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碧花婆婆嘴裡的文興淵，是一個絕對完美的孩子，從小到大都讓人省心。
按理說，男孩子，尤其是小男孩兒，或多或少小時候都會有一些頑劣在身上的，他卻完全沒有。不僅如此，他好像知道母親對他的期望似的，對自己的要求也極高，事事要求做到極限，事實上他也做到了。
除了天生的聰明，他自己也勤奮努力，甚至在生活上也不需要人操心：早上什麼時候起，什麼時候唸書，什麼時候吃飯，晚間什麼時候作息……諸如此類根本不要人招呼，自己主動按時按點。
還有他如今一手漂亮的好字，也是他自己逼著自己給練出來的。
高婆婆說，原本文興淵從小的字也是好的，也沒人格外要求他練字。有一次，母親豐蘭無意間找到了自己小時候寫的一些東西，拿著給他看，順嘴說到“我和你同齡的時候，字可比你寫的好看多了。”
自此以後文興淵就自己開始了練字，每天練足一個時辰，從來沒有間斷過，直到現在這個習慣也還保持著。
蘇軟軟聽著高碧花婆婆講的文興淵的事情，心裡疑慮卻是越來越多。
蘇軟軟問：“豐蘭夫人和文興淵公子的感情好嗎？”
高婆婆想了一下：“應該是很好的。”
“應該？”
高婆婆點點頭道：“公子待夫人一直是有禮有孝，出門也一定是會告訴夫人去哪裡，去做什麼事兒。不過，倒也從來不跟夫人談自己的心事。”
高婆婆自嘆著又笑道：“男孩子大了不跟母親談心事，好像也是正常。”
“那文公子跟父親呢，他跟文元良老爺會說嗎？”蘇軟軟問。
高婆婆想了想，不確定的道：“說不說心事這個，我也不太清楚，他是會和老爺聊得多一些，但是夫人不喜歡公子和老爺親近，說怕他跟著學歪。”
她又嘆了一口氣：“公子怎麼可能學歪呢，我看著他長大，他人品不知道有多正派，對待我、還有文家的那些下人們，從來都是穩重又溫和，通情又達理。”
聽了這麼多，高婆婆嘴裡的文興淵似乎完全沒有缺點。
蘇軟軟不相信一個人從小到大身上沒有一個缺點或是弱點，只要是人，就總是會有陰影的。世間不會有絕對完美的人，如果有，要麼他是戴著面具，要麼就是把真正的心思隱藏得極深。
她想到了什麼，問高婆婆道：“文公子有要好的朋友嗎？”
“朋友自然是有的。公子人緣很好，朋友也不少。不過……要說很要好的，我倒是覺得好像只跟二公子最好。”
“文興嶽嗎？”
高婆婆點點頭。
說到這裡，蘇軟軟終於開口問出了一直盤繞在心頭的疑問：“高婆婆，我已經知道文興嶽原名叫曹風，他其實就是文老爺想納進門的歌女的兒子。但是我搞不懂，和文家一點關係都沒有的曹風，為何會改名叫文興嶽，縱使後來不知情的人都誤會兩人是兄弟。”
高婆婆從頭講到現在都不知道嘆了多少口氣，而此時的一口氣卻是最沉最長。
“這兩個孩子啊，哎……”她嘆道，“曹風想必你已經看見過了，他和他那阿孃真是長得一模一樣。”
“曹風確實跟文家沒有一點兒關係，老爺認識他孃的時候，他已經出生了。他正式進文家……好像是十二？還是十三歲了？那時候他阿孃忽然不見了，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走了，反正就丟下這麼個孩子。老爺心善又念情啊，就把他帶了回來。”
“夫人原本是不願的，不過那個女人已經不在了。再說曹風這孩子呢，一進門就怕夫人，總往人後躲，怯生生的，也不說話。長得倒是乖巧，你沒見過他那時候的模樣，水靈靈的像個小姑娘。”
“曹風不多事不多話，長得也討人喜歡，又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夫人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默許了。”
高婆婆喝了口茶，接著說道：“這人都是會看臉色的，文家裡當數大公子待人和善，脾氣最好，曹風也看出來了，慢慢的就總愛往公子身邊靠。一來二去的，兩人就玩到一起了。”
“哎……作孽啊……”
高婆婆接二連三的嘆氣，蘇軟軟隱隱猜到了裡面的故事。
像是要醞釀怎麼講述，高婆婆這一次停頓了好久，才又開口：“那曹風像極了他親孃，一天天的愈發是長得俊俏起來，就是沒有一點兒男子氣。要是換身女人衣裳，怕都會被人錯認成女子。公子那會兒也十八出頭二十不到，正是少年血氣當口。古語也說‘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這也怪不得公子……”
“有一天晚上已經很晚了，老爺還沒回房，我便陪夫人去書房找。原本去書房是不經過公子房間的，那天也不知怎的，夫人偏偏想要從公子房門口的那條路繞著去，於是我們就往那邊走，遠遠的就見公子房裡還亮著光。以往這個時辰公子早已歇息了，公子的作息一向很規律，這樣可就少見。”
“於是夫人便想上前看看公子在做什麼，還沒到門口，就聽見屋裡傳來……傳來……那種聲兒。”
“什麼聲兒？”蘇軟軟心下有點明白了，可還是想更加確定些。
高婆婆道：“就是，就是男女那事的聲兒。”
“你家公子已經成年，有這種事也算不上驚訝吧？”蘇軟軟道。
“是，公子也是到婚配年紀，原本夫人就打算給物色人家讓他選的，只是公子正值當在準備京考，公子的意思是考完了、考上了再選人家也不遲。於是就把這事兒暫時擱置一旁了。所以當時聽見聲音的時候，我也只是覺得有些難為情而已，大不了事後問問是哪個小丫頭，自家的事關上門也是容易解決的。可問題是，我們卻並沒有聽見屋裡有女人的聲音……”
“怕是聽錯，我倆都同時站住了沒走，多聽得一會兒，確實沒有女人聲音，但屋裡卻又不像是隻有公子一人。”
“夫人和我便悄悄躲到院裡的角落處，一直等到公子房門開了，才見著一個瘦瘦的人影閃了出來，一晃就跑不見了。那身影形態，明顯的就是曹風。”
“所以，你家公子和曹風……在一起？”
“哎，這倆孩子到哪個地步倒是不清楚，不過這事兒它不對呀。倆男孩子，怎麼能……我們倆當時就震驚了，一定是曹風的問題，他那娘就生得妖媚。夫人當即就去敲了公子房門……”
“您家夫人是想直接找文公子攤牌嗎？”
“這倒沒有，這種事她怎麼直接問出口。夫人只是去公子房裡坐了坐，有的沒的說了一些，也重提了成婚的事兒。公子那麼聰明，我想公子是能聽明白的，因著後來我瞧著他和曹風就保持著距離了。”
“倒是曹風，這孩子性子有些敏感，雖說脾氣都收著斂著，但喜怒無常的，只是沒有發出來而已。”
難怪蘇軟軟覺得曹風和文興淵兩人之間氛圍總有些奇奇怪怪，原來裡面還有一段這樣的過去。
她又問高婆婆：“後來呢？”
高婆婆又喝了一口綠芷給她倒上的茶：“後來反正我瞧著兩人就沒在一起了，不過公子的婚事倒是一直定不下來。他倒是不牴觸這事兒，就是夫人選的人他都看不上，總能挑出些問題來。然後又說什麼等他得了官職再娶妻，這些原本也是能說過去的。可再後來公子考到了會試，就差最後一道殿試的時候，這當口他卻突然退出了。”
“再然後公子就被推薦到國子監去，夫人也是滿意的，就是總催促他，公子便說依舊說再等等。”
“也不知道公子是怎麼想的，夫人擔心是不是他和曹風之間還有什麼，於是就想了個辦法。她讓曹風入了文家，改名叫文興嶽，讓兩人兄弟相稱，也就那時開始，我們稱他作文家的二公子。”
蘇軟軟想了想，又問道：“曹風其實跟文家沒有關係的，夫人為何不讓曹風走呢？”
高婆婆道：“還不是因為老爺。老爺病逝的時候，拉著夫人的手反覆叮囑，一定要讓她把曹風給看好，算是他求她的一件事。哎，人都要走了，老爺還念著外面的女人。夫人對老爺心軟啊，這麼多年夫妻了，這不就答應著了麼。”
說到這裡蘇軟軟總算是全明白過來了，原來豐蘭想斷了文興淵和曹風兩人之間的念想，乾脆讓兩人做兄弟。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出於道德的約束，文興淵是絕不會做出違背倫理的事情出來。
既然兩人的事情已經解決了，那這文興淵為何還是沒有婚配呢？過了這麼些年，他年紀已經不小了。
或許？莫非？
蘇軟軟忽然又有了一個猜想，文興淵當初和曹風糾纏在一起，可能他原本其實是不喜歡女人？！
但是不對呀，蘇軟軟又想起在喻真園子裡的那事兒，文興淵去找過喻真的。
還有豐蘭，她現在到底在哪兒？真的只是回老家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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