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師尊忙著，我就不多打擾了。”
聽人這麼說，蓮鳳低頭看了看滿桌的賬本，心煩氣躁地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徐蠻終於鬆了口氣，朝身側女弟子拱了拱手的施了一禮道：“有勞師妹了。”
女弟子忙客氣的還禮，“哪裡哪裡，這原本就是我的本職，請師姐隨我來。”
徐蠻依言跟上她腳步，朝著個離她們最近的置物架走去。這個架子從高至低擺放的，全都是一模一樣的灰色大口袋。
女弟子從那壘動過的最上邊，拿出兩個朝人遞給過去，低聲解說道：“這個也是儲物袋，比師姐腰間那個要粗糙好些，容量也不如，但勝在好煉製材料也易得。一個收起來等需要時再用，一個拿著裝等會兒要發放的東西。”
徐蠻立刻將兩個有她腿長的大口袋接過來，一個放進另一個裡邊，一個拿在手中。
再接下來，這名女弟子又帶她走到另一個置物架前。這個架子上下所放的，全是些瓶瓶罐罐，上邊還標寫著字跡。
女弟子分別將回血丹、回靈丹、辟穀丹每樣都拿了兩瓶遞給徐蠻，朝人笑著道：“勞師姐把袋口開啟我好放進去，師姐回去再慢慢整理吧，因為要發放的東西有點多。”
突然由一窮二白乍然暴富的感覺來得有些讓人措手不及，但徐蠻還是忍住心底的激動。將面色偽裝得淡然，乖乖的拉開了口袋。
女弟子一股腦將六瓶丹藥全都朝口袋裡扔了進去，才轉身又從架子上拿下個比較精緻的玉盒，輕撫了撫上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後，才朝人道：師姐，這個裡邊裝的是聚靈丹。聚靈丹你懂的吧，是可以在修練時加速吸納靈氣的好物。入門的每個弟子都會免費領取一顆，雖然是最低階的末等品，但仍然是個好寶貝。”
介紹到這兒，忽然上前湊近人耳邊：“回血丹回靈丹和辟穀丹，其他峰的弟子每人只有一瓶的份量，只有我們丹峰的弟子，才是每樣兩瓶的份量哦。”
說完，朝人豎起根手指在唇上“噓”了聲的竊聲笑開：“不過那些人也都知道，但那又如何呢。整個宗門的丹藥絕大部分都出自咱們丹峰，這點特殊與辛苦費還是該得的。”
很多年前的幼時，徐蠻也曾經有過對他人毫無防備地敞開心扉。可是囚車上的那些孩子們，只是為了口吃的，便可將人出賣，便可去搶奪與他們一樣可憐的孩子。
到了京城的貴府裡，那些奴婢也只為一個出頭的機會，便可將同是奴婢的人踩踏在腳下往上爬。而那座森嚴的禁宮裡，就更是容不得人有半份的心軟。
是那些人教會了徐蠻，該將人都推在個安全的距離。
只是這樣到最後，她又得到了些什麼？
孤寂清冷的一個大殿，除了徐福之外，誰也不敢也不願意同她交心。
而如今這塊地界裡的人們，已不需要為口吃食再爭拳腳相加，也沒有生老病死的憂患，是不是能讓她看到些不同的模樣？
徐蠻想這樣去相信，因為她已經一個人在黑暗中待了太久。這顆心根本不受自控的，會朝著光亮與溫暖靠近。
正恰好的，這女子笑笑的眼，似一閃一閃的發著亮光。
感觸至此，徐蠻深深吸了口氣，將心底築起的那道無形高牆，給輕輕推倒的還人一笑：“那那些其他峰的弟子，不是得嫉妒死咱們丹峰的弟子麼。”
這言輕落，徐蠻心底那扇塵封多年的門終於緩緩敞開，有金芒與微風暢快的湧入進來。另人舒緩得，彷彿置身在片一望無際的原野。
如果仍是會有傷害，那便讓它來吧。只因為一部分惡意，便阻攔住所有人的讓一顆心墮入無窮陰霾裡，實在太不值當。
這彷彿可治癒一切的暢快，多麼的醉人。她丟掉這份感覺太多太多年，而此刻再度撿回，真的有股徹底的重獲新生之感。
咚咚，咚咚，咚咚……
女弟子驚在這道美豔而溫柔的笑容裡，心跳加速得一時陷入了呆怔。
直到有人斂了笑意，閃著雙疑惑的眸子靠近時，才驚回神智的捂住了泛起熱意的雙頰。讓她哪裡能想到，有人居然能笑成這樣。
滿眸的春波燦漫，彷彿可誘得人傾盡了所有，只為博她彎眸一笑。
這實在是太勾魂了，她忙避開這雙眼的專注打量，心跳飛速的扭臉道：“……有勞師姐擔心了，我沒事。”
說著，實在忍不住貪心，又忐忑地追加了句：“師姐，我姓許，單名一個諾。我們都同屬丹峰，你可以喊得……喊得更……”
後邊親近二字，她實在難為情的說不出口，萬一師姐覺得她厚顏想要攀附怎麼辦？
徐蠻好奇這人忽然扭捏的態度，但感恩於她助她的這番超脫，便更是笑得滿懷感激道：“許師妹，這樣可以嗎？另外，我姓徐，單名一個蠻字，你也可以加上我的姓氏喊我，這樣才能顯得咱們同屬丹峰的親近。”
許諾眼底瞬間炸開歡喜，一時手足無措的原地亂走了會才平靜下來。
“徐師姐，丹、藥已經領完，繼續跟著我來領其他吧。”說完，飛快的轉面朝外走去。
耽誤了小片刻，兩人又走動起來。
接下來，徐蠻又被帶著來到了另一個滿是書籍的置物架前。
許諾在上邊快速撿了幾本厚厚的書籍，邊朝人拖著的口袋裡扔下去，邊道：“徐師姐，這三本一本是靈草圖譜，一本是煉丹基礎入門，一本是靈氣吸納運轉的修行心法。”
徐蠻笑著的收攏袋口，在對方閃躲的視線裡，又跟著她去到了另一個置物架前。
接下來，便拖著個大口袋和人偶，跟著這名為許諾的師妹四處走，真的接收了很多不用花錢的，也不太值錢的東西。
例如幾罐靈草種子，一把鋤頭鏟子耙子，一堆空的丹瓶丹盒，二十多個靈草盒，一個收草藥的揹簍，一個澆地的長水瓢，兩套丹峰弟子服，一百下品靈石。
徐蠻手中的這個口袋，雖然煉製的容量還行，但在重量上卻一點也沒顧及著減輕。
領完所有初入弟子都能得到的份例後，她便吃力地拖著個大口袋朝外走。
直至到達門前，並行的許諾才往自己左手邊走去的朝人上報著剛才發放出去的所有物件與數量。
而徐蠻這邊也將重重的大口袋鬆開的放在腳邊，雙手合起的朝上首的師尊鞠了一禮：“師尊，徒兒已領完了東西，這便回去收拾了。”
蓮鳳聞聲抬頭，當下就迎上了雙微笑的眸，霎時有些愣怔。
當然了，小徒弟有時也會笑，但那笑根本不達眼底。而這會兒的笑，他也找不到什麼合適的詞來形容，只覺得怪好看的。
便應了聲去吧，埋頭繼續著他的賬本。
而徐蠻則是再次轉身朝那許諾師妹做了聲告辭後，才拖著自己的大口袋踏出門去。
等下落了階梯，才醒悟到自己的愚笨，趕緊朝身後的人偶招手。
“過來過來。”
等人偶站在了身前，徐蠻才把口袋朝他手中遞給，並捏緊了他僵硬著張開的掌心。
“拖好了，回去吧。”
再沒有什麼是比白得一堆東西另人感到愉快的了，更何況她還打破了道封閉自己幾百年的屏障。這樣之下，她看頭頂蒼穹都覺得比來時更湛藍了些。
腳步輕快間，水榭很快就到了。
徐蠻邁過橋廊回到屋內後，先是從人偶手中拿回口袋。將裡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做了個整理，才捧著幾罐靈草種子，拿著把鋤頭來到了挨著丹房的一片空地上。
很多年前，在凌淵還窮得沒那麼多靈石弄來丹藥，又急需大量丹藥提升修為時。徐蠻也急人所急，扛起把鋤頭就在瓊峰的地界裡遍地開荒種地。
奈何靈界宗門有不成文的規定，靈氣最豐沛的地界，永遠是給劍修的，再次些的分配給丹修，再次些的分配給器修，最末等的才輪到符修所用。
要問為什麼會這樣分配，還真是應了那句誰都知道的話。劍修是一宗的臉面，是要出去打服別人給宗門與自己揚名立威的。
所以那年，她辛辛苦苦種下去的種子，哪怕日日夜夜的精心看護與澆水，也長得稀稀拉拉的不成樣子。
那時，她太恨自己無用，竟連半點忙也幫不上。機緣巧合下，卻在劍修的地界上，見到了些長勢極好的野生靈草。
四大類的修士們都可以私下裡煉丹，但丹田與靈府主位種下火種的丹修們才能在煉丹上更得心應手的成丹機率大。
而那些長在劍峰裡沒人搭理的靈草，根本就是些沒耐心的劍修，負氣之下扔在路邊的殘次品與種子，還有些則真的是野生的。
畢竟每個能立起來的修仙宗門，在根本上都是遠古的上界施給下界的一個有機緣有寶貝的秘境。一個靈氣充沛的秘境里長些可供修練的靈草，是件多麼正常的事啊。
那年，她也問過那些劍修，路邊沒人要的靈草她可不可以挖走，他們很痛快就答應了。而且，她不光只挖走了路邊的。
劍鋒的犄裡旯旮裡，她都尋過一遍。
有些野生的靈草，甚至就長在懸崖峭壁上。讓她費了好一番辛累，才採摘回來。
但誰又能想得到，當她心喜的捧著那堆靈草拿給凌淵時，卻得到他厲聲的呵斥。說什麼她再去亂偷挖別人的東西，就折斷了她一雙不安分的手。
那年徐蠻被嚇得淚眼婆娑，半個字都解釋不出來，因為她真的有挖了人家不要的東西。得他那樣的狠色，丟下那堆靈草就抹著眼淚跑掉了。
哪怕如今再想起這事，當年堵在胸口的一口怨氣也沒能盡數嚥下。
想到這，徐蠻將手中鋤頭朝呆站著的人偶腳下重重一扔，恨道：“凌狗剩，快點兒給我鬆土種地，也嘗下我當年的辛累與被罵的苦楚！”
見人偶傻傻地望來，不明意思後，徐蠻更氣自己為什麼要弄出這麼個東西來，一時恨得朝那張臉大吼：“再不把鋤頭撿起來翻地，我就折斷了你這雙無用的手，順便捏斷了你這顆項上人頭，讓你永遠的沉眠泥地裡，再無得見天日的那天……”
與此同時，瓊峰上本是在殿中深醉的某人，耳邊忽起一陣擾人的聲響。等他不耐地睜眼預備呵斥是誰攪他清靜時，一陣頭暈目眩裡，他的靈識已經脫離出身體，朝某地的某物飛速著侵入進去。
穩了穩神的看去，對面居然站著個再熟悉不過的人，一臉生氣的將他望著。
微風輕撩起她額頭碎髮，露出個精緻的弧度。一雙含怨的眼眸，似帶著水霧與煙波。如此的美豔奪目，又勾魂攝魄。
只是這麼盯了數息後，他便起了些惱怒的撫額。嘆息自己，竟如此的淫/邪。
欲/望如野火燒灼中，一隻溫暖的手牽過他的腕，將把鋤頭給強行的塞入進來。
“你應話啊，究竟給不給我鋤地種靈草？如果再不答應的話，我就把你扔進這水塘裡，讓那條該死的大蛇把你咬個稀巴爛！”
他俯下對上了她一雙從不在他面前這樣趣意生動的眼，竟該死的妒忌起那塘中的蚺蛇與這笨拙的人偶來。
可讓他還能怎麼辦呢，她接納誰親近誰都可以，卻偏偏是恨著厭著不要他。
心痛如刀絞中，見她氣得焦灼，仍是不自控的軟下了所有情緒道：“不會。”
然面前的人，卻更是囂張了氣焰：“不會難道就不能學嗎？只要長著雙手，就沒有學不會的。把鋤頭握緊了，跟我一樣照著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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