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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深夜，一場雨有猝不及防地來了，噼裡啪啦落在房簷和窗戶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比起屋外的嘈雜，屋內更顯得安靜。
任穎正拿著姜槐的成績單和數學試卷端詳，片刻後，方才緩緩地說道：“你這段時間成績一直不錯，保持的也很好，不過以後大題寫步驟不要著急……你看你這次，如果把x和y的方程關係式再簡化寫出來，那又可以多拿兩三分。”
“嗯，我知道了。”姜槐從任穎手中接過試卷，剛要拿筆在上邊糾錯，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卻突然響了，顯示來電人是聞逐。姜槐沒敢立刻接，便看一眼手機，又看一眼任穎，“任老師，我能接個電話嗎？”
雖然是家教私課，但補課期間還是提倡學生不用手機，任穎起身，走到姜槐身邊，低頭朝他手機上看一眼，見上面的備註是“哥”，想也不想就知道是誰，於是伸手一滑，就把電話結束通話了。
姜槐：“……”
任穎重新坐回去，“沒接他的，明知道你在上課還來打擾……”
話音剛落，電話鈴聲又響了。
這次不是姜槐，而是任穎。
“……”任穎不動聲色地從包裡拿出手機，看著螢幕上顯示的“大兒子”三個字時，額頭上的青筋不自覺地跳動幾下，隨後朝姜槐做了個要出去的手勢，便匆匆起身離開。
關上門，任穎才講電話接起來，二話不說就衝聞逐道：“幹什麼，不知道我還在給姜槐上課啊？你這是嚴重影響課堂紀律你知不知道？”
“害，”那頭的聞逐如同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也就還有二十分鐘，提前下課怎麼了。”
“提前二十分鐘？”任穎覺得他在無理取鬧，“你上過這種不負責任老師的課？”
“你還真別說，我以前讀書那會兒基本上沒完完整整上過一堂課，”聞逐不知為何突然笑了，轉而繼續道“老師負不負責我不知道，反正我知道我自己挺不負責任的，不然怎麼就恰巧在電瓶車那兒遇到華哥了呢。”
“……”任穎突然說不出話了，吸了口氣，“說吧，你有什麼事兒？”
“有事兒，但不是對你說的，”聞逐道，“你把電話給那小孩兒。”
“你怎麼這麼麻煩……”話是這樣說，但任穎還是小心翼翼地進了屋，拍拍姜槐的肩膀，將手機遞到他面前，“他找你呢。”
姜槐放下筆，接過電話，“喂……”
“哎，”聞逐問道，“你什麼時候有空啊？”
“幹什麼……”他反問道。
“你別那麼緊張，我又吃人。”聞逐忍俊不禁，低低地笑了兩聲，“你那天走得急，有衣服落在我這兒了，你還記得嗎？”
姜槐一頓，隨即輕輕點頭：“……記得。”
“那你說個時間地點，我給你送過去。”
“不、不用你送……”姜槐有些侷促，但念及任穎在場，也不好意思表現出來，於是強裝淡定，“這週五放學吧，我自己去你那裡拿，行嗎？”
“唔，”聞逐含糊一聲，“行。”
“那我掛了。”
“……”聞逐那邊沉默了半秒，“你還有沒有想和我說的？”
姜槐有些莫名其妙：“沒有，你有嗎？”
“……我也沒有，”聞逐一笑，“那你掛吧。”
“嗯，行。”
嘟、嘟、嘟——
姜槐將手機還給任穎，後者接過，一邊將其放回包裡，一邊問道：“你什麼時候和他關係這麼好了？”
“沒有，”姜槐握著筆，假裝認真糾錯，“沒有很好……”
任穎在沉默中看一眼姜槐，突然又問：“你那天被你爸接回家後怎麼樣了？”
姜槐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怎麼樣。”頓了頓，“我媽本來還想跟我說什麼，但是被我爸阻止了，然後我那天睡得很早，第二天起床的時候他們也不在了。”
“……”任穎微微一點頭，“姜槐，你想去哪兒讀大學？”
“本地吧，”姜槐幾乎想也沒想，“其他地方我沒去過，爸媽應該也不會讓我去外地。”
“a大？”任穎試探性地問道。
姜槐點頭：“我媽以前聽朋友說a大金融系很好，她一直想讓我去。”
“那你自己呢？想去嗎？”
“……不知道。”姜槐的聲音很小，“但我媽給安排的肯定都是最好的。”
很奇怪，明明是用很平淡的語調說出來的話，但在任穎聽來，卻莫名覺得有些苦澀。
屋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像是不準備終止一樣。
……
送走任穎，姜槐返回房間，從書包裡翻出那張報名表，躊躇片刻，方才緩緩踱步到孟月的房門口。
叩叩——
“進來。”
是她的聲音。
姜槐輕輕推開房門，迎面只見孟月正坐在窗臺邊的桌子上點著燈看檔案，可能是看的久了，她的臉色不太好，甚至透露出一絲難以掩蓋的疲憊。
孟月手拿著筆正在簽字，頭也不抬，問道：“怎麼了？”
其實這是姜槐讀高中後第一次主動來找她，說不驚訝都是假的。
姜槐拿著那張報名表，走到孟月身邊半步的距離，不緊不慢地將那張紙放在她的面前，然後說道：“這是學校發的物理競賽報名表，其他資訊我已經填好了，剩下一欄……需要家長簽字確認。”
孟月拿著那張表端詳片刻，“有什麼用嗎？”
“有的，”姜槐點頭，“說是對高三保送有好處。”
“保送哪個學校？”
“不知道……”
孟月單手撐著頭，抬眸看著他，“那你希望保送到哪兒？”
“a大。”
頓了頓，他補充道：“a大金融系。”
孟月的身子微微僵了半秒，但很快又嗤笑，“以為不碰逆鱗就能讓我大方簽字？”
“不是。”姜槐否認道，“是我自己想去，跟籤不簽字沒關係。”
“我不簽字你還能去得成？”孟月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姜槐緩緩抬起頭，稍微和她一對視，“那我去找我爸……”
“……”孟月再說不出話，手握著筆飛快地簽上名字，然後遞還給姜槐。
姜槐拿回報名表，小聲地說了句“謝謝”，便匆匆退出去了。
週五。
孫祺的車終於被人改造好後，邊唯恐天下不知地開到修理廠來，碩大的車身突然在巷子裡來了個急剎，把隔壁正給客人找錢的張大娘嚇了一跳，罵罵咧咧地回屋拿零錢了。
孫祺用力一推車門，瀟灑地從上面走下來，伸出戴滿金指的右手在車身上一拍，衝林東華和池越二人道：“看看，這車果然還是跟人一樣需要時刻保養，不好看的地方都得整好看。”
林東華見慣了孫祺這副樣子，於是乾巴巴地捧場道：“是是是，孫老闆說的是，只要我們廠的改裝方案能讓您滿意，那就是我們最大的榮幸。”
孫祺一聽林東華尊稱他為“您”，臉上的笑更是遮不住了，忙不迭地假裝上前與他攀談，道：“林老闆也別謙虛了，既然這次合作這麼成功，那肯定還有下次、下下次……以後如果還有什麼事，那一定也第一個找你！”
“好好好，”林東華嘴上答應著，但卻將孫祺伸過來要握手的手無視了，“廠裡以後的生意，就全指望您了。”
孫祺並不覺得尷尬，反而很自然的收回手，信誓旦旦道：“既然這樣，那我也信守承偌！下週星期六，我帶你們去我朋友那兒慶祝八十大壽，到時候介紹更多顧客認識！”
林東華一聽，高興倒是一點沒有，倒覺得十分不合適，“這就不用了，您朋友的八十大壽我們這些外人去了也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孫祺毫不退讓，“林老闆你就別推辭了，這也是個拓寬客源的好機會啊，你要是不把握住，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林東華嘴裡叼著煙，半眯著眼，心裡琢磨著要如何把面前這胖子的邀請給不動聲色、不傷和氣的拒絕掉時，聞逐提著一個白色的方形紙口袋就下來了。
孫祺之前見過聞逐，因為有一根菸的交情，他自認為能好說話，忙不迭地站在那兒衝他揮手：“聞老闆！我可真是好久沒見你了，你那個方案……”
“誰是聞老闆？”聞逐坐在沙發上換鞋，都不正眼瞧他，“那方案不關我事，是池越弄的，我就一打雜幫工。”
聞言，孫祺又趕忙握住池越的手，謝了又謝，“池老闆，年少有為啊！那方案我真是滿意的不行，就連幫我改車的師傅都讚不絕口！”
“呃，實在慚愧……”池越暗戳戳地將手從孫祺的手中抽出。
“哎，”林東華叫住聞逐，“你去哪兒？”
“給人送個東西，很快就回來。”說完，聞逐側身越過孫祺，不緊不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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