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英和許採宜的關係確實很好。
失去雙親的他當時還只有十一歲。這麼多年來,衣食住行、上學讀書、甚至在青春期裡喜歡的女明星海報……他擁有的每一樣東西,大到那個下雨天會漏水的矮平房,小到腳上那隻破了個窟窿的襪子,全都是他自己爭取的。
初中的時候還會因為瘦骨嶙峋被人欺負,漸漸長大上了高中之後,大家也都成熟了一點,包括他自己。他其實也算長得不錯,隔三差五的會有女生給他送些小玩意兒,他也不會拒絕,偶爾有女生請他吃飯就更會欣然應約。
別人在追求什麼,他可能不太能理解。他就知道自己追求的只有生存。
活下去,活下去。他每天就想著活下去。因為這條命有三條命那麼重,重得他不得不用盡力氣去把它支撐起來。
從女生的嘴裡可以聽到這個世界上最全面的八卦。他有時候也會聽到有女生說起某某某和某某某晚上會在哪親熱,或者某某某上課的時候會在桌子下面偷偷和某某某拉手,又或者某某某藏了某某某的照片。
他反應了好一會兒,才發現是“你宿舍的許採宜藏了你的照片”。
許採宜是彎的,他其實很早就知道了,只是沒想到會發展到這一步。
其實許採宜喜歡打籃球,很陽光一人,沒那麼多心眼兒。他聽到那個訊息才過一星期,許採宜就說出口了。
“愛答應不答應吧,我就堵得慌,想找個人說說。”
“找我說?”
“不然找誰?”
“不答應。”
許採宜愣了一下,才點頭:“成,那咱就是朋友。”
他是個很簡單也很實誠的人,就這麼一說,他真的也就做到了,一直到現在。
反而思想開始跑偏的是紀英,雖然他真的只是把許採宜當作朋友。起初只是因為許採宜的關係而變得對男生有點敏感,後來這種越來越明顯的變化開始讓他有點忌憚。
他不知道該找誰說,心情鬱悶到連續一個月沒睡好覺,黑眼圈都拖到地上了。
後來居然是許採宜先發現的。這個五大三粗的人偶爾也有細心敏感的一面。
他其實挺怕被人發現的,最怕的還是被許採宜發現,他感覺許採宜任何一句話都可能把他壓抑了很久的情緒點燃,爆炸,然後燒得什麼也不剩。
那天許採宜在宿舍,穿著條大褲衩,一手腋下還夾著籃球,頂著雞窩頭朝他呲牙笑笑:“怕什麼,咱還可以掰直啊。”
就這麼一個邋遢的人,這麼一句沒心沒肺的話,好像把他胸口的淤血揉化開了。
“還能掰直麼?”
“咋不能了?你還在不確定階段呢。”
“咋掰啊?”
“你有啥興趣愛好麼?”
他很認真地想了很久,還是搖搖頭。
許採宜抓耳撓腮了一會兒,說:“哥幾個過幾天要去搞個野外生存,你也來唄,轉移轉移注意力。再說保不齊哪天天災人禍的,就用上了呢。”
他想了想:“也行,你詳細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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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軋到一塊石子兒,突然顛簸了一下,紀英猛地醒了。
從口袋裡摸出手機,開啟來看了一眼。現在依然沒有訊號。
手機還停留在撥打電話的介面,那會兒他正打算給許採宜打電話來著。
他稍稍握緊了手機。
忽然,車子急剎。
還好紀英繫了安全帶,後座的鐘雪秦卻差點滾了下去。
他勉強伸出一隻手拍了一下他弟的後腦勺:“嗯?對你哥有意見?”
鍾雪容想笑又笑不出來,苦著臉提醒:“前面……”
紀英也抬頭去看。
前面已經能看到學校後門了。後門擠滿了逃亡的人,但後門是一片停車場,他們進不了車,也沒有建築物可以躲避,被後面湧上來的喪屍撲倒了好幾個,撲倒後幾隻喪屍圍在一起分食。
還好現在是夜晚,很多東西都沒辦法看清楚。
終於有幾輛警車駛來,閃著紅光的警燈和刺耳的警笛,甚至偶爾的幾聲槍響,都讓人心慌意亂。
陷入絕境的人們看到警車,一剎那全擁到車前,幾個年富力強的仗著警察不敢對平民開槍,直接強開車門,無數人擠了進去,慌亂中只見穿著警服的人反而被推了下來。
那警察個子很小,被一隻喪屍撲倒,手槍混亂中朝天射了一發,就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無數的尖叫,慘叫,夾雜著撕扯,啃食的聲音。
幾輛警車開走了。開到一半,就開不動了。大群喪屍圍堵在車的四周,裡三層外三層,無法駛開。
車玻璃首先被拍碎,好幾隻手伸了進去,抓住了什麼,就開始撕扯,撕下來什麼,就往回送進自己的嘴裡。
車裡一片哀嚎。
鍾雪容三人的車還停在後街的盡頭處,藏在牆角後面,再往前行駛一段距離,估計就會被發現。
三個人坐在車裡,一句話也沒說。
沒有人問應不應該去救他們,也沒有人問要不要報警。
漸漸的,後門開始安靜下來。
有幾個人在混亂中逃跑了,其中有一個魁梧的男人,兩隻大手一夾,喪屍的頭部就應聲而斷。他身後還有一個女人手裡拿著一把電蚊拍,驚慌中往喪屍臉上狂拍。
他們一往前跑,後面的喪屍就一齊朝他們追趕而去。
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幾隻喪屍還蹲在地上分食。
警車裡也沒了動靜。片刻後陸陸續續走下來好幾個人,緩緩地,拖動身體。每個人的身體都並不完整。
鍾雪容還在發愣,忽然被後座的人拍了一下肩膀,嚇得他肩膀一抖一抖的。
“看到剛才那個警察了麼?”
“嗯……”
“去把他的槍撿回來。”
“嗯……嗯?”
鍾雪容轉過頭去,對上鍾雪秦堅定的目光:“去撿回來。我相信你。”
鍾雪容反應了幾秒,罵了一聲:“靠!能不能不要在這種時候相信我!”
估計是他聲音太大,幾隻從車裡走下來的喪屍忽然朝這邊轉過頭來。
他嚇得趕緊捂嘴,趁著這空檔紀英從他腰間抽出了鍾雪秦給他的那把匕首,握在手心裡掂了掂,皺了下眉。
鍾雪秦看著他好像有點猶豫的樣子,好心提醒:“挺嚇人的還,確定麼?”
鍾雪容馬上抗議:“這不公平,你剛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一邊兒去,”鍾雪秦不耐煩地嘖了幾聲,“看看人家這覺悟,再看看你自己。”
紀英忽然轉頭看他。
“幹嘛?”
“要是我完蛋了……”
鍾雪秦頓了一下,然後笑了,伸出一隻手往他肩頭上捏了捏:“甭怕。”
雖然才剛認識,但就這倆字,還真把紀英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拽回肚子裡了。
紀英下了車。
他一下車就像鬼魅一樣,飄進了牆角後的黑暗裡。
一隻走在前面的喪屍越過了牆角,看到了車和車裡的人,忽然像野獸一樣呲牙,喉嚨裡發出詭譎的聲音。
但那聲音發出的一瞬就停止了。
他的喉嚨裡已經刺入了一把匕首。
片刻後,他居然又開始扭轉脖子,直到看到了已經呆住的紀英。
紀英反應還算快,趕忙用力把匕首拔出來,再把喪屍一腳踢開。
喪屍站得並不穩,一下就被踢倒在地,磕到石板臺階上,原本就被劃拉得搖搖欲墜的脖子斷了開來,腦袋在地上滾了幾圈。
紀英鬆了口氣,剛想把匕首收起來的時候,那腦袋上倆眼珠子猛地瞪大,渾濁的眼珠轉了轉,再次看向了他,牙齒廝磨著。
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鍾雪秦搖下車窗,打了個響指。他渾身一震,才回過神來。
“對準腦袋。”
“什麼?”
鍾雪秦朝他做了個爆頭的動作。
紀英愣了一下,才轉身走過去,抬起匕首給了一刀。
濺到他臉上的液體還是溫熱的。他忽然想吐。
這時,第二隻喪屍走了過來,看到了紀英。
第三隻,第四隻……
在地上分食的喪屍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紛紛起身圍了過來。
鍾雪秦抿著嘴,把自己手裡的刀扔給鍾雪容。
鍾雪容接過刀,看了他一眼:“那你咋辦啊?”
鍾雪秦朝他動了一下五指,發出喀喀的聲音。
沒有刀,沒有槍,沒有武器,他也足夠強悍。他本身就是一件武器。這正是打造他的那個人原本的用意。
作為他弟弟來說,鍾雪容其實挺糾結的,一方面挺崇拜的,另一方面又挺無奈的。
鍾雪容嘆了口氣,開門下車。
紀英看到鍾雪容下車,突然拔腿往後門跑。
走在後頭的喪屍看到他,都跟著圍了過去。稍微靠近牆角的喪屍被剛下車的鐘雪容吸引住了,不過只有三四隻。
跟上紀英的喪屍有十來只,好在他們比較分散,也沒有能夠跑起來的“特異體”。
夜已漸深,周遭一片漆黑。鍾雪秦在車裡看著,他發現紀英沒繞彎路,直接往剛才那警察倒地的地方跑去了。這是他沒想到的,這麼深的夜色,場面也很混亂,就算是他也沒有完全的把握能一次就順利找到地方。
紀英正沿著記憶摸索著路,他覺得就在這附近了。
忽然,一隻喪屍擋住了他的去路。
那隻喪屍個子很小,穿著警服。他的整張臉都模糊了,甚至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張沒有嘴唇的嘴,骯髒的牙齒暴露在外,不停磨著,在夜色下反射著猩紅的光。
地上有奇怪的聲音。
紀英低下頭去,看到那隻喪屍的腳下有一樣東西,隨著他拖動身體,那樣東西被一點一點往前踢動。
紀英眯起眼去看。
那是一把手槍。
他看了一會兒地上的槍,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匕首。
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槍和子彈。這樣近的距離,面前只有一隻喪屍,用匕首顯然更划算,況且他也從來沒用過槍。
他皺緊眉頭,猶豫了片刻,忽然矮身撿起槍,不敢抬頭,學著電視劇裡演的那樣迅速拉開保險,深吸一口氣後朝上面盲發了一槍。
有溫熱的液體灑落在他的頭頂,液體中帶著血腥的味道。
他面前的那雙腿似乎顫抖了幾下,接著倒了下去。
紀英站起來,因為顫抖不斷,他只能雙手端起那把槍。
藉著淡淡的月光,能看到槍柄上貼著一張可愛的卡通貼,貼紙上是一個歡笑的卡通小女孩,圓圓的臉蛋被鮮血染紅。小女孩的下方還有幾個字:
“爸爸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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