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思淵的難纏正如檀樂所說,似塊狗皮膏藥。
一旦給這人找到個留下的理由,任是一年前師尊尚在,也只能礙於仙盟情面,讓凌淺以下山歷練為由避開。
可也正是因為此人糾纏,凌淺才會提前下山。
才會,遇見渡劫重傷的宗洲。
萬般皆是命。
“小淺兒怎麼又嘆氣了。”謝思淵進了屋子,正將盛放點心的水晶盞擺放到桌上。
凌淺嘆氣,自然是唏噓過去一年和宗洲的情分。
但也只能是過去了。
多想無用。
眼下還是趕緊想法子打發這位少盟主回家才好。
凌淺不看糕點,只瞧著謝思淵,道:“你看我這太一門不及你鳳梧山四季如春,地勢太高,入了夜就涼颼颼的……”
你還是趕快回家享福吧
“地勢高好啊,鍛鍊心肺,”謝思淵總是笑著說話,讓凌淺很難說重話,“為兄喚習慣了‘小淺兒’,不是有意惹你不高興,你不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凌淺收回目光。
謝思淵不似檀樂少年心性,為人穩重,明面上看著不纏人,待他總是溫溫柔柔的,算得上心思細膩。
這會子,不過是聽他說了聲“涼颼颼”,就反應極快地從納戒取出一件新制的斗篷來。
凌淺一被溫暖罩住,立刻出聲拒絕。
可偏偏一碰著謝思淵,這人就哎喲一聲,滿臉的病痛之色。
到底他二人從小一起練功長大。
凌淺總還有些兄弟情義在。
他眼見謝思淵因宗洲這般悽慘,還真不好再與之推搡。
凌淺起身,讓出自己的椅子給人,溫聲問道:“他掐的是脖子,怎麼你渾身都疼嗎?”
“你不是先行離開了嘛。”謝思淵話裡有話,意指他未見全貌。
忽而又面露苦澀,極是善解人意地說:“為兄相信你是因為了解那魔頭才離開的,其實為兄,也不是那麼疼。”
凌淺眼見這人頸上的紫痕都覺得窒息,這人居然還說不疼。
謝思淵溫柔淺笑,隱隱有些佛家包容世人的氣度。
驀然間垂首頓足,道:“都是為兄不好,為兄若是修為再高些,獨當一面,就不必修習家傳的幻術,還被人誤會,就能為你趕走那纏人不休的魔頭,為兄,我,怎麼這麼沒用,還得聽命於父親,來你這做說客。”
“小淺兒,你原諒兄長,好不好?”
凌淺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在聽。
他怎麼好意思讓被誤會的人自責,他又有什麼資格置喙人家修煉自家秘法。
至於遊說他併入仙盟之事,文書上確實是盟主的意思。
這歉意他可不好接受。
可謝思淵卻嫌不夠,偏要將凌淺種種不痛快的遭遇,都算作自己的錯處。
幾番歉疚之語,終於是讓凌淺再不用客套言語周旋,直白將心中所想宣之於口。
“你的歉意就當我收下了,我這也不方便,謝師兄還是早些回去吧。”
“可我送來的鳳草糕,你卻一口都沒嘗啊,”謝思淵面色哀慼,“你吃了,我才當你原諒我了,絕對不再煩你,立刻回去。”
凌淺只想送客,這鳳草糕也是他兒時吃過的,看起來絕無問題。
於是便拿起一塊送進了嘴裡。
這不吃不打緊,一吃才發現這酸甜口味的糕點,還真不錯。
吃一口就讓他難受幾日的胸悶噁心緩解了不少。
“好吃吧,”謝思淵獻寶似地將一盞糕點端到他手邊,喜滋滋地說道,“這鳳草是我鳳梧山獨有的,我若不來,誰能顧你的胃口。”
凌淺倒不是為了表現出接受了歉意,只是這鳳草糕著實合胃口。
任是他辟穀後從不食甜食,也沒能忍住多吃了幾塊。
這一幕餓極了的模樣。
好巧不巧,
偏偏又被突然到訪的宗洲瞧見。
凌淺聽見開門的動靜,聞聲望去。
一與這今日格外仙姿脫俗的男人視線相對,趕緊顧及形象轉過了身。
這一轉身,正好瞧見了銅鏡裡自己鼓囊著腮,嘴上還沾著糕點屑的模樣。
當真是,難看極了。
他因吞嚥過急拍著胸口順氣。
謝思淵立刻給他端來茶水。
一見他臉色紅了,便滿面好意地拿出一方帕子要給他擦拭嘴角。
凌淺不知為何,直覺這一次又似那夜被宗洲“捉姦在床”,偏偏自己身上還披著繡有仙盟徽章的斗篷。
而此刻宗洲沉默,大概又是要等他“狡辯”。
他可不想再因誤會面對生死,再因言語護著旁人惹宗洲生氣。
不等謝思淵碰觸自己。
凌淺趕緊解下斗篷披到謝思淵的身上。
他推著這人的背,一路推到了門口。
謝思淵忽然回身就要捉他的手,溫聲和氣,道:“小淺兒待為兄真好,親手添衣,溫暖貼心。”
凌淺謹慎避開,一邊抬手要關門,一邊解釋道:“說好了我吃了鳳草糕,你就走,你趕緊回去吧。”
謝思淵一點不見生氣,依然笑容溫和,道:“好,為兄最聽我家小淺兒的話了,先回去客房睡覺了。”
凌淺臉色一沉,道:“不是說回家去嗎?”
謝思淵倒好,歪了歪頭,繞過他瞧向屋內的宗洲,道:“要怪只怪你屋裡的那位下手太狠,我傷得太重不能遠行,何時傷勢痊癒了,才好真正回家啊。”
“你……”
凌淺正要兇這人一句,忽然就見謝思淵捂住心口痛苦模樣,可憐巴巴地瞧著他說:“你快讓他別動手了,再動手,我就快死了。”
凌淺回頭只見宗洲的背影,再想看一眼謝思淵什麼狀況,就見門已經被關上了。
“你聽我解釋。”凌淺不必再回頭,也知宗洲已在身後,巨大的人影正壓迫他在門前。
“解釋什麼?”宗洲的聲音很輕,不似過去氣勢十足,“你不是已經和我沒什麼好說的了嗎?”
“我想說,我和他不是你看到的那樣。”凌淺聲音更輕,絲毫沒有底氣。
他白日裡才說過,自己不想和魔宮牽扯,也斷不會和仙盟牽連。
可他偏偏讓宗洲看見他穿著仙盟的斗篷,吃了仙盟的鳳草糕。
怪自己嘴饞?
可自己從前明明不是一個貪吃之人,這點,與他相處過一年的宗洲比誰都清楚。
“我說我就是餓了,覺得鳳草糕太好吃了嗎,你信嗎?”凌淺低聲問。
“我信,”宗洲自重逢後,頭一回說話如此溫柔,“我也信你心軟,見不得人受罪,那我與你對戰一回,也傷得挺重的,你好不好,也留我在你這養傷?”
凌淺一被這男人貼近,心就怦怦亂跳,呼吸也短促了,話音更是輕得不行。
只回了句:“那日分明是你打我,我推你都沒用力。”
“所以小淺你還是愛我的,對嗎?”宗洲一手撐到門上,身體幾乎貼上了他的背。
又問他:“是因為愛我,捨不得動手,才沒用力的,對嗎?”
凌淺轉身,雙手抵在宗洲胸口,眼睛左看右看找不到落點,只維持著距離,不再讓對方親近。
輕聲回道:“你明明知道我沒力氣是因為靈力不濟。”
宗洲卻道:“可今日,你體內已經有了我給的靈力,怎麼推我還是沒有力氣呢?”
凌淺聞言,真就要用力推了。
宗洲卻是迅速雙臂收緊將他禁錮在懷中,不再給他使力的機會。
“你別掙扎,小淺,你再掙扎,我怕我忍不住就要把你揉碎了。”揉進骨頭裡才好。
宗洲話音很急,顯然情緒正激動著。
“你不用求著仙盟,不用求著任何人,你需要力量,我需要你,我們各取所需還不行嗎?”
“宗洲,你先放開我。”凌淺雙手都被壓在胸前,動彈不得,難受得緊。
宗洲卻道:“檀樂聽話,你就每日與他說說笑笑,謝思淵聽話,你連不愛吃的糕點都快吃完了,那我聽你的話,你能放任我做些什麼?”
“你想要什麼,先放開我再說,”凌淺臉都被憋悶紅了,好聲好氣地勸說道,“我們好好說話不行嗎,這裡是我家,我又不會跑。”
“我怕我一鬆手,你會……”
宗洲緩緩鬆開懷抱,低頭望著凌淺讓人朝思暮想的美麗臉龐,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無可奈何的悲傷。
“我若放手,小淺,你會不會又在別人的懷抱了?”
凌淺見不得人受罪,這一點特質被所有人拿捏得死死的,個個為達目的,對他示弱的示弱,裝慘的裝慘。
偏偏就是宗洲。
這個唯一真被他傷得心如死灰的人。
從來都待他強勢。
哪承想還能有今日這委屈模樣。
……
……
“你那夜在床上說我像野獸。”
宗洲此刻與他平心靜氣地坐在一起,一開口就是床。
凌淺想起那夜懷疑過的雙|修,便心亂如麻。
他潛意識認為,還是離床遠一些才好,於是牽著宗洲又移到了窗邊書桌前。
“你還是坐在這,這裡空氣好,對你傷勢也有好處。”凌淺胡謅著。
就見宗洲噗嗤一笑。
凌淺自覺窘迫,連忙避開對視,喃喃道:“不是說好傷心,好傷心的,果然是裝的。”
“這世上誰能有我傷心啊,”宗洲牽住凌淺想往懷裡帶,發現凌淺不願,也沒再勉強,只收斂了笑意,雙目哀愁,道,“你說我聽話放手,你就會對我笑的。”
凌淺心煩意亂,哪裡笑的出來,只僵硬地勾起唇角。
他想也知道,這樣的笑容一定難看極了。
宗洲卻說:“你笑起來很好看。”
“胡說。”凌淺從來不知婉轉。
“可你已經好久沒有對我笑過了,”宗洲此刻說什麼都讓人瞧著可憐,“就算敷衍地動動嘴角,我也能想起你曾經對我笑得有多美好。”
這話說的,就算凌淺真是個無情之人,也會心軟,更何況,他是有過真心的。
可溫柔的情到了他嘴邊,又是冷冰冰的言語:“你以後只當我是朋友,我還是會對你笑的。”
宗洲卻不似前幾日氣惱,忽然就從納戒取出一包點心。
這是凌淺曾經與宗洲一同遊歷時,為了不讓宗洲掃興,好意說過美味的糕點。
這糕點混了豬油,有些油膩。
凌淺聞到油腥,已然不受控制地反胃。
可偏偏宗洲不知他身體不適,一塊糕點喂到他唇邊。
說:“小淺為了不拂少盟主的面子,吃了許多他帶來的鳳草糕,我只要你也嘗一口我的,一口而已,你吃了,我也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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