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所求為何。
只見檀樂鞍前馬後陪同他處理門中大小事務,一恢復了大陣,就比他還急切離開太一門。
“檀樂,你的修為,尚不足以踏入天柱所在的第一重門。”
凌淺來到檀樂住處,眼見這人忙著收拾行李,真不好直言自己一開始是沒打算同行的。
可如今既已知曉此事蹊蹺,一個無心留下的人,他就算將太一門交託給檀樂,只怕也會生出更多事端。
檀樂放下手中事,近到他身前,道:“我可以在門外等師兄出來啊,這上百年的日子,哪一回不是我第一個接師兄出關。”
這倒是真心一片,做不得假的情誼。
凌淺溫柔瞧著師弟的笑顏,真不知究竟有什麼要命的大事,值得自己這多年情深義重的弟弟算計自己,竟還需要用血控制他的意志。
“會不會太辛苦了?”凌淺嘆了口氣,“風吹雨淋的,不比在太一門舒適。”
檀樂一笑,依然如陽光般溫暖,“那我就在附近搭個竹屋,只是師兄說過那叛徒中有一個或許牽扯眾多,我們就這樣下山,不打緊嗎?”
“魚餌都放出去了,天明前,那人會自己送上門的,”凌淺轉身推窗,瞧了一眼明月高懸的夜空,輕嘆著,“終究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都沒有。”
檀樂一驚,緊張出聲,“師兄?”
凌淺回頭,無奈神色,道:“我是說師尊曾經信任的人,落井下石的故友,背叛師門的師弟,還有……”
違背教導的我。
“師兄說的是鏡生長老嗎?”檀樂顯眼地鬆了一口氣。
凌淺全然瞧在眼裡,卻不點破眼前人的心緒,只道:“當年鏡生長老執意要併入仙盟,做下了叛門之事,師尊卻顧念昔日情誼,全了這位的名聲,這世間除了我,大概無人知曉他做過的惡事。”
檀樂滿目關切,道:“那師兄豈不是很危險。”
“他等著謝思淵先出手試探我功力虛實,如今既已見了謝思淵滿世界尋花樓快活,那受傷的很有可能就是我,”凌淺嘲諷輕笑,“謝思淵沒有對宗洲的記憶,我那位師叔自然再無顧慮,可不得在我明日開啟大陣前,趕緊要了我的命。”
檀樂見他自信神色,可是一點都不放鬆,著急問道:“他何時來?師兄可與宗宮主說過了?”
“我在那夜抓的叛徒身上藏了傳聲符,師叔昨夜就已入山籌謀奪權了,他見我只在夜深人靜出門,才敢斷定我身體有恙,一路埋伏我至此地啊。”
凌淺抓起檀樂的手,輕拍著手背,道:“我在敘花閣閉關就是為了恢復靈力應戰,此事無需藉助外人之手,家醜不可外揚,我可以相信你的,對嗎?”
眼見檀樂點了點頭,凌淺才又一臉信任地放開了手。
轉身披上一件灰色斗篷,走到門邊。
檀樂這才反應過來似的,幾步跑到他身旁,將一枚赤金的丹藥交到他手裡,“師兄的靈力並不穩定,這藥是師尊見我弱小,賞下保命用的,關鍵時候,可大幅提升靈力,只是有全身經脈俱損的風險,非到萬不得已,師兄千萬不要吃。”
凌淺收下藥,推門融入夜色。
他不會只聽一家之言,宗洲說他腹中是孩子,檀樂說他腹中不過是一顆鮫珠。
而他自己除了偶爾的腹中動靜,無論是脈象還是靈力探知都不曾感受到任何生命跡象。
更別說宗洲言之鑿鑿在魔花之淵的雙|修,這種全然不在他記憶的事,他能信但不能深信不疑。
若說鮫人血曾影響他的意志,會不會也會影響他壓抑不住的情感。
要他靜觀其變,他更想看看為何這二人能同謀瞞著他這麼久。
……
從檀樂這裡走回凌淺的住處,須得穿過半山楓林。
這一路山石複雜,蜿蜒小道眾多,最適合人藏在暗處,伺機而動。
鏡生長老門下的一眾雜兵,是在一樹遮掩月光的老楓樹下動的手,此地尚算平坦寬廣,足以佈下一道高階殺陣。
可惜了這番費功夫,不在禦敵時用上,偏要用來同門相殘。
凌淺身為太一門掌門門下大師兄,只當是檢閱這些小輩佈陣的能力了。
他立於陣紋中央,等到陣光亮到極致方才以劍插地,一道地裂之術,掀起塵土飛揚遮天蔽月,偏不輕易破解此陣。
果不其然,又引了另一眾弟子上前補充殺陣靈力。
他雙手懸於劍柄,捏訣牽引楓樹枝條逐光而行,一個光明極致處,便縛住一個施法者。
不過三息,已將佈置了半夜的叛門弟子一網打盡。
手腕一轉,便如收網的漁夫拽著藤網,一邊繼續向前走,一邊拖行著從樹上噗通墜地的五名弟子。
像這樣的殺陣,百步就有一處,直到他身後拽了小魚一大片,走到一處山石怪景處,那真正的大魚才現身於最高的山石上。
凌淺看見小人偏要站在高處,諷刺笑道:“以鏡生師叔的修為,還要這樣一輪一輪消耗我的靈力,看來叛門後的這些年,日子不好過啊。”
“你師尊就教你這樣無禮跟長輩說話嗎?”鏡生一襲青麻道袍著實算不得上乘法寶,灰白的髮色和鬍鬚,還有一臉即使在夜色中,也格外清晰的皺紋。
凌淺只觀其面向,便知這人修為再無進境可言,已是窮途末路了。
他手臂倏然雷光纏繞,電流順著枝條瞬間襲向一眾叛門弟子,這些人多半隻來得及張張嘴,便無聲無息地全部倒下。
凌淺鬆開手中一叢枯枝,再抬眸瞧向師伯時,已是滿眼冷漠:“師尊當初好心放過你,你卻不思感恩,裡應外合毀我大陣,可見,叛徒該死。”
“好心?”鏡生笑得鬍鬚都在抖,“他在你面前是裝得挺好心的,可轉頭呢,毀我靈根,廢我功法,想要我生不如死,我不入魔,哪有命活。”
凌淺眼神閃過一絲疑惑。
鏡生的雙眼登時現出猩紅,“他教你至善至美,總說你是他這個聖人的縮影,可我看來,你今日下手狠厲,才真有點他的影子。”
“混賬!”凌淺一道劍光襲向鏡生。
鏡生旋身避開,近到他身側,幻影一般消失。
“世上哪來的聖人,我離開太一門後,常常想,你從前小小一個就被他折磨來,辱罵去的,可不是他慣愛把人逼成魔,偏是你經摺騰,活到現在,還真活成了他想象中的自己。”
這人再現身已與他拉開了距離。
凌淺揮劍斬斷鏡生腳下的樹枝。
這人一瞬又近到他身旁。
遺憾嘆氣的聲音,環繞四周,聽不出出處。
“他這樣的人,三月前眼見你有了七情六慾,還偏生找了個他最看不上的魔,該是有難過啊。”
凌淺不再攻擊,倏然閉起了眼睛,皺眉煩躁的樣子,瞧起來焦慮極了。
鏡生的話就在耳邊,“你就該與那魔修恩恩愛愛,也好讓你師尊早日看清自己,他回回帶著那麼些高階修士去禁地,活著回來的有幾個?”
“修復天柱,是為飛昇,他們彼此蠶食,曾信了他是真聖人的我,看過了真相,真相就是……”
這一聲終是噎在了喉嚨裡。
凌淺一劍刺向虛影中的本體,冷淡說道:“我想看真相,自己會去看,你說再多也亂不了我的心。”
果然,那日在謝思淵的幻境裡,心浮氣躁,都是受了鮫人血的影響。
就算這些都是真的,就算師尊有入魔的可能,凌淺的心境都是極難動搖的。
凌淺握劍的手騰起電光,“你心知技不如人,死到臨頭,就只想著挑撥離間,報復仇人了。”
“你不想知道他們是如何修復天柱的?”鏡生被他洞穿丹府,動彈不得。
“我不必知道,”凌淺手中的電光更加明亮起來,只消順著劍刃一擊,就能讓這半殘的人灰飛煙滅,“你恨他,希望他在禁地萬劫不復,可我要救他,只為他是我的師尊,無關其他。”
鏡生笑著吐出一口血,恨聲道:“他還真是教出了一個道貌岸然,不辨是非的孝順徒弟。”
“你也教出了一窩不知死活,背叛師門的鼠輩。”凌淺挑眉嘲諷。
他就連看著長大的檀樂和心愛的宗洲,都不會隨意聽信,怎麼會在意眼前人搬弄是非。
可就在他要了結此人性命的時候,那被他信任的師弟,忽然就衝了出來。
大喊著:“師兄小心!”
凌淺回頭就見一個境界不高的小弟子一支冷箭射了過來。
這樣的攻擊,於他而言不過揮揮手就能化解。
檀樂不會不知。
可偏生這人今夜就是這麼不小心。
凌淺本意是想試探檀樂會不會私下真有聯絡宗洲的法子,就算擔心他的安危,也至多會向宗洲求助。
哪能想到這人跟來也就罷了,此刻還將醫修脆弱的身形盡然擺在敵人面前。
他不過回頭一瞬收拾了暗算之人,鏡生一道幻影已然近到檀樂身前。
電光火石間。
凌淺受教於掌門,早習慣先人後己,一道雷光擊碎了幻影。
而鏡生也在這一瞬,將一把白色粉末灑向凌淺的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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