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乍然而至,終是冬雪寂然,萬物復醒。
北凰山積雪已化,滿被蒼翠勃然。翠英湖堤岸的垂柳抽枝生芽,湖面的冰早融於一池春綠之中。不少閒情的公子小姐紛紛泛舟湖上,淺淺水痕漾著一層層的吟吟笑語。
蘇軟軟下巴枕在手臂上,垂頭盯著被船身捏起褶皺的水面,人懨懨的沒什麼精神。
昨夜開始她身子就有些軟綿綿的,頭悶的厲害。今天也沒早起鍛鍊,卷在被窩裡睡到了巳時,大概是春困,她破罐子破摔的想幹脆睡到大中午,結果被景廷夜給提溜了出來。然後就被帶到了這船上。
幸好小拾也來了,要不然就她和景廷夜兩人,還真沒什麼精神應付他。
此刻她倚在船窗邊,聽著那兄弟兩人在身後的談話,昏昏欲睡。
“你不好好在大理寺當差,找這裡來做什麼?”是景廷夜的聲音。
小拾嘿嘿一笑:“這不是去你王府沒找到你,小丫頭說你和王妃嫂嫂來翠英湖了,我就趕緊過來了。誒,這景緻還真不錯啊,我說九哥,你也不約上我,我還沒在這時節裡來過。”
這貨完全沒聽懂他哥的問話。
景廷夜轉頭掃了一眼趴在窗邊看起來興致缺缺的蘇軟軟,又回頭問他:“有正事說嗎?”
“沒正事,才結了慶賓樓那案子,可得讓我歇歇。也真是沒想到這案子竟然牽扯著琴煙亭的案子,不過九哥你放心,都按你提醒的,我沒上奏這一段。”
沒正事還跟上來,真夠沒眼力見的,景廷夜真想把他踹下船去。
“誒,對了,邵寧在牢裡自盡了。”小拾塞了塊榛子酥在嘴裡嚼著,“我們是按慶賓樓的案子結的,他原本僥倖可以逃過死劫。不過到底是殺了景熠,可能……嗯,良心難安,所以自盡抵命。”
“他活不了。”景廷夜起身拿過一件薄披風,走到蘇軟軟身旁替她輕輕罩蓋住身子,“湖風涼。”
蘇軟軟眼皮都懶得掀,倦怠得很。
小拾灌了一口茶,把滿嘴的酥渣嚥了下去:“可是除了我們,不是沒人知道是他用樊籠花施的計謀嗎?對了,嫂嫂,”他轉頭問蘇軟軟,“你又是怎麼知道樊籠花和古蘭草解藥二者可以生奇毒,九哥說是你查出這種毒的。”
蘇軟軟:“運氣好。”
“運氣好?”
景廷夜在桌邊坐下,替她解釋道:“她啊,把那些東西混合了餵給抓來的老鼠吃,卻只有吃過古蘭草解藥的老鼠出了問題。這才試出了樊籠花,”他慢悠悠的倒著茶,“不用把樊籠花吃下去,只需要放在一旁,讓吃過古蘭草解藥的老鼠聞上那麼三兩天,那些老鼠就無聲無息的死了。”
“原來是這樣。”小拾恍然,隨即又一臉不解,“九哥,你讓裴原講的那個故事是怎麼回事?前面我們把人證物證都說了,費那麼多口舌邵寧都不認罪,結果聽完那故事立刻就認了。”
他摸著下巴思考著:“故事裡的主人公跟他有什麼關係?我琢磨著莫不是那個少年就是邵寧他自己?那、那個少女成了皇上的妃嬪……不是吧,這真的假的?”
景廷夜吹了吹茶水,頭也沒抬:“這兩天後宮裡有發生什麼事嗎?”
“後宮的事兒我沒仔細打聽……哦對,倒是有件事,聽說宜妃娘娘請旨搬去了靈業寺,要替國祈福帶髮修行,在紫宸殿跪了一夜,把皇上給氣著了。景仁還沒成年呢,也難怪皇上會那麼生氣……”猛然反應過來,“不是吧,是宜妃娘娘?!”
景廷夜偏頭輕輕點了點,啜了口茶潤了潤唇,又問:“邵寧關在牢中時,有人去探望過他嗎?”
小拾還在驚異中回味,遲緩的道:“有一個老婦人去過,後來他就在牢中撞死了,血噴得整牆都是,嘖嘖,嚇人……”
老婦人麼?是了,這個當口宜妃娘娘怎麼可能親自出宮呢。到底還是舍不下,靈業寺,是懺悔麼?
景廷夜將茶水一飲而盡。
原來是宜妃,蘇軟軟聽見了他們的話。
在宮裡住的時日她見過宜妃,確實極美,年過三旬依然明豔動人。接觸的少不甚瞭解,只是覺得這位妃子不怎麼愛笑。
如果真如裴原講的故事裡那樣,這倒是一對被命運捉弄的有情人,只是為何走到了這樣的結局。早知重逢後是這般,那還不如“相逢不如兩相思”。
曉岸煙柳多情思,朝雲暮雨永相隔。
春風拂面而過,滿堤柳條輕舞,蘇軟軟眯起了眼。
其實景廷夜讓裴原查邵寧底細的時候,起初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有關他的造冊上都是很好的記錄,直到查到他被貶罰,原因竟然是在宮中無意衝撞到了宜妃。
一個在軍中久待過的人怎會如此不知規矩,衝撞的還是後宮妃嬪?
再一看他和宜妃是同一州縣,也沒多想,只是派人去當地打聽了一下,前後資訊一聯絡起來,這才猜了些蛛絲馬跡。
照邵寧認罪的態度來看,故事連猜帶蒙也是八九不離十。
當晚景廷夜差人給宜妃帶了個口信,告知慶賓樓案子兇手已“投首”。而後夜間老婦人探監,不日邵寧便自盡。再之後宜妃便自請去了靈業寺……
京城是個容易讓人迷亂的地方,宮裡更是人心詭譎,人鬼難辨。邵寧還念著往日舊情,只是這宜妃恐怕早已不是他心上那個姑娘了。
彌補來的遺憾,到底是遺憾,不若在力所能及之時盡力一搏……
“九哥,裴原為何跑去南疆了?”小拾把景廷夜從沉思中拉了回來,“真相都已經大白了,還有什麼要查的?等慶賓樓重新開張,我還想找他約酒喝呢。”
景廷夜原本隨著心思飄去蘇軟軟身上的視線收了回來,若無其事的道:“他自然是有別的事忙。”
“什麼事?不能說的麼?”
景廷夜瞅了他一眼,有些嫌棄:“誒,小拾,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碎嘴子了?”
聽到這兒蘇軟軟“噗嗤”一聲笑,他不一直嘴碎麼。
聽見笑聲,他倆齊齊轉頭。
小拾開口道:“嫂嫂,你醒了?”之前見她眯了眼,以為是她是在打瞌睡。
蘇軟軟還沒應聲,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鬧,她循著往窗外瞧,似是對面的船傳過來的。還沒看得仔細,又有人驚呼起來:
“有人跳水了,救人啊。”
蘇軟軟這次看清楚了,對面船頭像是有個姑娘一頭往水裡栽了下去,後面還有人伸手抓她,沒來得及。
動作比腦子快,蘇軟軟探身直接從窗邊跳了下去,連景廷夜和小拾都沒反應得過來。
“阿軟——”等到景廷夜扶著船沿焦急的往水中張望,湖面早沒了人影子。
他一腳踏上船欄,也欲往水裡扎,小拾拉住了他,直呼:“九哥別慌別慌,你看那邊。”
朝小拾的指向看過去,一人在湖上託著個人已經從另一邊的水裡冒出了頭,正是蘇軟軟。
“阿軟——”景廷夜拋下繩纜將人套住,一手用力一拉,把兩人從水裡騰空拉上了甲板。
“你沒事吧?”景廷夜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冰涼涼的。
“沒事。”蘇軟軟抹了一把臉,將溼噠噠的頭髮往後攏,開始檢查救上來的人。
是個暈過去的大姑娘。
她探了探頸項脈搏,用手撥弄了人口鼻,沒有異物。將人翻過來放到屈起的腿上,用手壓著她背部輕拍。
姑娘立刻咳出了幾口水,緩緩轉過身睜開了眼。
看來問題不是很大。
“你不是小茹麼?”小拾在身後突然道。
這一提醒,蘇軟軟才覺姑娘看著是有點面熟,但她想不起來是誰。
“小茹你怎麼會在這裡?怎麼還掉水裡去?”小拾一口氣的問。
人是醒過來了,但似乎還沒從之前發生的事情裡緩過來,眼神有些茫然。
“小茹,你認識我嗎?”小拾繼續問道。
小茹抬頭看他,思索了一下,雙眼陡然亮了:“你是十王爺。”
“對,是我。發生什麼事了?”
小茹卻沒回他話,反而轉頭四下看,像在找什麼,直到看到了蘇軟軟。一把抓住她,不知是不是冷,手和聲音都有些抖:“你,你是阿軟姑娘,不對,你是九王妃,是九王妃吧?”
蘇軟軟也有些抖,點頭道:“是我。你認識我?”
一聽得她肯定的回答,小茹突然眼圈一紅,緊緊抓著她,嚎啕大哭。
這倒是把蘇軟軟哭了個懵,救了人還能把人惹哭了?
小茹看著十八九歲模樣,頭頂只簡單的梳著個髮髻,插了只木簪。一身白衫溼透了,緊巴巴的貼著。張嘴一哭像是受了好大的委屈,使了大勁兒。
蘇軟軟不明所以,只得不停撫著她背,任由小茹坐在四處透風的甲板上哭了個夠。
另外兩人站一旁也是一副無措的模樣,景廷夜幾次想讓人先進艙室都被蘇軟軟伸手阻止。
直到小茹終於哭得只剩抽泣,她才輕聲又問:“小茹?我見過你嗎?”
小茹滿臉糊淚,點著頭:“嗯嗯,我是,是……”
“她是喻真身邊那個小道姑。”小拾實在忍不住搶著道,“有什麼事咱們進去說行嗎?水裡起來的,不冷啊?”
原來是那個丫頭,蘇軟軟只見過一面,印象不太深。
“小拾說的對,我們先把溼衣服換過,有什麼事過會兒再說好嗎?”蘇軟軟輕聲怕嚇著她,直覺似有不太好的事。
小茹仍緊緊抓著她,像怕她跑了似的,她提氣想要說什麼,又抬頭左右看了看小拾和景廷夜,終是閉了嘴,點了點頭。
蘇軟軟扶著她站起來,已然感覺不到冷了,她只覺頭好沉,還當是頭髮浸溼了水變重了。
正欲邁步,腳下一輕,人突然往前栽倒。
未及反應,已經撞進了一個溫熱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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