一句話。

「一起死。」

那時我八歲,對萬事懵懵懂懂的年紀,只看著他拿著打火機在屋裡四處點火,把門窗都關死。我們住在一棟合租房裡,每個人只有個棺材大小的格子,大火熊熊吞噬了一切,讓人逃無可逃。

我被菸灰嗆昏過去,隱約能感到有人把我抱了起來,遠離了灼熱。再次甦醒時,夜晚的街道環繞嘈雜,消防車的燈光與鳴笛纏繞不休。一個個子高高大大的青年,擦掉臉上的黑灰,笑著對我說:「醒了?醒了就好……」

他說,他叫康凡。

父親死在火裡。我無處可去,就和他一起生活。康凡是個很神奇的人,他說,他是從未來回來的,回到過去的目的,是想找到一個人。

「但是,看樣子還是失敗了啊。」有時在晚餐結束後,他會苦笑著感慨,「藍圍裙說的沒錯,時空和時空是有差異的……這個時空,我只是個父母早亡的青年,這裡的阿榴和我根本就不認識……小克,咱們要相依為命啦。」

一場火災,把我的生活從地獄搬到了天堂。

康凡替我辦了戶口登記,替我報了學校,教我讀書識字。這是個溫柔而敦厚的人,和外表完全不同。

如果沒有他,我可能死在火海里,就算沒有那場大火,以後也只會和父親一樣,在街上當個小偷。

康凡改變了我的一生,取代了兄長、父親,以及對一個人而言所有重要的角色。

我們相依為命。

他一直在唸叨一個叫做「阿榴」的女人。

「在原來的時空……反正在以前,我們是很好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他向我解釋,「她是刀子嘴豆腐心。」

「那你原來的時空,有我嗎?」

我只關心這一點。

至於叫阿榴的女人,誰在乎,反正不在這兒。

康凡點了點頭。這讓我欣喜若狂,只是表面仍然保持著冷漠。

「你是個小賊。」他點了點我的鼻子,「偷東西,打架,惹阿榴生氣。但是,我不知道在原來的時空裡,你最後去了哪兒。」

康凡會難過嗎?身邊重要的人都不在了,孤零零一個人,來到一個新的時空,尋找所謂的「救命恩人」……

而且,顯然失敗了。

他跳進了一個陌生的時空。這個時空雖然和原來的時空相似度極高,但每個人的角色都發生了變化。

阿榴可能是另一個城市已經嫁做人婦的女人,他的父母已經去世,他的好友根本不認識他……

康凡懷著的那個「回到過去追溯可能存在的救命恩人」計劃,徹底失敗。可他仍然活得很開心。

「因為沒有什麼值得不開心的事情啊。」他揉了揉我的頭,這一年我已經十五歲了,這傢伙仍把我當個孩子,「我大概真的是這個時代很少見的人吧,少根筋。能遇到你就很開心了,至於阿榴,我的父母,我的朋友,他們都在原來的那個時空,生活得好好的。」

是啊,我們擁有彼此,這個時代又有什麼值得難過的。

我的每次考試都是全校第一,順利拿到了名校的保送名額,人生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不再是那個朝不保夕的小幽靈。

當我拿著錄取通知書跑回家開啟門的剎那,一切卻從溫暖的春季,剎那跌入了寒冬。

康凡死了,因為動脈瘤。

發病很突然,是在他午睡的時候。我坐在他的床邊待了很久,覺得他只是睡著了,過一會兒就會醒。

屍體開始出現腐爛。我照舊替他擦身,換衣服,驅趕圍繞著的蒼蠅。

他會醒的。

「所以,你是從康凡那兒找到這張名片的?」一個滿頭白髮的青年坐在我對面,嬉皮笑臉,「他是我們的老客戶沒錯,至於你……我們公司不接受未成年的……」

「我上個月成年了。」

康凡生前給我看過那張名片,「公司」——他這樣稱呼這個奇怪的機構。這個機構只做兩類業務,一類是用自己的性命令人死而復生,一類是花費一半的壽命,前往另一個時空的過去或未來。

康凡死後,我聯絡了他們。

白毛問:「所以,你想換康凡的命?」

「不,」我搖頭,「我想要前往另一個時空,另一個有他的時空。」

「我司不能保證……」

「無所謂,一半的壽命而已。」

是啊,一半的壽命而已。

我不想和他分開。去新的時空,和新的他重逢,這才是我的目的。

白毛的神色有一瞬間的遲疑,他呢喃著兩個字:「而已……」

「怎麼了?不可以嗎?」

「啊,不是,只是覺得,這兩個字有些莫名的熟悉。」他從公文包裡掏出了一份合同,「那,來吧。既然你覺得只是一半的壽命而已,那就努力祈禱新的時空有他,可以與他一同歡喜。」

然而,我卻不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是正確還是錯誤。

我來到了新的時空,很快找到了康凡,而他跟著一個身穿紅裙的美麗女子,幾乎是立刻,我的腦中跳出了那個名字——

「石榴」。

這個時空有康凡,只不過,不再只屬於我。

他有父母,有阿榴,有許許多多的朋友。而我的父親沒有放那把火,繼續在這個城市裡苟延殘喘,試圖逼我去街上「弄些錢」。

我找了根繩子,在他爛醉如泥的時候,用一種極為簡單的方式讓他永遠閉上了嘴。

眼前剩下的問題,便是阿榴了。

在阿榴之後,還有康凡的父母,康凡的其他朋友。康凡,我最重要的康凡,我唯一的溫暖,和其他人分享他的愛,是我絕對不能忍受的事情。

我只是沒有料到,這個時空,藍圍裙已經接觸過了康凡。不知道是什麼事件導致的,康凡的手上竟然有那張名片。

他復活了石榴。

「所以,你怒氣衝衝地來找我有什麼意義?」藍圍裙被我約出來,一臉的無奈,「客人就是上帝,他要求這個業務,我們也不能拒絕啊。」

「那麼,那個女人有沒有直接和你們要求用自己的命換回他?」

「沒有,她選了第二類業務。」他掏出了筆記本,「用一半的壽命進行了穿越,去新的時空尋找她的康凡了。哎,如果有人問起,你可不能說是我洩露的……」

我面無表情地收起了刀——我和阿榴居然做出了同樣的選擇。

「你們三個人,就是貪嗔痴。」確定我不會再掏出刀,藍圍裙捂著脖子,與我拉開距離,「她是貪,你是嗔,他是痴。到頭來,只有他,無論在哪都能過得歡喜。」

「……我只想再見到他。」

過去的康凡和我說過,他死於車禍,但是有人復活了他。

這個人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個人——那些他曾經愛過的人,他的愛是錦上添花,對我而言,是雪中送炭。

為了再見到這個把我從地獄救出來的人,我會不擇一切手段。

「如果……我再次要求進行穿越……」我望向藍圍裙的雙眼,白髮下,他的雙眼像是含笑,又像是什麼都沒有,「曾經扣除一半壽命的我,還能不能再見到他?」

「不是減法,是除法。」他笑得更加濃烈,卻更加空洞,「你的壽命,只剩下原來壽命的四分之一。」

在此之後,我忘了自己殺過多少個「阿榴」,多少其他的人。

我卻沒能再和康凡在一起。

人與人的因緣是由什麼決定的?對我和他來說,或許是那場大火。他路過救火,收留了我,改變了我的一生。那是我最歡喜的年歲,就像這世上的許多人,顛倒夢想於這若夢的浮生之中。

在一次穿梭之後,我站在這個城市的冬雪中。面前就是康凡的住處,暖黃色的燈從窗內透出。

我走到窗外。玻璃窗沒關緊,浮著薄薄的霧氣,裡面真暖和呀——他穿著毛衣,還是那溫柔笑著的樣子。

另一個熟悉的人慢慢走向他,她懷孕了。

是阿榴。

康凡在她隆起的腹前彎下腰。她打了下他的頭頂。

「想好名字了沒?」

「唔……」

「快說呀。」

是啊,你們的孩子,會叫什麼名字?

我在窗外,同樣也在等待。

「王克。」

他說。

石榴又敲敲他的頭頂:「說什麼呢,我問孩子的名字。王克又是誰?」

「……不知怎麼的,忽然想起這兩個字了。」他傻笑著撓撓頭,「王克……好熟悉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來。」

「那就是該忘掉的事情——好冷呀,你忘了關窗。」

康凡走到窗旁,將沒關緊的窗關上。我們的視線有短暫的交錯,他停下了手,呆呆地看著我。

該忘掉了。

忘掉吧。

淚水混合著冬雪落下,我笑著,一步一步,向後退入黑暗之中。

「你還有一個月的時間。」藍圍裙檢查著手裡的檔案,沒有抬頭看我。

「足夠了。」

「所以,決定了嗎?新的時空,可能會沒有他哦。你該明白的。」

「我明白。」

這將是我最後一次穿梭。

我依然在熟悉的住處前甦醒。然而這一次,門上綁著黑白兩色的布料。

康凡在三天前死於車禍。公司團建,結果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車禍。

我從口袋中拿出了那張名片,已經皺褶泛黃,號碼爛熟於心……

「歡喜吧,康凡,」我說,「為了即將到來的死而復生,歡喜吧。」

我也歡喜,為了我們即將再一次到來的、最初的重逢,而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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