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和親的隊伍正式進入草原,草原廣袤,卻又少有人煙,一連數日,明窈都沒見過除了送親士兵之外的人。
時值九月,原野蒼茫,天空中大片的雲積聚,偶有幾隻鴻雁掠過,轉瞬即逝。
遠處的草已經冒出黃尖,黃綠交接,登上野山坡遠眺,一眼望不見邊際,心頭頓生廣闊感。
打出了關,整個和親的隊伍陷入一股詭異的壓抑和緊迫,原本只有白天趕路,現在卻是日夜兼程了。
草原上沒有能過夜的地方,領隊的將軍也不許紮營,實在走得累了,就停下車馬原地休整,左右不過一個時辰,又要踏上前行的路途。
之前置辦防身武器的時候,明窈並未多想,只是覺得人生地不熟的,手裡有點東西,也能安心。
可在草原上走了幾天,她也被這種氛圍感染,每日眼睛都不敢合上,稍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得她抓緊袖裡的匕首。
好不容易聽領隊的將軍說,他們距離拔都兒部的臨時部落已經很近了,大家休息一夜,等第二天傍晚就能抵達。
明窈無法分辨她的心情,一方面能結束長途跋涉,另一方面又對即將到來的未知感到恐懼。
——草原遊牧族。
這對於她實在是個太陌生的詞語,她曾熟讀詩書禮義,看遍山川遊記,甚至是公子們最喜歡的投壺遊戲也能略通一二。
但草原上的人少,連遊記的記載都不多。
若非此番奇遇,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和草原有一丁點兒的牽扯。
懷著忐忑又微怯的心情,明窈在馬車內睡了最後一晚。
可是誰也沒想到,等眾人奔波數月,好不容易到了約定的地點後,只見四周盡是荒涼蕭瑟,野鴨子撲稜著翅膀,茫然四顧,看不見一個人。
空地上只餘下些挪不走的圍欄,地上還能看見木樁固定過的痕跡。
士兵上前檢視,拱手道:“回將軍!前方草地上有牛羊啃食過的痕跡,然新草已經發芽,這裡的人估摸著已經離開半個月了。”
話落,隊伍裡頓時響起細碎的議論聲。
明窈不知前情,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很快便聽見帶隊將軍的厲呵。
“肅靜!”
“吩咐下去,就地休整!”
草原上辨別方向本就困難,領隊的將軍姓田,是禁軍中的一個校尉,護送公主和親,除了路上艱苦點,應該沒什麼難度。
和親的首領帶著整個部族都不見了,和親的隊伍又不能直接回去。
田壑同部下商議後決定,派出十個三人小隊,攜帶訊號煙花,分別前往不同的方向,找尋離開的拔都兒部族人。
至於他還是帶領大部隊,護送公主往前。
士氣低靡,田壑索性叫人在此休整一晚,等轉天天亮再出發。
火把照亮黑夜,明窈沒有下馬車,分到兩塊又粗又硬的乾糧,用熱水泡軟,才吃了兩口就吃不下了。
她把剩下的乾糧分給侍女,聽著外面沒有什麼動靜,小聲問:“可知外面發生了什麼?”
“聽說已經到了拔都兒部了,可不知怎的,整個部族都不見了,將軍打算繼續往前,先找找看……”
侍女說完,吞了吞口水:“公主您說,咱們還能回去嗎?”
依明窈看,回去的希望實在渺茫。
她搖了搖頭,往馬車的角落裡湊了湊,身上蓋上羊皮毯子,努力汲取溫度。
夜色漸深,除了輪守計程車兵外,其餘人都歇下了。
明窈意識昏昏沉沉的,好不容易睡著,腦袋卻磕在了車廂上,咚的一聲,她生生被疼醒。
她眼裡很快含了一汪淚,額頭一陣刺痛,拿手一碰,已經鼓起包了。
明窈忍了一會兒,實在耐不得疼,正想喊醒侍女,卻聽外面一陣聲響。
大量火把被重新點燃,驚醒計程車兵警惕地望著突然出現的少年,田壑被匆匆叫醒,等看清少年的樣子,頓時醒神了。
明窈已經在侍女的陪同下下了馬車,看見來人後則是一陣怔神。
當日她在邊城曾見過一個異瞳少年,如今闖入送親隊伍的,可不就是那個異瞳少年。
少年渾身是血,他的右腿傷到了,只能抬著腳,單腿跳著往前走。
他的雙手也受了傷,不知道被什麼摩擦過,兩隻手掌血肉模糊,抹一把臉,蹭了滿臉的血。
前不久見他還兇巴巴的,仗著自己天生神力,在大越的城池也敢威脅人。
誰知再見面,他卻狼狽成這樣。
“你是哪個部族的?你知道拔都兒部在哪裡嗎?”
“你為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來這裡做什麼!”
“說話!”
田壑帶著幾個人圍在他身邊,你一言我一語的盤問著,大概是他們的語氣不算好,少年並不配合,緊緊咬著牙關,半天不肯說話。
其中一人是個急性子,揚手就要打人。
少年雖然受了傷,動作仍舊靈敏,只見他忽然往後竄去,同時一踢腳,將動手那個人踹了個踉蹌。
與此同時,他自己也跌倒在地。
“放肆!”
“護衛!”
旁邊計程車兵全圍過來,拔出刀劍對著中間的少年。
少年呲牙咧嘴,嗓音嘶啞著,嘰哩咕嚕說了好一大段:“巫喀拉索……”
“……”夜風拂過,一群人面面相覷。
“大越話,會說?”
“鈷嚒他吉拉……”
明窈這才明白,原來是語言不通。
大越和大瑜的語言有些相似,而且她繼承了原身的記憶,大越話能聽能說能寫。
可到了草原上就不一樣了,這裡上百個部族,各自散居,幾年都不一定碰上,各自語言文化基本自成體系。
來不及多想,眼看田壑欲將少年抓起來,明窈小指一顫:“等等——”
眾人聞聲望去,田壑問:“公主有何吩咐?”
明窈也是出聲後才意識到不妥,眾目睽睽之下,她咬了咬舌尖。
“我認識他,放他走吧。”
幾人眼中閃過一抹異色,可不管她說的是真是假,田壑等人總不至於駁一個即將離開的公主的面子。
片刻沉默後,田壑揮手:“放他走。”
然而,少年並沒有動,只遙遙看了明窈許久,忽然起身,大步走到距離馬車不遠的位置。
迎著許多人戒備的目光,少年席地而坐,他自顧自檢查著傷口,看他的架勢,似是不打算走了。
一夜觀察後,田壑見他沒有多餘的舉動,很快就把他忘在腦後。
少年只是不遠不近地跟在馬車後面,有人找他問路,毫無疑問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幾經遲疑後,田壑隨意選了一個方向,而後便繼續往草原深處走。
是夜,隊伍停在一處小山坡下。
明窈下來走動,舒展舒展筋骨。
誰知一下車就看見少年蹲坐在旁邊,從嘴裡吐出嚼碎的草,反手敷在傷口上。
明窈腳步一頓,剛想說叫他去找田將軍要傷藥,話到了嘴邊才想起來語言不通。
少年抬頭瞥了她一眼,並未出聲,而是一轉身,背對過去。
他的脊背緊緊繃著,僅從姿勢看,是一種很明顯的抗拒和生疏。
明明那些士兵對他刀劍相向,他卻能不計前嫌,和這些人行走在一起。
而明窈出言護了他,他卻主動畫出界限。
見狀,明窈抿了抿唇,也不多待了。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溪水清澈透亮,夜裡還有過來喝水的野兔子。
士兵們看見兔子就像惡狼看見口糧,當即撲了上去,點火,烤兔子,哪怕不加任何調料,現烤的兔肉也比干糧美味。
明窈不喜歡兔肉的腥羶,兩隻兔腿一隻分給青杏念桃,另一隻則給了少年。
許是是受了她恩惠的緣故,少年衝她做了一個很繁瑣的手勢。
明窈看不懂,就自行當作示好了。
用過晚膳,士兵們正在商量守夜的順序,忽聽一聲狼嘯,營地瞬間陷入死寂。
“什、什麼聲音?”
回答他的,卻是山坡後幾雙泛著綠光的眼睛。
不知誰說了一聲走,眾人終於回神,然後拔出佩劍,且退且往一處靠攏。
但不等他們有所舉動,狼嘯聲此起彼伏,山坡上出現一頭巨狼的影子,待它對月長嘯後,轉身便消失在山坡後。
自山坡起,無數半人高的野狼出現。
是頭狼!
頭狼不知藏在何處,不時嚎叫,喚出更多的野狼,一雙雙綠油油的眼睛看得人心底發寒。
明窈和兩個侍女擠在馬車上,她也害怕,可被兩人哭得手足無措,只不停打著顫,攥在手心裡的匕首硌得生疼。
她透過縫隙看清外面的情況,原本他們的人數佔了優勢,可隨著頭狼的呼喚,一頭頭野狼將所有人圍在中間,身體微伏,只待一聲令下,便可撲上前撕咬。
長時間的僵持下,田壑先抵不住壓力,大喊一聲:“衝出去!殺呀!”
同一時間,狼群也有了動作。
送親計程車兵都是從望京城裡調出來的,他們所經歷過最殘酷的,或許就是入伍時的集訓。
這些人從沒有見過血,何況是見了血腥的餓狼,不一會兒功夫,他們就露了頹態。
有人甚至被幾頭狼一起圍攻,分別被咬住手腳,無法動彈,只剩哀嚎。
“啊——”尖叫聲劃破夜空。
一頭半人高的黑狼衝進馬車,張口咬在青杏小腿上:“嗷!”
它大半個身子都進了馬車,隨著血水湧出,明窈清晰地看到黑狼眼中的倒影,鼻翼間全是狼口中腥臭。
黑狼鬆口,轉頭就嚮明窈張開大嘴。
明窈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可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出現,隨著一聲悶響,她身前出現大片陰影。
明窈瞪大眼睛,才發現一身獸衣的男人擋在車廂前。
就在幾息前,男人抓住黑狼的尾巴,將它狠狠摔出去。
四目相對,只見他雙目漆黑,眉峰之凌厲,渾身凶煞並不比惡狼好多少。
明窈才鬆下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她屏住呼吸,呆呆地看著男人從馬車上跳下去。
同一時間,同野狼搏鬥的少年一骨碌滾到馬車底下,他肩膀上被咬掉一塊肉去,嘴唇發白,眼睛卻是精亮。
“阿哈!”他大聲喚著,用力把頸上的哨子丟出去。
男人甚至沒有回頭,不過反手一掏,就接住了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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