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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養妻錄(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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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淑妃

 姜夫人離開了。

 眼下屋內除了僕從, 就剩下了姜歲綿和林苓兩個。

 “林姑娘為何非要見我?”姜歲綿隨手給人倒了杯茶,出言問。

 林苓捧著盞,源源不斷的熱意從壁身傳到掌心, 她身上積攢起的寒意霎時被驅走了泰半。

 她看著眼前人燦如星月的眸,低下眉, 緩緩言道:“還未曾恭祝姑娘, 要做皇后了。”

 “姜姑娘良善, 想來日後也定會是個頂好的皇后。”

 小兔子唔了聲。這麼多日被誇下來, 不習慣也變成習慣了,故而眼下連臉色都未怎麼紅。

 但...

 你特意過來就是為了來誇她這一回麼?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對勁,但好像眼下的情形又確是如此。

 林苓將那些吉祥話說完,目光便放在了自己旁側。

 “自那日後,林苓便再未有機會遇見姑娘, 這一耽擱未成想竟耽擱到了今時, ”她看著赤金鞋面上被雕成錦鯉模樣的寶珠,似有些歉意地對著姜歲綿言道:“如今夏日已過, 倒是有些不合時宜了。”

 “多謝姑娘。”

 小姑娘望著她,道了句:“無妨。”

 女子並不意外她的答案。

 林苓對人淺淺勾起個笑, 又伸出手,像是想從婢女手中把東西接過。

 她旁邊的丫鬟一直低斂著眉, 直到此時方才有了些動作,稍稍把手往前一遞。

 但許是漆盤打磨的過於光滑, 兩人相接時女子手一晃, 竟是沒能接穩。

 托盤直直墜下, 卻是正巧砸在了林苓膝處, 發出一聲悶響, 緊接著才因著撞擊又一個翻騰, 砸上了地。

 “砰——”

 木盤砸下,裡頭的東西落了一地,染了塵。

 從人伸手到衣裙散落一地,一切不過瞬息。

 等人兒反應過來時,剛剛還與她言笑晏晏的林苓已是痛苦地捂住了膝,面露蒼白。

 姜歲綿眉頭倏地一蹙。她站起身,一邊往人那挪了過去,一邊喚道:“青棠,去拿傷藥來。”

 小丫鬟正要應聲,卻叫林苓開口阻住了。

 “是我不好,怎好再勞煩姑娘身邊的人,”她額上浸出冷汗,言語卻是堅定,“讓香楠去罷,青棠姑娘只管指個路就好。”

 香楠,是她所帶婢女的名字。

 青棠愣了下。這拿個藥膏原本並非什麼費力的事,林姑娘這麼一說倒是更麻煩了。

 但不只是她,很明顯,被提及的另外一人也怔住了。侍女抿直唇:“姑娘身邊不好離人,我...”

 姜歲綿看著捂著傷處似是疼極的人,又抬眸看了眼那廂的婢女,忽的出言吩咐道:“青棠,孃親屋裡東南角的匣內應備著調好的藥,你帶她去一趟便是。”

 小丫鬟更懵了。

 夫人?

 主子莫不是忘了她們院裡那一屜子的珍珠紫玉膏了?

 不過青棠雖有不解,可她向來都是姜歲綿說什麼她便做什麼的。此下也來不及多思,扯著人就往外頭走了。

 林姑娘還疼著呢,這人也不知道心疼著些。更何況...

 她們姑娘離不得人,她姑娘就離得了麼?儘早拿來她才好回到主子身邊的。

 兩人的身形漸漸遠了,直至再也瞧不見。

 姜歲綿回過眸,看向自個兒身前的人,“你...”

 就在此時,變故陡生。

 那人猛地向她傾了過來。

 “別入宮。”

 淺到極致的三字響在小姑娘耳邊。下一剎,捂住膝的人已重新坐直了身子,表情依舊痛苦。

 與傾身之前的模樣不變毫分。

 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姜歲綿的錯覺般。

 隱在暗處的影衛皺了皺眉,存於指尖的力道終究是卸了下來。

 不一會的功夫,侍女拿著手裡的傷藥,火急火燎地闖進了屋。青棠追在後頭,大口喘著氣。

 她錯了,原來對方還是挺護主心切的。

 藥膏的清苦味漸漸在屋內蔓延開來,小姑娘盯著人腿上的青紫,良久無話。

 上藥並不是個很耗時的活計,林苓膝間的痛感很快便被涼意所取代。

 她輕輕捋下自己挽好的脛衣,由婢女攙著站起身,低聲再次道了次謝。

 “只是不慎又髒了姑娘的衣裳,總不能就這麼還了。”女子看了眼漆盤中自拾起後便慌忙壘在一處的襦裙,緩緩道:“待五日後林苓將其打理乾淨了,再給姜姑娘送來。”

 五日,正是雍淵帝生辰的後一日。

 姜歲綿目光閃了閃,依舊道了無妨二字。

 侍女看著由青棠遞過來的木託,眉心不著痕跡地跳了下。

 她們來時拿的什麼,走時就仍舊是拿的什麼。

 什麼都沒留下。

 只是在跨出門檻的那剎,林苓回過頭,望著似是想送她一送的人,輕聲道了句:

 “這幾日天色不好,路上泥濘,姑娘還是莫要出門了...免得弄髒了鞋襪。”

 外間烏雲蔽日。

 要下雨了。

 還是一場大雨。

 *

 “臣妾見過聖上。”

 淑妃已數不清自己有多久未曾見過雍淵帝了。

 先皇重欲,如今皇座上的這位卻未承襲他父皇半分。

 她也曾試圖爭寵過,可是到頭來,卻連養心殿的大門都未能踏入。

 雖是如此,但那時的她自恃貌美,又不缺才情,自不肯輕言放棄。

 淑妃算準時機,堵在了御花園不遠處的甬道上。

 她截到了他。

 可那人倚坐在御輦上,神色淡漠到了極致。

 哪怕是她豁出去尊嚴不要的求歡,換來的也只有那句冷冰冰的:

 “淑妃好好撫育皇四子罷。”

 她對上帝王的瞳眸,那眸深邃如淵,卻沒有她丁點容身之處。

 淑妃知曉,若是自己再這麼糾纏下去,四皇子的母妃怕便不再是她了。

 他能予她,自然也能予旁人。

 今上的冷浸到了骨子裡,連血都帶了霜。

 就好像世間萬物於他,都無甚意味。

 龍輦從她身側穿行而過。她福身跪在那,得不到他的垂幸。

 正如如今。

 養心殿中不過短短一霎,跪在階下的妃子腦中卻回閃過良多。

 直到那淡淡的“平身”二語響起,才將她腦中浮現出的記憶全部驟然打破。

 高座上的帝王手中硃筆未停,言語中是慣常的冷清:“淑妃來此何事。”

 女人攥著食盒的手猛然一緊。

 “臣妾...”她緩緩站起身,先將手中之物交由宮侍捧著,又自個兒伸出手,把上頭的盒蓋掀開了來。

 描金象牙鏤空雕提食盒內,靜靜躺著一盞剛從爐上煨好的梨湯。清澈的梨水間依稀還可瞧見銀耳、烏梅等物,最是清潤不過。

 她仔細妝弄過的臉輕輕抬起,好將自己的容顏盡數呈在人眼前。

 “臣妾聽聞前陣時日聖上曾不慎染了風寒之氣,眼下日頭寒涼,妾身親手燉了梨湯,想請聖上賞臉嚐嚐。”

 淑妃聲音放的極柔,可謂將小意溫柔這四字詮釋到了極致。雍淵帝微垂下眸,予了一分眼神與她,“梨湯?”

 帝王神色平靜,彷彿此問不過隨口一提,女子的呼吸卻頓時停了下,彷彿連心跳都要一同止住了。

 “放那罷。”

 聽著這平平的三字,淑妃緊繃的心絃微鬆了幾分,心底也不由湧出些喜色。可她面上仍控制得極好,沒顯露出半點。

 探聽來的訊息果真不假,雖不知為何,但聖上近些時日的確好飲梨湯。

 這些安排總算沒有白費。

 數念一齊在淑妃腦中裡閃過,她定了定心思,卻是又一次大膽開口道:“政務繁多,聖上卻也要多顧及自己身子才是...”

 “不若先歇上一歇,也好驅一驅寒。”

 “這湯涼了,便失了驅寒的功效了。”

 她言辭多懇切,端得是一副情深意切之態,但侍在君王旁側的大太監卻是不由多看了她一眼,方才不著痕跡地垂下了眉。

 淑妃娘娘今日...倒是反常。

 倒不是她神態哪裡不對,只是今上難得應下,按理而言娘娘自己也該知曉這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

 此事到此便該終了,而非繼續提出這點看似關心則亂的請求。

 有些過了。

 更何況喜這梨湯之人...

 嗅聞著空氣中稍濃的甜意,內侍懷中的拂塵向上挪了挪,藉機遮掩住了自己嘴角。

 不過更讓曹陌意外的是,奏本閉合,手執御筆的人往食盒處看過一眼,並未直言什麼。

 只淡淡喚了一聲他的名姓。

 大太監兀地抬眼朝人覷去,神色中還有些尚未來得及藏好的驚疑。

 對上帝王的投來的目光,他微不可察的頓了瞬,方沉穩地弓了下身子。

 他走到淑妃處,如常驗過毒,這才給旁邊捧著紅釉四魚紋碗的小太監遞了個眼神過去。

 手捧梨盞的內侍正要呈上御前呢,卻被人給阻住了。

 淑妃摘下指上鋒銳的護甲,指尖沿著碗沿輕輕一滑,竟是直接從宮人手中將東西給接了去。

 她徑直走到那方御座前,盈盈一跪。

 “婢子粗鄙,總不若臣妾心細。還是妾身來罷。”

 這便是要侍膳了。

 看著妃子這一系列舉動,曹公公連銀針都還未來得及放下的手忽的一顫。

 這,這,這...

 雍淵帝淡淡放下筆,居高臨下地望了眼跪侍在旁的人。

 迎著他的目光,淑妃背後驀地浸出身薄汗來。

 好似她心底那許多的算計都被人挖出,赤/裸地曬在了陽光之下,一覽無餘。

 這種惶惶不安之感,她三年前也曾有過。

 只是終究讓她躲了過去。

 可見即便是今上再料事如神,也會有錯漏之時。是人便會有疏漏。

 她胸口起起伏伏,總歸是重新穩了下來。

 開弓沒有回頭箭。

 許是覺得養心殿內空寂,又許是想讓自己的舉動更合宜些,淑妃屈膝跪著,嘴上除了雍淵帝,更是順帶著提起了皇兒。

 四皇子,好像是他與她之間最為緊密的那層聯絡。

 可惜淑妃從未想明白,為何他予了她希望,又要生生將其掐滅。

 三位皇子均成,只要有他們在一日,她兒就永無出頭之日。

 哪怕她能騙自己幼子更易得父親偏疼些,可這點微末的自欺欺人現下也徹底散了。

 立後啊...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她本可以再騙自己一陣的。

 淑妃執著勺,狀若隨意地在碗中攪上一攪。等再抬起眸時,其中懼意微斂,只剩下一廂真情。

 小塊的梨肉與銀耳混著,盛在那同色玉勺中。

 雍淵帝看著她的動作,薄唇輕動,卻是提及了件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淑妃的指尖,倒是別緻。”

 淑妃握勺的手微微一顫,纖纖玉指上所呈的並非尋常指甲有的肉粉之色,而是由蔻丹染就的紅,上頭還鑲了幾朵通透純淨的琉璃花。

 眼下指尖輕擦過碗壁,丹紅指蓋上一眼望去便分外精巧,也不知那人是如何做到的。

 那手的主人抿了抿唇,勉力露出個笑來:“是妾身邊的宮女染的,聖上若是喜歡——”

 淑妃一邊答著話,指尖卻是不由蜷了起來。假若再細心些,便可發現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之色。

 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麼,不會,不可能...

 她心緒未定,那遲遲未有動作的君王卻在此時毫無徵兆地伸出手,將她手中所捧溫熱的梨水接過,遞到了唇邊,一飲而盡。

 袖袍寬大,淑妃眼底卻映著他微微沾溼的唇,以及輕滾的喉頭。

 一時間,她恍若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怦怦而動。

 “下去。”她聽他道。

 小半刻後,淑妃回眸對著自己身後閉合的殿門,緩緩屈下發軟的膝,拜了一禮。

 養心殿內,曹陌看著那廂的帝王,遲疑地喚了一聲:“聖上...”

 明黃座椅上,雍淵帝正襟坐著,骨節分明的食指不緩不急地置於喉處。

 原本空了的紅釉碗中,再次蓄上了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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