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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養妻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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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中元夜宴(上)

 “姑娘, 請。”

 集英殿內,宮人或端茶盞,或引路隨行, 殿柱巍峨,士卒往來守立, 端得一派井然有序之姿。

 待姜歲綿同虞氏他們一同入了座, 最開始引路的小太監便默侍在她身側, 是片刻也未曾離的。

 隨著眾人相繼由宮人引入殿內, 原本有些空闊的宮殿也多了幾分人煙氣。小姑娘端坐於位上,前頭不遠就是高高的殿階,望到頭了,就是那至高無上之位。

 只是與往日不同,這次那龍椅旁多出了一把同樣華貴的椅子, 椅外有薄紗懸掛。

 想來那就是太后坐的地方了。

 宮樂響在耳邊, 飄飄的,讓姜歲綿的思緒也飄了起來。

 這並非她第一次來這夜宴之上, 上回萬壽節,她給雍淵帝揣來了新的生辰禮。

 就是有點硬, 還不如糖果子呢,好歹還能吃。

 小姑娘抿抿唇, 倏地有些餓了。

 正巧這時宮娥端盞上前,先是放了些茶點, 然後依次擺了好些釉碟, 裡頭的膳食模樣精巧, 魚肉都是順著紋理片成了牡丹樣式的。

 虞舒看著碟上飄著的霧氣, 不自覺皺了皺眉。

 夜宴事重, 這些吃食按理說御膳房早早便要備好, 呈上來時早就涼了,這是各府都心照不宣的事。可眼下這些看起來...

 怎麼倒像是剛做好的?

 而且——桃花軟酥、醪糟湯圓...竟都是最合歲歲胃口的。

 虞氏的眉頭皺的更緊了。

 她似乎錯估了賢妃看重歲歲的程度。

 一旁的小姑娘可不知道自己孃親在思慮什麼,她拿起離自己最近的一塊牛乳菱粉糕,塞給了虞舒。

 雍淵帝未至,眾人自是不敢動筷的,私下用用點心倒是無礙。可是論在場的臣子、女眷們,又哪裡有人有這個膽量?

 都恨不得把自己變成個木頭樁子才好。

 被投餵的虞氏無奈地看了自家女兒一眼,也沒拘著她,只是將身子稍側了側,將她擋在了裡頭。

 等少女一小半點心用完,集英殿內已無虛席。

 姜歲綿咔嚓咬下一口銀酥握,正吃著呢,倏地覺得有人將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她微抬起眸,循著那視線看了過去。

 哦,原是蕭祈。

 她輕易瞥開眼,淡定地又吃了一口手中的點心。

 皇子席中,蕭祈定定地瞧著一個方向,良久都未曾眨過眼。直到少女朝他望過來的那剎,他喉頭滾了滾,竟是連呼吸都頓住了。

 他已數不清有多少個日夜,未曾見過她了。

 恍若隔世,一別經年。

 他放在膝上的手顫了顫,正待起身走去,左側卻突然傳來了些響動。

 “大皇兄傷好了?”二皇子叫宮人引著,在蕭祈旁邊落了座。

 蕭祈的動作叫他一阻,霎時頓住了,“已無大礙。”

 他思過幾日,來之前還特地換了身長裳,面上確實挑不出什麼錯。此刻雖答著蕭祿的話,他的目光卻還頓在原處,不捨得移開半寸。

 二皇子順著往旁瞧了瞧,臉上興味的笑驟然凝住了。

 頓了好半晌,他才輕聲道了句:“好在皇兄不喜那姜家女兒。”

 蕭祿心中難得不合時宜地生出了一點同情的情緒,可他話音剛落,卻見那邊的人將視線轉來,與他道:“二弟慎言。”

 二皇子呼吸微滯,他看了看蕭祈,又看了看那邊不遠的姜歲綿,不知想起什麼,神色愈發複雜。

 他還待開口說些什麼,卻只聞得外頭的通傳太監扯著嗓子,高聲稟了句。

 一時間滿殿的人都跪了下去,齊齊的請安聲在殿內迴盪開。姜歲綿隱在人群裡,含著塊未曾嚥下的點心,粉頰微鼓。

 侍在帝側的大太監彷彿聽到了句輕淺至極的輕笑聲,可等他小心抬眼望去時,卻又什麼都沒瞧見。

 雍淵帝坐於高座之上,卻是與當初盛雲寺前那個好似簪纓世族的貴公子全然不同。

 帝王威儀盡顯,哪怕只略一低眸,都存著難以言喻的迫人威懾。

 “太后身子不適,無需再待了。”他淡淡道。

 在雍淵帝話落的那一剎,停頓的宮樂再一次奏起,縹緲的琴音被沉嚴的鐘鼓之聲取代。

 與孃親一同坐回去的小姑娘舀了一顆醪糟湯圓,軟糯的皮子裡藏著綿軟的紅豆餡,溫溫的,再伴著微微酒意的甜汁,最適合因用太多點心而有些噎的時候用。

 姜歲綿一邊用著,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遠處那有薄紗遮掩的華椅上。

 太后設宴,太后卻沒到,就好像是今上設得似的。

 “歲歲~”

 “歲~歲~”

 小姑娘正出著神,身旁的位置就突然一暖,不知是何時擠過來的珠珠小心翼翼地從旁邊探出腦袋。兩人藉著樂聲的遮掩,就這麼咬起耳朵來。

 視線被人擋了泰半,蕭祈目光一閃,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他不著痕跡地偏了下身子。

 可不到半刻,卻見原本正小聲說著話的少女將目光一轉,看向了安親王的席位。

 大皇子隨之望去,只見那方端坐著的親王世子亦是直直地望向小姑娘的方向。

 含情脈脈。

 蕭祈的眉險些擰到了一起。

 而此時的姜歲綿...

 “柿子他真的可慘了。”潯陽郡主俯在人耳邊,持續碎碎念:

 “平王府上的人隔幾日就要來我們府上一趟,還想著法子要見柿子,母妃說平王府裡有一個姑娘,說是外嫁女所生,後不知為何過繼給了兄長養著,年歲正好,叫晴,琴...”

 “琴什麼我記不清了,”珠珠胡亂一搖頭,貼在小姑娘肩上,“反正母妃說柿子大抵是被他們看上了,想要結親,親上加親。”

 姜歲綿的眼神恍惚了瞬,不知怎的又回想起七夕那夜擺在她眼前的諸多畫像來。

 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郡主黏著她,把後續給翻了個清楚。

 她道:“後來此事叫父王知曉,他把柿子揪到書房,叫柿子仔細回憶是何時招惹了平王府的小娘子。”

 “柿子想了半天,才對著父王手裡的藤條道許是還在宮裡的時候被那小娘子瞧見了,貪圖他的美色。父王聽完,連夜找匠人把王府的牆砌高了三寸,說就算天塌下來,他都不可能跟平王府結成親家。”

 “就連這次來參加宮宴,父王都讓母妃給柿子挑件裹得最嚴實的。”

 明明是件有點悽慘的事情,但和姜歲綿挨在一起後,珠珠說話的語氣都歡快了幾分,也就顯得她這段的悲情意味沒那麼重了,反倒是有些好笑。

 就是不知這笑意裡有沒有先前她不小心出了京,而世子卻正正好留在歲歲身邊,甚至比她多吃了幾顆桃兒的緣故。

 大抵“幸災樂禍”,不過如是。

 席宴上已慢慢盪開了酒氣,那些推杯換盞之事都與二人無關。

 聽了一肚子王府“秘聞”的小姑娘望著蕭饒安身上的長裳,只覺得有些熱。她叉起碗裡冰冰涼涼的楊梅就塞進了嘴裡,還順手給珠珠餵了顆。

 小世子眼中的淚意更濃了。

 珠珠含著水潤多汁的楊梅,身子挪啊挪,與姜歲綿身上那抹湖水藍色愈貼愈近。

 被接連投餵了好幾顆後,潯陽郡主看著桌上擺的滿滿登登的小碟,忽而道了句:“歲歲桌上的東西,和我桌上的不大一樣。”

 姜歲綿戳向楊梅的手一頓。

 珠珠張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殿內的樂聲卻倏地停住了。

 舞妓們水袖輕展,幾尺紅綢緩緩織成一方雀籠。漫天桃花落下,配著殿內明滅的燈火,引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清揚的箏聲驟起,籠中的人緩步輕移,面上掩面用的面紗薄如蟬翼,將落未落,彷彿只要人輕輕一拂袖,就能徹底窺得那紗底所遮掩著的魅色。

 她踩著綢上的粉桃花瓣一點點上前,細腰輕搖,步步生蓮。

 小郡主看著險些飄到歲歲身上的桃花,嫌棄地拂開了些:“怎麼突然換了人,這跳的還不如之前的那個呢,我父王新納的小妾那腰肢都比她好。”

 珠珠聲音極小,姜歲綿卻是聽得再清楚不過的,原本有些出神的小姑娘忽而勾起唇來,笑得明媚燦爛。

 像是昏暗的夜裡霎時點亮了滿天的燈火,星眸慢轉,月華方羞。

 竟是叫人看得有些醉了。

 這一幕並不獨獨珠珠一人瞧見了。早在看清那面紗下所掩樣貌之時,蕭祈瞳孔驟然一縮,垂在身側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擔憂,惶恐,自責,還有些許慶幸...數不清的情緒摻雜在他晦暗的目光裡,再未從姜歲綿身上移開過。

 已多長了幾歲的小郡主面色驀地變得紅撲撲的,都有些發燙。她一如當初糰子時般捧著臉,低聲念念:“歲歲笑起來...可真好看。”

 此刻那端坐於高座之上的人,心裡也是同樣的念頭。

 他輕搭於椅上的手微顫了顫,似乎在壓制著什麼。

 樂聲漸隱,身處中位的女子穿著薄紗製成的紅色羅裙,向上首處柔柔一拜:“菡萏恭祝聖上、太后聖體永安,福壽綿長。”

 半掩的面紗恰到好處地被風吹去,只餘一句怯怯惹人憐惜的:

 “臣女學藝不精,望聖上寬恕。”

 侍在雍淵帝身邊的曹陌直至此時,方才看清那獻舞之人的樣貌。

 他眼睛一圓,險些握不住手裡的拂塵。

 有大臣偏了偏身子,好奇地朝相熟的同僚問上一句:“這是哪家的女兒?”

 底下的姜府眾人面色冷凝,姜淮接杯的手一緊,盞中的酒生生灑了大半。

 旒珠之後,帝王眸光淡淡,指尖輕輕摩挲著手中的青瓷茶盞。

 “既知不精,還要獻到朕跟前來。”

 “砰——”瓷塊四濺。

 拜在階下的人膝骨一疼,直直叩在了滿地碎瓷之上。

 舉殿皆靜。

 可不過轉瞬,滿殿的人就齊齊埋首跪伏在地,似乎想把頭摁到磚石裡去,生怕晚了一息就會引來禍事。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姜歲綿愣了愣,才起身想要一同拜下去,一直默不作聲守在她身後的小太監卻在此時伸出手,虛虛擋住了她。

 小姑娘下意識仰起頭,朝殿上瞧去。

 只見那高高的殿階之上,帝王的唇微微一動。

 恍惚念得一句:“歲歲,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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