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了嗎?他吃了嗎?他吃了嗎?”
沈南桑趴在搖椅上,小手墊著下巴,盈盈一握的腰微微扭動,擇了個舒適的姿勢,蜷身而臥。
面頰白潤似美玉,吹彈可破,頭頂斑駁洩露於此,暖陽細微,柔和了菱角,襯得她靈動純真又可愛,儼然一個至善至純的小嬌娘。
四海朝她拱手做了個禮,面頰微微染上些緋色:“回小夫人話,屬下……”
他嘴上遲疑一瞬,挪開視線:“屬下沒瞧見,殿下只說放下,便趕屬下出來傳話來了。”
“傳話?”沈南桑晃盪著雙腳,明眸善睞,亮色的眸子燦然瑩潤:“傳給我的?”
“是。”
四海壓低腦袋,沒有樹廕庇日,頂著灼燙的溫度,額角滲出了絲絲縷縷的冷汗。
“殿下讓您……”
話到嘴邊,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自作主張,把那幾句不大好聽的話省了,言簡意賅。
“咳咳,殿下叫您好生收拾,別忘了晚上的宮宴。”
沈南桑頷首點頭,見四海沒了後續,揚眉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就沒了?”
四海誠實點頭:“沒了。”
態度算得上溫和謙卑。
自打上回,親眼瞧見沈南桑給陸闕壓制咒蠱後,三伏和四海對沈南桑的態度不知道好了多少。
尤其是三伏,一改常態,再難從他嘴裡聽見什麼沈南桑的不好。
沈南桑沒難為四海,擺擺手後,大大咧咧的仰躺在陸闕偏愛的那張搖椅上。
大抵常年伴在陸闕左右,這搖椅上邊四處瀰漫著一股獨屬於陸闕的清雅淡香。
這種淡香,沈南桑從未聞見過,香氣沁鼻勾人,不濃郁,淡淡的馨香,染著一股奇異的藥草香,微苦卻能給人以苦盡甘來之感。
她第一次湊近陸闕時,便覺著這味道好聞。
不過……
陸顯知還真是個小氣鬼。
沈南桑在他院子裡一直待到暮色四合,閉眼睡了不少於三覺,他卻再未踏出房門半步。
直到進宮的時辰靠近,三伏在門邊催了一趟又一趟,那張緊閉的木門才施捨一般開出一條縫。
沈南桑聞聲抬頭,入眼的男子迎著天邊的彤雲踏檻而出。
一身金絲銀線繡制而成的綢緞紅袍裹著他的寬肩窄腰,豔麗異域的苗陰服飾配上那張怪誕瘮人的冰冷麵具,襯得他愈發冷豔妖冶。M.Ι.
右耳常掛著的銀圈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隻精緻小巧的鈴鐺耳墜。
銀製的鈴鐺旁側有兩片玉葉為襯,下襬掛著豔紅的流蘇,隨風輕晃,時而帶出鈴鐺的輕響,在這四下寂寥的黃昏,無規無律奏出了一段自然又勾魂的輕樂。
沈南桑臉頰有些燙,她不自然的捂住小嘴輕咳了一聲,眼睛卻挪不開。
“你身上,掛這麼多鈴鐺幹嘛?”
她一個一個數下來,視線最終停留在陸闕的腰間。
一條紅黃相間的腰帶被金絲銀線繪出了好些她瞧不懂的類似於符文的東西,腰帶邊緣掛滿了一顆顆飽滿小巧的銀鈴。
他腰間稍稍輕動,鈴鐺便叮鈴叮鈴響個不停。
出奇的,沈南桑不覺得
:
吵。
“我腰上的銀子不值錢,別看了。”
陸闕的聲音帶著股咬牙切齒的味兒,仔細聽,還隱隱含著幾分啞然。
“我,咳咳咳咳咳。”
因為他這句話,沈南桑差點沒被喉嚨裡的口水嗆死。
“陸顯知,我承認我是很貪財,但是,也不至於這樣吧……”
她越說,聲音越小。
不可否認,她瞧見那腰帶的時候,腦子裡蹦出來的第一個念頭,還真是,這東西看著好貴氣,能換多少錢……
陸闕的眼神有些涼,從面具下看出來,瞧不出什麼神情。
沈南桑卻總覺得這男人這一眼,要把她看透了似的。
視線在她身上粗略的掃過,他大抵是皺了眉,聽聲音不大暢快:“不是要你早些準備?”
“準備了。”
沈南桑哼哼幾聲自搖椅上坐起來,小手一拍,院門口緊跟著出現兩道人影。
見春和重山一人捧著一個托盤過來,首飾和衣裳她早就帶來了。
都是陸闕命人準備的,她還沒瞧過,沒穿過。
借了陸闕的屋子換了衣裳梳了新發髻。
再出來時,沈南桑儼然成了一位地地道道的苗陰小娘子。
沈南桑轉著衣裙在陸闕跟前轉了個圈兒,衣衫上的銀鈴隨之輕響。
衣衫妙影,沐浴著天邊的雲霞,亦如今日那隻輕輕落在陸闕指尖的蝶,靈動而嬌豔。
偏那“蝴蝶”豔而不凡俗,嬌而不自知,搖曳著裙襬一蹦一跳又要往他跟前湊。
似雨後清潤的聲線,嵌著藏不住的笑意與狡黠:“陸顯知,你是不是有一點喜歡我了?”
她站在他眼下轉了個圈兒,將那身衣裙展現在他眼前:“你瞧,我們連衣裳都這般登對,你有意的,是不是?”
無人察覺,那青絲後的耳垂染上了零星的緋紅。
陸闕抿唇不言,繞過她往院門口的方向疾步而去,任由身後的沈南桑怎麼親暱的叫他,他的步子也不曾停頓。
三伏離他最近,幽幽風聲中,夾雜著一絲狼狽與挫敗的男聲,若隱若現:“這女人,待到將來同她和離,她必然孤獨終老。”
三伏輕笑不語。
陸闕一個冷眼瞪過來:“還看?馬車備好了?陸霄霄人呢?”
三伏頓時冷汗如雨下:“回殿下,都安排好了。”
*
重生至今,這是沈南桑第二次入宮。
和頭一次的流程無二,只是這回,貌似更嚴謹苛刻了些。
身上一星半點能傷人的東西都不能帶,幸虧沈南桑沒帶她的小布袋,不然,她那副銀針大抵就要與她天各一方了。
陸霄霄自打上了這輛馬車後,小小的身子就不曾鬆懈過。
她好像格外牴觸那個名為皇宮的地方。
馬車停在宮門口,換進宮的馬車時,她的緊張更甚。
一身小巧精緻的苗陰服飾穿在她身上,鈴鐺輕響,她也能受驚。
陸闕一直把她抱在懷裡,寬厚的大掌一下一下輕輕拍著她的背脊,嘴裡不知哼著什麼調調,輕輕悠揚,有種江南臨水畔特有的溫柔繾綣與細膩。
陸霄霄的手臂緊緊抱著陸闕的脖子,小嘴一努一
:
努,做出吸奶的姿勢,眉宇之間全然沒了平日裡的活潑與歡脫。
父女倆都不言語,沈南桑也鮮少的安靜了下來。
她靜靜的縮在角落,靠在馬車邊,小手無意識的攪著腰間的宮絛。
鮮紅的繩條在她白嫩的指尖變換著各式各樣的形態,無不彰顯著她的焦躁與陰鬱。
她有預感,這一趟不會太輕鬆。
自從羌崇不再,她沈南桑便再不是那個眾星捧月擁有萬千寵愛的羌崇五公主。E
她不能再撒嬌,不能再任性,不能再依著性子無法無天。
包容她的親眷早已在那場動亂裡,在那場大火下,燒的屍骨無存。
她的國,她的家,前半生她所擁有的一切,通通隨之灰飛煙滅。
人間滄桑,道阻且長,未來荊棘叢生,等著她的,是無盡的未知與磨難。
手指握的泛了白,沈南桑一口氣吐了三次才吐乾淨。
這條路,越往前走,她的呼吸越不順暢,耳邊的熱風分外壓抑。
馬車一路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直至一聲尖銳的嗓音在馬車外落下。
陸闕抱著陸霄霄下了馬車。
沈南桑挑眉間,飛快收拾好情緒,握著宮絛的手緩緩鬆開,緊隨其後。
動作間,她清晰的聽見陸闕在陸霄霄耳邊說了句話。
“霄霄別怕,小爹爹在呢,這一次,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你。”
他的聲音很輕,涼薄的唇齒之間,透著少有的陰寒戾氣。
察覺到沈南桑的視線,他匆匆回頭,薄唇一張一合,對她也說了一句什麼。
沈南桑看明白了。
他是在說:“別怕,不會丟下你。”
縱使無聲,沈南桑的心頭卻莫名一梗,仿若被什麼東西重重撞了一下,不疼,卻泛起了一陣又一陣漣漪,止都止不住。
丟下……
好刺耳的兩個字。
當年,她可不就是被阿爹阿孃丟下,被哥哥嫂嫂丟下,被羌崇丟下,他們致死都能在一起,偏她沈南桑要苟延殘喘獨活人世。
重生至今,無數個午夜夢迴,沈南桑不是沒想過,為什麼阿孃不讓她一起隨她們去。
她不要她復仇,不要她記起一切,她把那些有關於羌崇有關於他們的記憶通通抹殺,可她又怎知這般,是她想要的人生。
拋開那些承重的擔子,沈南桑也怨,怨阿孃心狠,不肯帶她一起。
“漂亮姐姐。”
陸霄霄的聲音喚醒了思緒紛飛的沈南桑。
她輕咳一聲,斂了眉眼,提著裙邊隨他們一起下去。
熱風迎面吹來,吹落了她眼角掛了許久的那滴淚。
她無聲的嘆了口氣,入眼的陌生環境無端叫人心頭生出一股噁心之感。
為首的太監面色青白,也不知撲了什麼在臉上,不像人更像鬼。
陸霄霄被嚇著了,小手抱著陸闕的脖子,頭都不敢抬。
那公公輕輕笑了一聲,引著他們往殿裡走。
這個點兒,以有不少大臣攜著女眷到場,其中不乏有餘陸霄霄同齡的孩子,男男女女,圍成一團,卻半點沒有孩子樣。
一個二個對著陸霄霄做鬼臉,絲毫不在意陸闕還在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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