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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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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第 76 章(捉蟲)

 尹明毓一夢到天明, 睜開眼發現她竟然還雙臂箍著謝欽取暖。

 這可是極稀奇的事兒,謝郎君可是受傷都要卯時晨起讀書的人,今日竟然還未醒。

 尹明毓鬆開他, 也不好像往常那般一睜眼張嘴便喊婢女,而是探身取過床榻邊掛著的衣衫, 在床裡慢慢穿。

 她動作輕,但還是發出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謝欽覺淺, 迷濛中睜眼。

 尹明毓還是第一次瞧見謝欽初醒時慵懶的模樣,瞧著他眼神朦朧地看過來,毫無防備的眼神,一瞬間沒忍住, 沒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上天實在是偏心。

 她都忍不住要偏心了……

 不過大概是因為謝欽平時格外冷靜自持, 所以此時難得的這種樣子, 才顯得格外特別。

 而謝欽眼神漸漸清明,便想起了昨夜的事兒。

 她一個人睡得香甜,什麼都不知道,他不忍打攪她, 獨自失眠到深夜方才睡著。

 那時, 畫和詩集已經不是擾亂謝欽的東西,擾亂他情緒的, 歸根結底只有一個人——尹明毓。

 連婢女都看出他的情緒,尹明毓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她那樣聰慧敏銳的人,除非不在意,否則根本不可能遲鈍。

 謝欽真正介意的, 是尹明毓的態度。

 他從不曾如此過, 還未理清楚該如何應對, 於是立即從尹明毓身上抽回眼神, 徑自起身穿衣。

 尹明毓:“……”

 瞬間就不可愛了。

 既然謝欽已經醒了,尹明毓便也不磨蹭,抓緊穿好衣服,下床梳洗便催促銀兒早些安排早膳,她請安回來就要喝老鴨湯!

 謝欽聽著她中氣十足的聲音,胸口不由自主地發悶,只能轉身眼不見為淨。

 謝老夫人為了謝欽好好養傷,先前發話免了他們晨間的請安,不過尹明毓起來還是會出門轉一圈兒,權當散步。

 謝欽的肩傷只要不扯動,也不影響他行走,是以謝欽回京後也沒有斷了請安。

 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到正院,謝夫人已經坐在暖房裡和謝老夫人說話。

 今日是除夕,整個京城一醒過來,外頭便爆竹聲不斷,謝策的啟蒙先生休假,謝策便也跟著休息,在屋裡極有活力地跑來跑去。

 他一見到他們過來,便飛奔著跑向兩人,嘴裡還喊著:“父親!母親!”

 尹明毓順手擋住他的衝勢,隨即向謝老夫人和謝夫人行禮,閒聊了幾句,便告辭欲離開。

 謝老夫人問她:“你急得什麼?”

 尹明毓誠實,笑呵呵地答:“祖母,我教人做了瓦罐老鴨湯,在院裡等我呢。”

 謝老夫人得到這麼個回答,竟是也覺得不意外,擺手趕她走,“走走走,快去喝你的湯去!”

 謝策一臉嚮往,也想喝。

 尹明毓便道:“稍後讓人送來一罐。”

 他們離開不久,尹明毓果然讓人送來了一罐。而謝欽坐在桌旁,見只尹明毓面前有一罐老鴨湯,才知道尹明毓送走的是原本他那罐。

 更氣悶了。

 尹明毓見他盯著她的瓦罐,良心使然,便道:“郎君,你我喝一罐湯吧?”

 謝欽答應了,親自拿著勺子盛湯,每一勺都極實誠。

 尹明毓慢條斯理地喝完一碗,再去盛時,勺子只能撈出一點湯和配料渣,不敢置信地看向謝欽,很想問:你不是剋制嗎?不是養生嗎?喝多了不嫌撐嗎?

 謝欽不緊不慢地喝湯,抬眼還問:“怎麼?”

 他一轉眼,視線又落在湯勺上,問:“可是我喝得多了?我碗裡還有些……”

 說著,他便要抬手端他的湯碗給尹明毓。

 尹明毓扯起嘴角,婉拒了。

 她絕對不是嫌棄,她是理虧,誰讓她先送走了謝欽的湯?

 反正她還有豆沙包。

 而謝欽雖是微微紓解了些氣悶,瞧她沒吃好,又不忍心,膳後便吩咐婢女明日早膳再為尹明毓準備一份老鴨湯。

 晚間守夜,謝家所有人祭祀過祖先之後,都聚在主院。

 謝家主與謝老夫人、謝夫人坐在一處說話,謝欽作陪。

 外頭的爆竹煙花不絕,厚實的窗紙也擋不住煙花驟然劃破的絢爛。

 尹明毓心癢,謝策也一直趴在窗戶邊,不管能不能瞧見都透過窗紙向外瞧。

 終於等到天黑,尹明毓穿上毛披風,謝策也一溜煙兒爬下椅子,要跟她一起出去。

 謝老夫人沒攔著,只教婢女給謝策多穿些。

 謝家主瞧著尹明毓和謝策的身影消失在屋內,撫著鬍鬚,帶著幾分溫和道:“策兒開朗了許多,極好。”

 謝欽側頭望著門出神片刻,也默默起身,穿上氅衣出去。

 謝家主注意到,撫鬍鬚的動作一頓,不苟言笑道:“景明……也開朗了些,嗯。”

 謝欽問過侍從,一路走到園中,在迴廊下駐足,看向梅樹旁一大一小兩個至親之人。

 園中掛滿燈籠,昏黃的燈光,照應在尹明毓的臉上。她始終含著笑意,正指著梅花興致勃勃地說著什麼,謝策也在附和。

 時不時有煙花在夜空中綻放,她的眼裡便映出絢爛的光。

 這場景在謝欽眼裡,溫馨至極,美如畫卷,他情不自禁地嘴角上揚。

 而遠處,尹明毓和謝策說的事兒,絲毫跟“美如畫卷”不相干。

 尹明毓道:“紅豆沙、松仁、杏仁……蒸糕、青圓……萬物皆可捏梅花。”

 謝策仰頭,雙眸明亮地問:“好吃嗎?”

 尹明毓煞有介事地點頭,“是要好吃些,吃食不都講究個色香味兒俱全嗎?”

 謝策便道:“要吃。”

 尹明毓也想吃,“明兒便讓膳房做。”

 謝策認真地點頭,“明兒做。”

 謝欽一走近,便聽到兩人煞風景的話,立時便收起臉上自作多情的笑,還輕輕瞪了尹明毓一眼。

 他神情轉變太過明顯,尹明毓瞧見,後知後覺地確定,謝欽這兩日確實極為不對勁兒。

 不過文雅人嘛,毛病多些也是正常的。

 而對謝欽這樣又板正又文雅的彆扭之人,尹明毓眼神微微一動,便只走過去,輕聲問:“郎君,你心情不好嗎?”

 終於要發現了嗎?

 謝欽故作冷淡地瞧了她一眼,不言語。

 尹明毓藉著披風的遮擋,悄悄將手伸進謝欽氅衣大袖中,摸到他的手,往他手心裡鑽。

 隔了兩日,才想要哄人,若是輕易教她哄好,定不會珍惜。

 是以,謝欽推開她的手,便沒有其他動作,淡淡道:“你莊重些。”

 尹明毓的手還在他氅衣裡,當即便窺見他的口是心非,心下腹誹,手指劃過他的手腕內側,一點點向下滑,直到手指穿過他指間,握住。

 她輕輕依向謝欽手臂,聲音極輕,“郎君~”

 謝欽耳朵有些癢,想著夫妻緣分不易,他們又約定好坦誠相待,尹明毓也不知道他的情緒來源於何,這般冷待確實不妥。

 而且他身為男子,理應胸懷寬廣些,不能教尹明毓一個女子一直主動示好。

 謝欽很快說服了自個兒,立即回握住尹明毓的手。

 未免教人發現不甚莊重,他還調整了大袖,將兩人的手遮得嚴嚴實實、不著痕跡。

 尹明毓得到他回應,以為沒事兒了,本想收回來的,但她一動,謝欽的手握得便緊了些,力道不重,卻不許她抽離。

 尹明毓便放棄了,和謝欽並排站在梅花樹下,看著謝策像只快樂的鳥兒似的跑跳。

 三人在外待了兩刻鐘左右,方才回了正院,繼續守歲。

 尹明毓不可能幹坐著守歲,提前請示過謝老夫人,便讓人準備了酒菜,一家人圍爐飲酒。

 晚些時候,姑太太和白知許到了,謝家主規矩重,尋常用膳也就罷了,卻不好與庶妹、侄女、兒媳婦在暖房裡守歲,因此早就獨自去了堂屋。

 謝欽回來後,也與父親一處。

 暖房內,白知許湊到尹明毓身邊兒,笑容帶著幾分曖昧道:“表嫂表兄好興致,還一道賞梅賞煙花。”

 她平常知道表嫂去處,肯定要去尋的,只是今日得知表兄一起去了,這才沒有跟過去。

 尹明毓哪能教她的話臊到,兩根手指捏著酒杯,反過來戲謔道:“表妹明年若是訂了婚,興許下個冬便有表妹夫陪著賞梅賞煙花了。”

 白知許除了父親早逝,未吃過苦楚,父母感情好,到謝家,謝家也是人員簡單,又見著表兄表嫂感情融洽,自然是嚮往夫妻情篤的生活。

 但她一個閨閣女孩兒,對這種事兒面皮薄,尹明毓還未說什麼,便害羞地紅了臉,說不出話來。

 尹明毓瞧著少女嬌羞的臉龐,沒說什麼,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

 少女思春,本就是極美好的,誰沒思過呢?長大就知道了,還得是更愛自個兒的女子,更容易掌握主動。

 燭芯噼啪作響,謝策今年第一次跟長輩們守歲,熬不住,眼睛迷迷瞪瞪地漸漸闔成縫,小腦袋一點一點。

 尹明毓瞧見,蹭過去,手指輕輕戳他的腦袋,微微一使力,便將謝策的腦袋扒拉到另一側。

 謝策頭重,一個沒坐穩,身子也跟著腦袋傾過去。

 他要栽倒的一瞬間,一激靈,從睡意中醒過來,四肢揮舞著,穩住身體,兩隻小腳重新落在炕上。

 尹明毓拿穩酒杯,忍笑。

 謝策不知道咋了,傻乎乎地衝她笑。

 片刻後,他又開始犯困,這下子整個小身子都在打晃,一會兒前一會兒後。

 尹明毓就開始戳他肩膀,謝策往前傾,她就戳著他的肩膀向後,謝策往後,她又在後頭抵著他。

 謝策睡得嘴巴都微微張開了,但就是沒能好好倒下睡。

 姑太太坐在爐子旁,“得虧侄媳婦沒自個兒孩子,手忒欠。”

 “說得什麼話?”還得虧沒有孩子……

 謝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而後轉向尹明毓,嗔怪道:“你莫弄他,教他好生躺下睡。”

 尹明毓倒是對姑太太這句話沒什麼感覺,小孩子不拿來玩兒,等他長大些人嫌狗憎,再長大些一本正經,就不好玩兒了。

 不過老夫人都發話,尹明毓便扶著謝策的頭,將他放下,又隨手扯了被子給他蓋上。

 過了子時,謝老夫人也有些扛不住,謝夫人勸她去睡下,謝老夫人也未勉強撐著。

 其他人一直守歲到天亮,互相拜年,或送或得了壓歲錢,及至午後,方才得了空回去補覺。

 尹明毓戌時醒過來,見她又在謝欽身上,左右也醒了,一時半會兒又睡不著,手指便微微撥開謝欽的領口,輕輕摩挲他的鎖骨。

 謝欽感覺到癢意,一把攥住她的手,微微睜開眼,直接側頭,目光找到尹明毓,“明日還要回尹家,為何不睡?”

 尹明毓心下可惜沒見著昨日他初醒的模樣,側身躺著,手肘彎曲支起頭,直接問他:“郎君可是心情不好?為何?”

 謝欽摸到她指尖的涼意,攥著她的手放回到被子裡,沉默稍許,反問道:“你為何喜歡桃花?”

 尹明毓挑眉,雖不知他為何忽然有此一問,卻也坦然地回答:“辟邪。”

 “辟邪?”

 這個理由實在離譜,但又實在符合尹明毓的作風。

 而尹明毓的手在被子裡,也不甚老實,慢慢打著圈,慵懶道:“郎君不是見過我的桃木劍嗎?在我床頭自小掛到大的。”

 她又慢慢靠近,壓在謝欽的手臂上,問:“所以,郎君為何心情不好?”

 回答她,以為她喜歡桃花是因為韓旌嗎?

 謝欽緘默,頭一次難以啟齒。

 尹明毓輕聲問:“不是約定好坦誠相待嗎?”

 謝欽一翻身,單手撐在她上方,故意曲解她的話,貼在她耳邊,低沉地誘道:“那便坦誠相待吧……”

 尹明毓肩頭有些涼,看明白了他的狡猾,好笑地問:“明日不是還回尹家嗎?”

 謝欽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燭火輕輕晃動,帳幔上鴛鴦交頸,影影綽綽。

 ·

 第二日,兩人在婢女們悄悄交換的曖昧眼神中,神色如常地梳洗,準時坐上馬車出門。

 尹明毓是真如常,一上馬車便熟門熟路地奔著點心碟子去。

 謝欽是假正經,輕咳一聲,邀請道:“上元燈會,你我同遊吧?”

 尹明毓爽快地答應下來。

 謝欽立時眉目疏朗,便拿起書閒適地看。

 然而,尹明毓回孃家,便約了四娘尹明若去燈會玩兒,尹明若在待嫁不便出門的三娘尹明芮面前,欣然答應。

 燈會前幾日,白知許也與尹明毓說起燈會,想與表嫂一同去玩兒。

 尹明毓也是一口答應。

 等到燈會當日,謝策這小娃娃不知道從何處捕捉到她們要出去玩兒的事,也歪纏著謝老夫人,“要去看燈。”

 若是從前,謝老夫人定不會允許他在這時節出門,但自從年前他小病過一場之後,沒少在外頭跑,皮實的很,因此謝老夫人便沒有攔著,直接讓尹明毓帶著他去燈會玩兒。

 於是,當謝欽從前院回來接尹明毓出門,就發現她身邊跟著一個大的一個小的,兩個拖油瓶。

 帶著他們,還得帶更多的隨從護衛……

 謝欽的教養,甚少言語刻薄,但看到白知許和謝策的那一刻,他腦中就是閃過了這個詞。

 而白知許感知到表兄的情緒,尷尬地問好:“表兄。”

 謝欽冷淡地頷首。

 謝策就沒什麼心思了,蹦蹦跳跳地走到尹明毓身邊兒,小手握住她的手指,仰頭可愛道:“母親~”

 謝欽皺眉,輕斥:“不成體統,穩重些!”

 謝策眨了眨眼睛,便穩重地走到遠離父親的一側,穩重地牽著母親的手。

 謝欽吸氣,抬步先行。

 待到一行人到了燈會上下馬車,謝欽又看到了尹家馬車以及從馬車上下來的尹四娘。

 他的內心已經沒有波動,兩個拖油瓶和三個拖油瓶,沒甚區別。

 眾人匯合,尹明毓為白知許和尹明若互相引見,而後便直奔舉行燈會的長街——朱雀大街。

 朱雀大街乃是京城的主街,從京城南門始,至皇城門口終。

 上元燈會,是京城一年中最盛大的活動,一連三日不設宵禁,整座城徹夜不眠,整個燈會從外城一直延伸到皇城前的橫街。

 一個皇朝的欣欣向榮,最是能從百姓的臉上直觀體現出來。

 月色皎潔,天子腳下,長街上燈火通明,百姓們紛紛走到燈會上來,垂髫小童、耄耋老人、妙齡少女、倜儻郎君……一片昌平之象。

 因著白知許的容貌……還有謝欽的容貌,實在太過招搖,尹明毓一到街上,瞧見一個賣面具的攤子,便帶著眾人直奔過去,讓他們選。

 謝策坐在奶孃的懷裡,一眼便相中一隻紅狐狸的面具,伸出小手指著那面具,“母親,要!”

 尹明毓抬眼一瞧,那面具是成人的,邊讓攤主取下邊選中旁邊一張小的紅狐狸面具,讓謝策自個兒戴。

 謝策自然喜歡那個大的,可戴不上去,就接受了小的。

 小手扶著面具臉,在後頭說話:“母親,看我!”

 尹明毓看了他一眼,將紅狐狸面具遞給謝欽,而後又選了一張白色狐狸面具,系在腦後。

 那邊,尹明若和白知許也選好了面具,走過來。

 謝欽單手拿著紅狐狸面具,瞧著尹明毓的臉藏到了面具後,而後將手中面具系在腰上,付錢時又跟攤主買了一張白狐面具,扣在臉上。

 眾人這才繼續向前。

 尹明若聰慧,也有眼色,瞧見謝欽換面具的舉動,便輕輕扯了扯白知許,道:“白姐姐,咱們走後頭。”

 白知許順著她的視線,瞧了眼並肩而行的表兄表嫂,會意地點點頭。

 護衛們就不遠不近地護在他們周圍,是以童奶孃抱著謝策,跟在謝欽和尹明毓身後,也沒有走太近。

 前方,有沿街遊行表演的人,穿著各種傳統服裝,跳著祈福的舞,緩緩走來。

 謝欽握著尹明毓的手腕,往街邊靠了靠,護著她不教人群擠到。

 而後側頭看了看謝策等人,見他們都在護衛的保護之下,便又轉回來,觀賞表演。

 他們對面的二樓,是一群士子的文酒雅集之會,褚赫亦在其中。

 士子們聽到街上舞樂之聲,便知道是遊行表演開始,紛紛暫停吟詩論學,行至窗邊,推開窗戶觀賞祈福舞。

 褚赫端著酒杯,一眼便瞧見人群中極顯眼的謝欽,即便謝欽戴著面具,也從他身形氣質中一下子認出了他。

 實在是謝欽的氣質太過獨特出眾。

 褚赫揚聲喊道:“景明!”

 謝欽抬頭望去,兩人對視。

 褚赫微微抬起酒杯向他一敬,謝欽微微頷首回禮。

 燈會這樣的大集會,本就魚龍混雜,就在二人一來一回之際,有小偷趁著人多混亂,下手扯下一個男人的錢袋,轉頭便鑽入人群中。

 被偷的中年男人感覺到腰間不對,手摸了個空,一時氣急,便將矛頭指向身側的另一個年輕郎君,“小偷!”

 年輕郎君自然否認,兩人便從口角變為大打出手,漸漸便波及周圍的人。

 這時表演的佇列剛走過中間,百姓推攘之下,有幾人便被推進了祈福佇列,恰巧佇列中有一個人在表演噴火,火苗太長,躲閃不及燒到了一人的衣衫。

 “火!火!”

 “救命!”

 周遭的人有的躲避,有的上去撲火救人,有的擁擠之下動彈不得,互相踩踏……

 霎時便一片混亂。

 謝欽立時便抬手要護尹明毓向後退,尹明毓卻留下一句“你去照看四娘和表妹”,已經向謝策擠去。

 謝欽沒抓住她,只得回身去尋白知許和尹明若。

 而謝策坐在童奶孃懷裡,前一秒還在為噴火驚奇不已,下一秒,童奶孃連抱都抱不穩,歪歪扭扭地隨著人群移動,護衛們也被衝地四散。

 一個賊眉鼠眼、個頭矮小的男子擠到童奶孃身邊,伸出一隻粗糙的大手,掐住謝策的細胳膊,毫不留情地扯。

 謝策痛地叫了一聲,但叫聲淹沒在喧鬧的人聲中。

 唯有童奶孃,聽得真真的,但擁擠之中,本就行動不便,雖極力護著謝策,卻也怕弄疼他,抵不過歹人的力道,尖叫著驚恐地看著小郎君一點點從她懷中遠離。

 忽然,一隻素手鉗制住那人的手腕,隨後另一隻手一巴掌重重地甩在歹人臉上。

 正是尹明毓。

 而歹人猛地被打,疼地一懵,搶孩子的動作便緩了下來,手上也鬆了些。

 童奶孃滿臉是恐懼的淚,一見少夫人打了歹人,連忙踮起腳奮力搶回謝策,同時尖聲喊護衛們。

 她的聲音警醒了歹人,歹人瞬間眼神狠厲地看向尹明毓,便一手摸向腰側,一手推開擋在中間的人。

 他極有可能是窮兇極惡的亡命之徒。

 尹明毓心中一凜,用她蹴鞠的腳力,毫不猶豫地一腳照著歹人的下三路狠踢過去。

 “啊————”

 淒厲的叫聲瞬間響徹周圍,一瞬間,所有人都停下了動作,向叫聲處看過來。

 整個燈會似乎都靜了。

 歹人手中的匕首落地,手捂向襠部,疼得幾欲昏厥,卻因為人群擁擠,倒地不能。

 二樓,褚赫的酒杯掉落,士子們下意識地也跟著一疼。

 歹人周圍的人,看著他痛苦地翻白眼,悄悄後退,驚恐地望向尹明毓。

 有個小娘子一直仔細護著的花燈,也掉落在地,聽到旁邊人驚呼“著火了”,才連忙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踩滅。

 護衛撥開人群,立即按住歹人,根本不敢瞧自家少夫人。

 唯有謝策,已經忘了害怕,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尹明毓,覺得她的身形極高大,興奮地喊:“母親!”

 尹明毓教護衛撿起匕首,緩了緩心有餘悸的情緒,才透過人群自動自發讓出來的路,走向謝策,若無其事地應道:“嗯。”

 滿是高人的雲淡風輕。

 周圍人不管高低,全都帶著仰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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