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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死人病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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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紀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

 他曾經有過很害怕的時候。

 那是小時候的一場地震。

 地震來臨的時候,他的整個世界都劇烈搖晃起來。

 然而這個不斷崩塌的世界,卻被人支撐起來了。

 他們被倒塌的房梁壓在下面,他被母親緊緊抱在了懷裡,母親被父親緊緊抱在了懷裡。

 一根斷裂的木板刺入了父親的後背,貫穿了母親的胸膛,卻在他的面前停下。

 那是一個悶熱潮溼的夏天,他在那廢墟之中,看著父親和母親漸漸腐去發黑的面容,鼻尖纏繞著死亡的味道,度過了整整兩天。

 那時候他還很小。

 即便是那個時候,他也沒有像現在這樣恐懼。

 他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了,堅強到不論發生什麼都無法再撼動他那顆硬成了鐵塊的心。

 他恐懼、心悸,但這次他沒有害怕。災難又一次降臨到他頭上,這次他自個兒承受,哪怕死了也好,就不用繼續活在悔恨的陰影下,每天都哭著醒過來。

 行李包已經被撕爛,許多零食灑落了出來,幾隻慘白的手將破破爛爛的行李包扯開。

 紀英用手擋住了頭,擋住了臉,整個人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不過什麼也沒有發生。一陣騷動過後,四周就安靜下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他才敢稍微挪動一下手,露出一隻眼睛去看。

 鍾雪秦半蹲在他面前,渾身是血,左手捂著右手的手腕。

 他一下子從地上坐起來,動作小心地拿開鍾雪秦的左手,發現右手手腕沒有傷口,估計只是扭到了。

 本來對鍾雪秦這樣的人來說,打架的時候扭到手是非常低階的錯誤。他就是上來的時候有點兒急了,一下子沒掌握好出拳的力度。

 他倆都沒說話。紀英幫他揉了下手腕,還真有點兒技巧,手腕先是抽疼了一下,然後就被酸脹感取代,麻麻的還挺舒服。

 二次死亡的喪屍倒了一地,阻礙了其他喪屍的步伐。不過也沒有那麼多時間讓他們休息了。

 鍾雪秦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說:“上來。”

 紀英猶豫了一下,旁邊一隻近在咫尺的喪屍忽然朝他伸手抓來,他幾乎條件反射地捱到鍾雪秦背上。

 隔著一層襯衫布料下的後背溫暖而有力,紀英從未像現在這樣真實地體會到“活著”的含義。

 鍾雪秦站起身,調整了一下姿勢,發現背上的人輕得像一片紙。

 突然,樓梯口下也陸陸續續爬上了許多喪屍——不能往下走了。

 鍾雪秦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大腿:“抱緊我。”

 紀英還在思考他這句話裡的意思,沒想到他忽然翻身躍上了欄杆,縱身往下跳。

 在那短暫的一瞬裡,甚至還來不及思考,紀英只能緊緊閉上眼睛,手臂死死抱緊鍾雪秦。

 突然一陣劇烈的顛簸後,再睜開眼睛時他們已經落地了。

 揹著人的時候無法調整姿勢,鍾雪秦的右腿似乎摔傷了,但他抱著紀英兩腿的手像兩隻牢固的鐵圈,紀英並沒有從他的後背上跌下來。

 他把紀英放下來,兩個人互相攙扶著走了一段。

 身後窸窸窣窣的,伴隨著廝磨牙齒的聲音,拖動似的腳步聲漸漸密集起來,靠攏過來。血腥與惡臭在空氣中彌散,地面上無數細長扭曲的人影從四面八方聚攏過來。

 紀英想拉他走,但怎麼也拉不動,好像在拉一棵紮根在地的大樹。鍾雪秦雖然看起來很高大,但遠不至於這麼重,估計因為他的手套和靴子上帶著金屬。

 紀英在前面雙手拖著鍾雪秦,倒退著走,面朝著鍾雪秦身後。不知道他看到了什麼,手上忽然更用力了,幾乎要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了。

 只不過鍾雪秦還是拖著受傷的腳,快不起來。

 就在這時,紀英的後背撞上了什麼東西。

 他渾身驟然繃緊,轉身甩出輕飄飄的一拳——被身後的人接住了。

 他一怔:“鍾雪容?”

 鍾雪容眼睛亮了起來,有點咬牙切齒的:“靠,真他媽命大啊你,嚇死我了……我哥呢?”

 “他受傷了……”紀英轉過頭去,才發現在他們說話的這段時間裡,鍾雪秦早就快速就地翻滾到前邊不遠處的轎車邊,打開了後座車門栽倒進後座裡,此刻正悠哉地半躺著望著他們:“要不要進喪屍肚子裡繼續聊?”

 鍾雪容罵了一聲,二人快速跑進車裡。鍾雪容開車,紀英坐入副駕駛座,剛關上車門,一隻滿是鮮血的手猛地拍上了車門,一張留著黑臭唾沫的臉也貼了上來,對著車裡的人磨動牙齒。

 鍾雪容趕忙發動了車子,倒車,把車後兩隻喪屍碾入車底,又脫開了圍擁到車頭的喪屍群,一踩油門,往另一邊衝了出去。

 鍾雪秦蜷曲著長腿半躺在後座上,看了鍾雪容一眼:“我說過讓你去後街等我。”

 鍾雪容罵了一聲:“靠,要不是我堅持住沒走,你倆早嗝屁了!”

 鍾雪秦嘖了一聲:“也不知道是哪顆豆芽菜害我差點嗝屁的。”

 某顆豆芽菜面無表情地把臉扭過去看窗外。

 鍾雪容笑了:“行了行了,都沒事就好。”

 “好什麼,哪兒好了?”

 “啊?”鍾雪容愣了下。

 紀英握拳咳了咳:“包被我丟那兒了。”

 “包?”鍾雪容的腦袋轉了幾下,忽然叫起來:“包!你丟了?”

 “對不起。”

 “結果咱就是行善唄,啥也沒撈著。”鍾雪秦枕著一隻手,懶洋洋的。鍾雪容一雙劍眉都被他皺擰巴了。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我會解決這個問題。”

 紀英說話的聲音很低、很慢,但是咬字清晰,又非常平靜的,莫名其妙的天然就有一種安撫別人的神奇力量。

 “東西沒了咱都有責任。我就是驚訝驚訝,沒別的意思。”鍾雪容很快就收住了苦惱的表情。紀英也沒說什麼,捏了捏他的肩膀。

 鍾雪秦換了個姿勢坐起來:“你是不是還有一句話忘了跟我說?”

 “什麼話?”他想了想,“嗯?謝謝?”

 鍾雪秦挑起了眉毛:“還帶疑問的?”

 透過後視鏡看到鍾雪秦的表情,紀英咳了一聲:“謝謝你。”說完又補了一句:“真的。”

 鍾雪秦看了他一眼,估計也覺得氣氛有點尷尬,就轉移了話題:“你剛說你能解決食物和水的問題?”

 紀英點了點頭:“這次災變估計已經發生過一段時間了,你從外面過來的應該更清楚,外面早就一團糟了。”

 鍾雪秦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鍾雪容驚訝:“你知道?你就是因為這個來找我的?你丫不在電話裡告訴我?”

 鍾雪秦又躺回座位上:“還沒發生那會我告訴你了,你會信麼?”

 鍾雪容皺了下眉,不說話了。

 “紀英,你繼續說。”

 紀英沒有說話。

 “怎麼了?”

 “你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紀英轉過頭來。

 從見面到現在,鍾雪容一次也沒有提起他的名字。

 為什麼鍾雪秦知道他的名字?為什麼鍾雪秦知道他的宿舍在哪?

 他和鍾雪容今天晚上剛剛認識,為什麼鍾雪秦能知道鍾雪容在他的宿舍?

 他真的是來找鍾雪容的嗎?

 包括他手腳上戴著的沉重金屬,包括他手裡那把刀,包括他嫻熟的殺人技巧……紀英倒是願意相信他不壞,但他身上有太多未知。

 鍾雪秦看著他的眼睛,什麼也沒說。過了一會兒,旁邊的鐘雪容才說:“剛我們先跑到樓下的時候,我跟他說過了。這個不是什麼大事兒,你繼續說吧。”

 鍾雪秦看向後視鏡。鍾雪容一邊開車,一邊也去看後視鏡。兩個人對視了一眼。

 紀英把頭轉回來,看著窗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現在往城裡走就是找死。咱應該往山區走,山區人少。離這裡最近的山是……秦歷山,就在大學城外面。”

 “山上麼?靠打獵?”鍾雪容皺了下眉,“咱誰也沒有在山上生活的經驗。”

 “我舍友是野外生存社的,前段日子他們社團剛巧組織了一批人上山模擬組建營地,不過沒有經過批准。後來他們就被輔導員找去談話了,營地沒來得及拆,裡面還有一些物資。”

 鍾雪容怎麼想都好像不是很靠譜,只好透過後視鏡看他哥。他哥閉著眼睛躺著,好像睡著了,好半天才說:“前些天秦歷山因為動物傷人被封鎖了,現在往山上走確實安全一點。”說完睜開一隻眼睛:“物資多麼?”

 “我聽他說起過,他們準備了很多壓縮罐頭和水。他們本來打算暑假在山上模擬野外生存,這些食物雖然只是以防萬一,但也夠好幾個人吃上倆月了。營地那兒有帳篷可以休息,有刀,有弓箭……還有繃帶和藥,你不是受傷了麼。”

 鍾雪秦聽了一溜兒,好像沒有他想要的東西。

 “有槍嗎?”

 紀英皺眉:“槍?”

 鍾雪秦了無生趣地轉過頭:“你想在山上待一輩子麼?”

 鍾雪容剛還安靜聽著,現在立馬斬釘截鐵的:“不想。”

 “山上雖然確實安全了一點兒,但能安全多久?”

 “你……”紀英實在找不出反駁的話,“這麼說也沒錯……”

 “你說山上有物資,那是多湊巧才能讓咱碰上,等這些物資耗完了呢,去哪兒?打獵?秦歷山羚羊傷人的事情聽說了麼?”

 連鍾雪容也反應過來了:“動物也被感染了?”

 紀英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到那時只能回城區。平時更多人生活的城區才會有更多的物資。”

 “城市東西多,人肯定也多。就現在這狀況,去城市裡面需要什麼?”

 紀英沒回答。鍾雪秦用刀柄戳了他弟一下,他弟才抖出一個字:“槍。”

 “行,你說的確實沒錯,”紀英想了想,“等外面情況穩定一些確實要再回城區,但是槍要去哪……”

 “我家有,到時去我家。”

 其實紀英已經猜到了,鍾雪秦怎麼看都不像普通人,但真的聽他親口說出來還是挺震撼的。

 鍾雪容咳了一聲:“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我們家有持槍證,放心。何況現在法律已經沒用了。”

 紀英嘆了口氣:“正因為是現在,所以才需要法律。”

 鍾雪容聽不太清楚:“你說啥?”

 紀英搖搖頭:“我舍友挺熟悉野外生存的,如果他能活下來……”他頓了一下,才繼續說:“估計也會到營地來,咱就可以在山上多待一段時間。”

 車裡沒有人說話,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如果”裡包含了多少不確定的東西。

 紀英看向了窗外。

 黑夜無邊無際,像是沒有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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