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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最好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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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帕加尼風神

 時眉趕到喻卓發來的夜店位置。

 一下出租車,不遠處一輛銀黑色亮漆超跑赫然扎入眼底,湛藍跳色勾邊,線體華美而流暢,極致張揚。

 時眉捂緊兜裡的駕駛證,十分頭疼地深吸一口氣,走過去。超跑沒開敞篷,車窗也關著,但不必留心確認車牌號,她憑直覺預感到,那一定就是岑浪的車。

 畢竟那車的氣質,太像他了。

 車停在原地發動著,尾煙噴薄,肆意叫囂起振聾發聵的響遏,聲聲震耳。

 時眉在這片轟鳴聲裡走到駕駛位,結果忖摸半天,很好,連個正經車把手都沒找到,壓根不會開車門。

 煩躁地抓了把頭髮,她強壓著耐性又繞到副駕位外側,抬手曲指敲敲車窗,不料車內還沒動靜,身後倒先傳來陌生女子的嘲謔:

 “姐妹,別敲了,沒戲。”

 時眉偏頭望去:“?”

 “沒看人家開超跑都不稀罕開敞篷麼,明擺著…嗝…防搭訕唄。”女人大機率喝高了,醉得站都站不穩,扶著路標柱子恨恨罵道,“不就長得帥又有兩個錢嗎,傲死他得了。”

 時眉還未及說話,跟醉酒女同行的幾人也踉蹌晃著步圍上來,攬住醉酒的女人,戲笑她:

 “看人帥哥不理你,不甘心啦?”

 另一個女人接茬說:“嗐,人家傲有傲的資本,剛才保安小哥不是說了,這車可價值半個億呢,別說港廈,全國攏共也沒幾臺,高攀不起。”

 “……”

 不得不說,時眉也被狠狠驚住。

 半個億,限量級。

 好的,她更加擔憂自己的駕駛證了。

 真夠浮誇。

 時眉再次用力敲了幾下車門。

 “妹妹,省省吧,這一晚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來敲他車門了。”連旁邊不相干的人都看熱鬧似的勸時眉,

 “他絕對不會為你降窗的。”

 可偏偏,

 車窗就在字音落地的下一瞬,

 緩緩降落。

 燥悶的夏夜像被掀起一角涼風。

 雨後小柑橘的香氛味道浸滲冷氣中,在開窗的一霎,從車內大肆瀉出來,末尾後調彌散著絲縷混濁酒香,玷染冰寒薄透的小柑橘,燻得當下氣氛靡靡萎頹。

 岑浪在所有人的注視下,毫無遲疑地,一口喊出她的名字:“時眉?”

 是他第一次,

 認真叫出她的名字。

 沒有一貫譏諷刻薄的口吻,反而帶了點,單純感覺到意外的疑惑。

 他稍稍勾揚起尾音,問她:“怎麼你來了?”

 深知岑浪那股子冷傲脾性,說不準她剛解釋完自己是來幫他開車的,後腳他便信不過地關窗攆人。

 一時急中生智,時眉用力一把按住車窗,放軟些許音色:“那個…外面太多蚊子了,又熱,能不能先讓我上車?”

 說著,她作勢撓了撓腿。

 岑浪垂斂視線,沉默掃了眼她的短裙,低低地說了句“好”,之後伸手觸按了下開關,駕駛位車門瞬即旋轉上升,彷彿為它的主人做出紳士邀請。

 他這…

 這麼乖?!

 時眉不免有些發愣。

 見她仍站著不動,岑浪抬手在她眼前打了記響指,頭一歪,淡聲提醒:“不是說熱?”

 “哦哦…來了來了。”

 時眉快步小跑溜上去,剛一上車,岑浪竟還不忘替她按關上門,順手調低了些空調冷度。

 如此細緻入微地貼心。

 如此異常。

 不會是,真喝醉了吧?

 “喻卓讓你來的?”他忽然問。

 時眉眨眨眼,品了半天,聽不出他這句話裡有什麼情緒,於是試探著回答:

 “他有事,讓我來送你回家。”

 說完,她轉頭觀察岑浪的臉色,見他並未表露不滿,心下稍安,自我調笑地補了句:“我反正也閒得很。”

 “你的時間很貴,不是麼?”

 或許是喝酒的緣故,他嗓線喑沉,平淡無奇的詞句敷著層低磁啞音,懶懨懨的,極具辯聽性。

 居然有幾分性感。

 怪好聽的。

 ?!

 時眉被自己的想法猛然嚇住,還沒回神,又聽到身旁的男人問:“想要什麼補償。”

 時眉後仰身子,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驚覺他完全褪卻平素拽冷的清高姿態,一反常態的好脾氣。

 簡直詭異得可怖。

 “付你加班費?”

 他側頭凝向她,眉眼鬆散,口吻卻足夠誠懇,彷彿真的在徵詢她的意見,“價你開。”

 還有這種好事兒呢?

 這還是那個傲慢自矜的岑大少爺嗎?

 時眉幾乎確信他是真的醉了。

 這怎麼說,

 別人酒後亂性,

 他醉酒後轉性,人設崩碎?

 怪不得喻卓有意強調:岑浪喝了酒,好說話。

 可饒是再如何視錢如命的“魔女”,也根本沒辦法適應他這種出乎意料的反常。加上想到今晚來的目的,她迅速擺擺手,有點心虛地一口回拒:

 “不用不用,同事關懷,不談錢。”

 岑浪眯起眼睛,安靜凝視她好一會兒,半晌,他倏爾微微探身近前,啞然低笑了聲:“就同事啊?”

 “不對麼?”時眉慢了半拍。

 “沒有不對,只不過…”岑浪半睨著她,目光緩慢挪移在她臉上,如有實質般,寸寸侵入她略顯驚詫的眼裡,

 “凌晨兩點,送男同事回家。”

 他很快散漫地靠回車門,唇角微挑弧度,意味不明:“不太像你。”

 話是不中聽了些,

 但也沒說錯。

 畢竟是她有求於人,當然得放好態度,趁勢拿捏,不能太較真。

 識時務,才能成大事。

 所以當岑浪莫名朝她攤掌的時候,時眉幾乎一秒反應過來,立刻從兜裡掏出一早備好的駕駛證,雙手遞到他掌心上。

 自信地告訴他:“放心,合法持證。”

 “不是這個。”岑浪這時冷不防開口,低眼看著她的證件,似有不滿地輕輕皺眉,問她,

 “糖,有麼?”

 “……糖?什麼糖?”

 “你被前男友甩那次,給我的糖。”

 “前男——”

 “……”

 時眉頓時無語,行啊,喝醉了還不忘戳人痛處。

 算了,她忍。

 時眉認命似的拎過包,想從裡面找糖給他。徒然一下子看到來之前特意準備的檔案,手上動作稍頓,彎了彎唇。

 她悄聲拿出檔案,擱在旁邊,翻出一根米奇頭的棒棒糖,“給。”

 岑浪拿過糖,可遲遲沒動靜。

 時眉奇怪地看了眼糖,又看了他一眼,說:“幹什麼,你不會又想扔——”

 “看什麼看。”他忽然出聲。

 時眉:“?”

 “小東西長得真醜。”

 時眉:???

 不是,他跟誰說話呢?

 時眉忍不了了,“你再給我說一遍?說誰醜…”

 可緊接著,她憤惱的話尾字詞驀然消逝在悚愣的表情下,然後眼睜睜地看到岑浪指尖捏著糖棍,跟手裡的米奇頭大眼瞪小眼,不屑嘁道:

 “還看?再看就吃了你。”

 時眉:“……岑浪,下次記著,不能喝就去小孩桌。”

 但凡你有點兒數,

 也不至於荒唐到在這裡和一根棒棒糖吵架。

 個幼稚鬼。

 岑浪顯然沒聽清她說什麼,只微微抿唇,盯著眼前的米奇頭不說話。良久,他忽然攥緊指骨,握住棒棒糖揚手丟入中控儲物箱。

 “關它小黑屋。”

 他像剛從球賽中酣暢淋漓下場的少年,挑了下眉梢,洋洋自得:“我贏了。”

 時眉:“……”

 是,你贏了。

 直接贏麻了。

 時眉實在懶得理他,開始專心研究起方向盤後的各類儀器操作,想先熟熟手。

 岑浪垂下眸,單手拎起她的駕駛證,指尖挑開,思維跳脫地問她:

 “上過路麼?”

 時眉莫名緊張了下,“…沒有。”

 沒有那個機會。

 她的夢想很現實:升職加薪,買車買房。

 可就目前來看,前者被身邊少爺所阻,後者受卡里存款所限。平日出行地鐵、公交是首選,今晚打車來的這60塊錢,已經是她最大程度的慷慨。

 岑浪瞟一眼擋風玻璃,點點頭,平靜地說了句:“問題不大,先把雨刮關了吧。”

 時眉:“……”

 她默默關掉雨刮器,伸腳試了試踩油門的距離,邊嘴硬道:“我不熟手而已,再說都這個點兒了路上能有幾輛車,心放肚子裡好吧?”

 說是這麼說,可她發現岑浪個子太高腿又長,導致她伸直腿也夠不著。無奈下,她只好低伏著腦袋左右來回找了半天,愣是沒找到調節座椅的開關。

 這到底哪門子破車啊,什麼都找不到!

 真煩了。

 正當她陷入無比焦躁的情緒——

 下一秒,岑浪像是看不過眼,輕笑了聲,繼而伸臂撐在椅背上,整個人毫無預兆地欺身湊近,另一隻手繞過她的身前,自然而然地探入駕駛座椅下。

 他沒有觸碰到她分毫。

 甚至連眼神,也沒有落在她臉上,

 但是。

 但是這個姿勢,

 一種實實在在的,看似虛抱著她的,曖昧姿勢。

 令她無法消解。

 時眉瞳孔驟縮,本能地屏住呼吸,僵直身體後貼向椅背,雙手用力扶按著座椅兩側。

 她試圖努力表現得坦然。

 她怎麼能慌呢。

 她沒有任何支撐慌張的理由。

 這並不合理。

 可感官,在難以描述地跟她作對。

 神經猶如數萬根緊繃的絲線,在岑浪靠過來的短暫間隙裡,脫軌瘋長,混亂交織,輕悄鑽入皮肉之下,以一種失控的恐怖速度自發纏絞她的心臟,收縮,勒緊,薄弱而熱烈。

 後果是,她的心率變為不真實的快。

 鬼使神差的快。

 與此同時,座椅在岑浪的手指撥動下,逐漸升高,堅定不移的外力推著她移向前,一點點朝他緩速抵近。

 而時眉能做的,

 僅僅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收攏手指,死死扣緊真皮座椅的邊緣。

 相比兩人距離拉近所帶來的驚駭,

 混沌的情緒更佔上風。

 大腦將這一刻度的情緒判定為荷爾蒙的誘果,誘發微妙氛圍的促成。

 誘發氛圍與現實的斷裂感

 誘發一切感官的敏銳。

 當現實感被迫剝離,

 時眉正處在半失真的惶恐狀態,體會一種由岑浪引誘而來的,湧動的古怪感受。

 她委頓在他寬闊薄削的體態下,彷彿被半擁在懷裡。

 小柑橘的冷香恣意繾綣在他身上,侵吞車內密閉的空氣,鼻端是他呼吸間噴灑的酒氣,很淡薄,又勾纏著幾分禁忌的男性魅力。

 這讓她的目光無處落腳。

 她開始不自然地飄移視線。起初落在他黑色皮衣上,很快又滑轉他的耳飾上,再後來凝定著他的鉑金項鍊。

 可無論如何,

 當下這要命的一刻,

 她的眼裡都是他。

 “夠了…”

 離得太近了。

 時眉仰頭後躲,迫不得已抬手抵住他的肩膀,手指捉緊他肩上的衣料,像是拼命抓住理性的尾巴。

 心跳搏動得如此不穩定。

 牽連她身為一名律法從業者,本該能言善辯,卻無法在此刻構成流利的詞句:“可、可以了…”

 岑浪停下來手中的動作,掀起眼皮,默不吭聲地注視了她幾秒,沉著嗓子問:“很熱?”

 因為他喝了酒,總有些無厘頭。

 可時眉是清醒的,在彼此這樣一個不算妥當的近距離下,她很難做到掰正他的邏輯。

 唯有下意識回答他:“不熱。”

 其實是熱的。

 又不完全,身體翻湧著奇怪的燥熱,掌心黏膩,但她的指尖由於抓力而變得冰涼。

 “可你出汗了。”

 岑浪蜷起食指,力度極輕地刮蹭了下她鼻尖的薄汗,然後略微彎腰,視線與她平齊,聲線低迷地追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啊……

 時眉抿緊嘴角,對視上他的眼睛,嘗試從那裡探索到一些捉弄或是調侃的惡意。

 可是沒有。

 薄密睫毛下,他的眼神是清黑而通透的亮,灼著粼粼的光,乾淨似意氣灑脫的少年般令人心驚,磊磊大方,如此澄澈。沒有半點不禮貌。

 如果一定要說的話,

 那大概是他的眼裡有一點好奇。

 彷彿是真的在好奇地詢問她,為什麼車裡開放著冷氣,她還會熱到出汗。

 為什麼。

 時眉也想知道為什麼。

 片刻後,岑浪倏然低啞地笑起來,虛眯了眯眼,浸透酒味的字音又悶又欲,順著她的耳際一路滑墜。

 像琉璃球崩落平靜的水域,彈起漣漪。

 他問:“是我讓你緊張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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