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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洞發招,刀下留情:闖入18個光怪陸離的奇異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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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鐘擺賭約(中)

「請大家盡情放鬆一天吧,」他說,「一天後,將會開始第二局。」

不知怎的,當看見醫院的場景時,胡麗的臉蒼白得像個死人。在離開前,捲毛還交給他們一個任務。

「在這一天的時間裡,請大家完成分組哦。」他說,「六個人,分成三組。因為第二局,將會按組來決定勝敗。」

6

暫安和齊書別在醫生休息室裡亂晃。捲毛創造出來的景物都很生活化,全是一個個真實的場景,只是在裡面活動的人不見了,就像佈置精緻的戲棚,而演員們還沒進場。

休息室的儲物間裡有些可以替換的衣服,暫安把血衣換了下來。齊書別也換了套衣服,病號服穿著實在很奇怪。

又過了一會兒,門開了,進來的是周哥。

大家互相看了一眼,有些尷尬,誰都沒說話。

暫安的脾氣比較大,他重重地摔上了儲物間的門,走了出去。周哥對著他的背影惡聲惡氣道:「你得罪了我,以後也沒好處。」

這話是真的。在這個局面下把人際關係搞好不一定有用,但搞僵只會有害無益。

齊書別跟了出去:「別和他慪氣了,很快就要考慮分組的事了。」

「有啥好考慮的?兩人一組,咱倆唄。」

「沒人說過兩人一組。」他說,「那個人只說分成三組,沒有規定每組的人數。可以是 2-2-2,可以是 3-2-1,也可以是 4-1-1,而且遊戲規則現在不明,沒人知道人多有優勢還是人少有優勢。」

「嗯……不管,總之我們兩個在一組。」暫安說,「或者就只有我們兩人一組。其他人不管他們怎麼分。」

這個主意不算糟,因為其他人的性格要麼有危險的地方,要麼就是胡麗小姐那種優柔寡斷型的。儘管齊書別和暫安還不算熟悉,但至少他倆知道,對方是這群人裡面相對靠譜的人選。

說白了他們就是對方的保底牌,其他人可就不一樣了。暫安說他想看小蘿莉和那個恐怖分子黎結排一組,場面肯定很壯觀。

齊書別不想看,他想看周哥和黎結一組,胡麗和田有苗一組。

「為啥?」

「因為這樣的話,本質其實就是我、黎結、田有苗三個人的較量,除非第二局的比賽規則很奇葩,否則我們手上就有三分之一的勝率。」

「啊,明白了。」暫安合掌,「但既然這樣,為什麼不換個贏面更大的策略啊?」

齊書別知道他在想什麼:「別……」

「你,我,小田,姓周的四個人排一組,胡大姐和黎結各成為一組。那不就是穩贏了?」

「你要防止規則的影響……」

「我也這麼想。」

周哥的聲音打斷了齊書別的話。高大的男人向他們走過來,很有壓迫感。

暫安提出的四人分組,是齊書別也想過的。但這也面臨著另一種風險——人多不一定力量大。

捲毛沒有公佈規則,而是讓他們先分組,就說明這一局的遊戲規則不一定有利於多人隊伍。

「分組的事情,最後集體討論時再決定吧。」齊書別暫時敷衍了周哥,「暫安,我們去樓下逛一下,我有事要找其他人。」

他們離開了周哥,坐電梯到了一樓。這個場景和第一局的教學樓不一樣,它是一家完整的醫院,可以去戶外活動。

黎結坐在外面的噴泉邊,不知在想些什麼。齊書別從遠處看了他很久,突然從花壇裡撿起一根尖樹枝,朝他走過去。

「你想做什——」暫安以為齊書別是怒上心頭,連忙把他拉住。

「我去確認一件事。」

齊書別走向黎結,在他身邊坐下。暫安不知道他們的談話內容,只看見在交談幾句後,齊書別把樹枝緩緩刺向黎結的眼睛。黎結的右眼動了動,躲閃了。

「你是裝瞎?!」暫安挽起袖子衝過去,「敢情你眼睛看得見?」

「不,他是真的瞎了。」齊書別說,「看不見的人才會躲,人對於接近自己的物體會有很細微的感覺,盲人會更敏銳。如果真的是裝瞎,他反而不會躲。」

黎結的聲音響起:「你們來做什麼?」

「我想和你商量分組的事。」

「想讓我加入你們兩個?」

「小齊,我不要加他!」

「不,我想和你組隊。」齊書別說,「我和你,齊書別和黎結,我們倆組成一隊。」

就在剛才,齊書別改變了主意。

他和黎結進行了簡單的交談,他問這個人,對於第二局有什麼預測。其實這只是齊書別用來轉移黎結注意力的幌子罷了,最終目的是用樹枝測試這個人的視力。

但黎結說的話很有趣。

「第二局的結果,應該是從分組敲定的時候就註定了。」

暫安把自己關在一間空病房裡生悶氣。

他在生齊書別的氣,這是沒辦法的事,在他看來,他們兩個人的組合那麼穩固安定,完全沒有拆的必要。

現在他被甩了,齊書別和黎結組隊了。這要是高中女生之間的矛盾,恐怕可以直接去女廁所裡哭三節課。

不僅如此,齊書別還想讓他和田有苗組隊。

「你,田有苗,胡麗,你們三個組一隊。」他說,「我和黎結一對,周哥單獨一隊。」

「……」

「我不是想丟下你,只是這樣分組會更安全。」他說,「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我去找胡麗了,希望她也能按照我的要求分組。」

——自從來到了這家醫院,胡麗就在兩層樓之間遊蕩。三層是產科,四層是兒科。

齊書別到的時候,田有苗也來找她。女人孤零零地坐在產房的地板上,眼神呆呆地看著產床。

「這個場景和你有關嗎?」齊書別問,「因為上一個場景是小田的學校。」

胡麗愣了一會兒,她點了點頭。

「……我就是在這家醫院生的孩子。」

和其他人不同,胡麗的衣服很乾淨,打扮精緻。

齊書別是墜樓後被搶救,田有苗是掉下樓梯受傷,他們都在醫院接受治療,穿著病號服;黎結也穿著病號服。周哥、暫安則是遇到事故,一身血衣。

她是怎麼出事的?

7

胡麗說,她是自殺的。

「我生孩子是在這家醫院,孩子生病時也是送來這家醫院。」她蒼白的臉上露出一個苦笑,「治療的代價太大……我承受不了。孩子睡著後,我在她病房的廁所裡上吊了。」

「那你想活下去嗎?」田有苗問。

胡麗搖頭:「回去也沒法面對那個局面。」

她不在乎輸贏,便答應了和田有苗組隊,田有苗聽說齊書別和黎結組隊,略一思索也明白了,提出要暫安加入。這也是齊書別想要的結果。

抱著懷疑一切的態度,齊書別之後去醫生辦公室用電腦查了病例——雖然電腦沒法聯網,但可以查到院內資料。

胡麗的女兒罹患白血病,病情嚴重。不過病歷上,醫生的態度相對樂觀——「7 月 13 日,考慮到患者的年齡和狀態……建議積極治療。」

一天後,院內響起廣播,捲毛通知他們去大會議室提交分組。

「我和黎結一組。」齊書別說。

「我,胡麗,暫安三人一組。」田有苗說。

結果暫安說:「我沒答應。」

齊書別愕然地盯著他,他也回瞪了齊書別一眼。

「——我和周哥一組。」他說。

「等等——」

「那就算分組完成了。」捲毛根本不給齊書別喊停的時間,宣佈了結果,「你們真的讓我很驚訝呢,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分組。」

接下來,他開始介紹第二局的規則。

「現在有一位病人情況危急,能夠救他的藥被粗心的小護士和其他兩種藥混在了一起。」他按了按會議室裡的電腦,螢幕上出現了三種顏色包裝的點滴袋子。「紅黃藍三色的點滴,三種藥裡面有一種可以救他。請六位醫生為病人試藥吧。」

在短暫的震盪後,四周變成了病房的場景,大家的服裝也都成了白大褂。在他們面前,站著捲毛,捲毛身邊站著一個穿著性感護士服的骷髏,手中抱著藥籃,裡面擺滿了這三種點滴。

「現在大家分成了三組,以組為單位來選藥。比如齊教授和黎結是一組……」

「啊?你叫他啥?」暫安訝異,「他不是個白領嗎?」

捲毛捂嘴:「你們居然都沒看過齊教授的刑偵技術書嗎?這世界沒救了。」

「我看過。」田有苗嘀咕。

「你到底是誰啊?」周哥揪起齊書別的衣領,「不是說是個自殺的白領嗎?!」

「我的身份對於這個局面沒有影響。」齊書別開啟他的手,「而且我今年只是副教授,還沒評職稱……」

「……」田有苗用一種看奇葩的眼神望著他。

捲毛清了清嗓子,繼續講解規則:「比如你們倆是一組,那你們倆只能選同一種藥。另外兩組也是同樣。不可以選別的組選的藥。」

暫安看了一眼周哥:「那很容易起糾紛啊,萬一兩組都選了同一種藥呢?」

「啊,你們要先決出選藥的順序——投票決定。」

場內靜了靜。

「這怎麼投得出?!三組都是兩個人啊!」周哥咆哮道。

「其實本來不一定每組兩個人的。」捲毛一臉無辜。

齊書別揉著太陽穴。如果不是暫安突然亂來,這個局面應該很好破才對。

因為每組都投自己組第一個選藥,投票也沒意義,最後在齊書別的提議下改為了抽籤。抽籤的結果就是,田有苗那組第一個選,周哥那組第二個選。

「每組選哪個顏色的藥也是透過投票決定的。」捲毛說,「啊……考慮到都是兩人一組,如果沒法達成共識,那就猜拳決定。」

齊書別想給暫安一拳。假如不是這傢伙自作聰明,這一局壓根沒有那麼多的變數。

「現在給大家介紹這三種藥物。」

由於護士搞錯了藥品標籤,現在誰都不知道這三種藥的真實名稱。但它們有三種不同的功效。

一種藥可以讓人康復,籌碼增加一位數。比如齊書別現在是 2.5 的籌碼,就會變成 25。

一種藥毫無作用,籌碼不變。

最後一種藥可以致命,注射後直接致死。

「不是啊?那這局怎麼算?」周哥問。

「注射到毒藥的玩家被淘汰呀。」捲毛笑嘻嘻地說。

「籌碼呢?!」

「籌碼在這局沒啥用的哦。」

「可萬一一次死兩個怎麼辦?」

「誰告訴你每局只能淘汰一個人的?」他收起笑容,棕色的眼睛睜大了,靜靜望著周哥,「淘汰幾個都可以。」

一時沒人說話。忽然,黎結輕笑出聲。齊書別用腳踢了踢他:「別鬧。」

「啊,『護士小姐』想起來一點關於藥的線索了。」捲毛拍了拍手,「她只說一遍哦,請大家注意聽——」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穿著護士服的骷髏身上。它的白骨動了動,從裡面發出了幼女的聲音。聽見聲音的剎那,胡麗尖叫一聲跪倒在地,拼命撓著自己的頭——

「第一,黃色的藥是安全的。」

「第二,藍色的藥如果和黃色的藥一起吃就是致命的。」

「第三,在三句話裡,我只說過一句謊話。」

「你是誰?!」那個端莊文靜的胡麗像個瘋子一樣撲到骷髏面前,「你為什麼會用我女兒的聲音?!」

8

眾人讓胡麗冷靜下來之後,捲毛消失了。骷髏仍然抱著藥箱站在那兒,只是護士服口袋上多了個計時器。看那樣子,應該是讓他們在倒計時結束前選擇藥品。

作為第一組選藥的人,田有苗毫不猶豫地選了紅色藥。骷髏示意她們躺在病床上,然後用白骨手將紅色的藥掛上點滴架,只是沒有注射。胡麗全程都在哭,淚眼婆娑地看著骷髏。

選紅藥是最穩妥的。

黃安全,藍有毒。這是前兩句話的結論;而第三句話的意思是,前兩句的結論有百分之五十的機率是假的。

如果謊言存在於第一句話和第二句話之中,那麼藍和黃之中可能存在一個毒。也有可能是藍和黃都無毒,間接證明紅有毒。但這種可能性是最小的。

如果第三句話本身就是謊言,它不止說了一句謊話,或者一句謊話都沒說,那麼結果大部分還是落在「黃藍有一毒」中。

純機率博弈。

當然,齊書別也沒資格選藥。他們組的拿藥順序是最後。

胡麗躺在病床上,輕聲問小田:「你為什麼選紅色?」

「紅色是毒的可能性最小。」

「那哪個最大?」

她沒回答。

周哥和暫安就熱鬧了。

「選黃!不是說了黃色是安全的嗎?」

「你沒聽見它說這是扯淡?」

「那也可能第二句是扯淡啊?!」

「我們沒辦法選紅啊!」

……

還有三十分鐘。

齊書別看了一眼計時器,被他們吵得頭疼。他想出去安靜一下,衝把臉是最簡單的辦法。

病房裡的吵鬧聲漸漸消失。這一局,黎結應該不至於搞鬼。首先,三組都是兩個人,兩組活,一組死,他不可能把所有人都弄死。

第二,田有苗已經選了最安全的紅色。剩下的兩種顏色,選哪種都只是拼運氣罷了。

他去洗手間衝了把臉,寂靜的空間裡,不知道哪個水管漏水發出了「滴答」聲。

齊書別抬起頭看見鏡子裡的自己。他發現了一件恐怖的事——像所有驚悚電影裡面發生的一樣,鏡子裡有東西在動。

他在動。

鏡子裡的自己並不是站著,而是拍著鏡子,就像是想衝破一個玻璃籠子。齊書別愕然看著這一切。鏡子裡的齊書別用手指在鏡面上寫下了……

「因」。

「果」。

「∞」。

「快回去!出事了!」

暫安的聲音突然傳來,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齊書別臉色慘白地看著暫安,又回頭看鏡子。鏡面正常了,只是水霧上仍然留有那些字元。

就在他離開病房的那段時間,黎結又搞事了。

病房裡,田有苗第一次出現情緒失控,她在質問胡麗。胡麗低著頭,神色異常。

齊書別離開之後,黎結不知道和胡麗說了什麼,後者突然要求換藥——剛才選藥的時候田有苗直接開口要了紅色,並未經過討論或者猜拳,所以胡麗可以要求透過討論和猜拳重新選一次藥。

「你為什麼要換藍色?」田有苗重重拍著病床的鐵欄杆,「他告訴你你不想活,你就真的要拖我一起死?!」

胡麗顫抖著,看著自己的雙手。

「……對不起……」

「我要換組!一個人一組!」

骷髏回答田有苗的要求:「換組已經不可以了。」

「啊!」她崩潰地抱頭蹲下,「這都是一群什麼智商和大猩猩一樣的動物啊?!」

「你到底和她說了什麼?」齊書別拽住黎結的肩膀,將他推到牆上,「這局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團滅,你別胡鬧了!」

「但你不覺得太無聊了嗎?」黎結看不見的雙眼無焦點地望著身前,有些瘮人,「增加一些小趣味不好嗎?」

齊書別深深吸了一口氣,鬆開了他。除了他和暫安有些不爽,周哥完全是一副樂見其成的樣子。

「我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胡麗的聲音輕得像個遊魂,「兩個女兒,後出生的那個情況不好……醫院問我們要不要治療,他們說治療的意義也不大,孩子以後很可能出現許多問題……」

「我不想聽。」田有苗厭惡地轉過臉。

「我聽了老公的話,放棄了治療。她很快就沒有聲音了……但我想,其實不一定啊,其實救一救,說不定她能活……」她低下頭,眼淚一滴一滴落下來,「過了幾年,另外一個女兒也被檢查出來有問題……他和我離了婚,說他受不了了……孩子病得很重,需要很多錢,但錢並不是主要的問題。因為治癒的希望也越來越小,我女兒每天都很痛苦,和我說不想治了……每次治療的時候她都痛不欲生,所以我……」

她的雙手攤開又絞起。

「——所以我在她睡著的時候悶死了她。」她說,「先送她走,我再陪她走。」

所有人都被這個答案驚到了。他們以為她只是因為負擔不起孩子的醫藥費才選擇了自殺。

「我殺了兩個孩子。」她怔怔地望著田有苗,「對不起,小田。對不起。」

骷髏發出了幼女的聲音:「還有五分鐘,請決定選藥。」

「她們不決定,我們也沒法決定啊。」周哥說。

「請田有苗和胡麗決定選藥,如果無法達成一致,請猜拳決定。」

她們倆必須猜拳了,這是一場隨機博弈。但田有苗在猜拳前,說她會出剪刀。

「我一定會出剪刀。」她說。

胡麗愣了一下,手緊緊捏了起來。就在她們各自舉起手即將揮出的剎那,黎結在女人耳邊說了一句話。

「出布。」

兩隻手揮出,都是布。田有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剛才沒有黎結的影響,胡麗很大可能性會出拳頭。

平局,那就再猜一局。

她說:「我還是會出剪刀。」

她們倆的手都高高舉起,田有苗根本沒看胡麗,她死死盯著黎結。

但直到她們的手揮出,黎結都沒有再說話。

——田有苗出的是剪刀,而胡麗出的是拳頭。

9

人在猜拳時,出拳頭的機率是最高的,因為握拳這個動作可以讓人感到安心,在猜拳這類純機率博弈的比賽中,沒有受過訓練的人本能就會出拳。

而布的機率最低,因為手完全張開,是一種沒有保護的袒露。

田有苗以為黎結又會在揮拳前一秒提醒胡麗,這樣,她要麼出布,要麼出剪刀。

但她沒想到黎結這次沒有說話,胡麗出了拳。

藍色的藥被掛在她們的點滴架上。周哥和暫安毫不猶豫地選了紅色,齊書別他們得到了黃藥。

六個人躺在病床上,骷髏依次替他們掛上點滴。

結局在此時其實就註定了,說什麼都沒用,病房裡除了骷髏的走動聲,意外的很安靜。

躺在齊書別邊上的暫安轉頭看向他:「小齊。」

「嗯?」

「我好像真的誤會你了。」

「你才知道?」

「呃……嗯。要是按你說的做,我應該是最安全的……」

「算了,三種藥都有可能是毒,說什麼都意義不大。」齊書別嘆了口氣,「睡吧。」

藥水沿著針頭進入他們的血管,讓人昏昏欲睡。他聽見暫安在哼歌,哼完一段,對他說:「要是咱倆都活下來了,下一局之前你得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啊。」

「……好……」

他合上雙眼。夢裡,廁所的鏡子又出現了。他在鏡子裡寫下了三個提示,但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無窮的因果?

捲毛又是誰?黎結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是這樣的七個人被湊在一起?

還有,自己墜樓的原因……

睏意俘虜了他。齊書別停止了思索,不知為何,在陷入沉睡的剎那,他忽然向著上方伸出手。

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半小時後,他們陸續甦醒了。

「嗚啊……還活著……」暫安伸著懶腰,拔掉了手背上的點滴。其他人慢慢坐了起來,他們環顧四周,齊書別和黎結頭上的籌碼變了,分別變成了 25 和 5。

仍然躺著的是田有苗和胡麗。

和神色憂傷的田有苗不同,胡麗的神情很平靜。齊書別測了測她們的脈搏,替她們取下了毒藥的點滴。

幾個穿著護工衣服的骷髏進來推走了她們的病床。

齊書別的內心很矛盾。說實話,如果不是黎結,也許死的會是其他兩個人。這個人不斷地在製造變數,不知道在下一局還會做什麼。

大家已經習慣在等待捲毛的間隙自己找事做了,暫安在醫護活動室找到了一把吉他,居然彈得還不錯,乾脆中午就在廣播室自彈自唱起來。齊書別沒事幹,去辦公室找胡麗女兒的紙質資料,想看看詳細的報告。

他記得上次在電腦裡查到的資料,醫生建議積極治療,說明孩子還是有點希望的。

然而在幾個小時的查詢後,他發現了問題。孩子的病歷是找到了沒錯,然而,和他之前看到的有出入。

「……7 月 13 日,病情惡化速度快……考慮到病人的年齡和狀態,建議保證生活質量……取消化療……取消……」

為了確定不是他看錯了,他還去電腦和檔案室查了多次。

胡麗女兒的病情「變了」。

應該已經是定局的病情,在胡麗死亡後,發生了改變。

齊書別在經過一段時間的靜思後,跑去了廣播室。暫安正在裡面調音,見他來了,很開心地抱著吉他站了起來:「你來點歌?」

「開一下廣播。」他說,「我們需要所有人聚在一起,交流一些事情。」

半小時後,他們都聚在了食堂裡。

「把大家聚起來,主要是我發現了胡麗女兒的病歷有了變化。」他說,「本來有希望治癒的病情,在胡麗淘汰後,變成了無希望治癒。」

「這能說明啥啊?醫生有時候也會改口啊。」周哥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今天說治得好,明天說治不好,反正就是要你多花錢……」

「醫生不會希望病人死在醫院,這對他們沒好處。而且就算因為一些檢查報告發現孩子的病情有異變,病歷上也該有體現才對。但是所有病歷都變了,」齊書別將紙質病歷交給他們,「所有的——從電子版到紙質版。我之前查到的資料都已經變成了這個版本。」

「……那……關我們啥事?」暫安繼續低頭撥弄吉他,「我們只要贏了就能活,輸了就搶救無效。她和她女兒是很可憐沒錯啦……但……」

齊書別搖頭:「我懷疑我們的輸贏,會和現實中的其他東西有關聯。」

「這個我知道,籌碼嘛。被我們填上籌碼錶格的人會死……」

「不是的,暫安,我說的是另一種關聯。比如你曾經有一件很執念的事情,這件事情,也許也和這個賭局掛靠在一起。假如胡麗沒有死,也許她女兒的病情就會是另一種局面。如果她活到最後,她的孩子甚至可能康復。」他在廚房滿是油膩的櫥窗上劃開油花,寫下了「因果」兩個字,「我們在這裡的賭局,可能會影響到現實中某些事的因果。所以我想問你們,你們有沒有什麼特別執念的事?」

一時沒人開口。

齊書別擦掉手指上的油脂:「反正我們在現實中是將死之人,隱瞞什麼都沒意義了。我先說吧。我的身份和警方有關。我是刑偵技術研究所的研究員齊書別,墜樓的原因並非自殺,而是被一位正在被調查的嫌疑人推下去的。」

其他人露出了糾結的表情。暫安舉起手:「我大膽猜一下,這位嫌疑人同志是不是你的籌碼之一?」

齊書別點頭。

「他是我的前輩,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最好的朋友之一。」他說,「在之前的調查中,有些線索就已經指向了他。我……不止一次想過,如果他和此案無關就好了。」

片刻的沉默後,暫安撥了幾下琴絃:「啊……我也有個類似的執念。」

「你也是警方的人?」周哥愕然。

「不是不是!那個……不知道你們看沒看過我的綜藝啦。我和我爸以前上過某個綜藝。」他說,「但那個……不是我爸,只是請來的演員。我是離家出走搞音樂的,父母不支援嘛。就算後來成名了,也沒和家裡再聯絡過。我就有點和他們較勁,要是他們先來聯絡我,承認我了,我就……反正挺幼稚的念頭。」

但他沒等到那天。暫安的父親其實很早就因病去世了。

「所以聽見訊息的時候我就想,我要是沒那麼犟就好了。」他抱著吉他苦笑,「要是知道他會腦出血突然走掉,我就早點回去看看他了。」

他和齊書別都說完了,看向周哥。這個一向蠻橫的男人意外紅了臉,嘟囔道:「女人的事兒……」

大家都懂,也不追問了。至於黎結,他照樣什麼都沒說,摸索著離開了食堂。但如果他們三個人都有執念的事情,說明黎結應該也有。

「就是說,我們的輸贏情況會影響那些我們執念的事情?」暫安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可是捲毛也沒提……」

「你們產生這個執念的日期都是幾號?」齊書別忽然問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我爸是去年的 7 月 10 日突發腦出血沒的……」

「……我也差不多是去年七月份知道她出事的。」周哥說,「記得挺清楚的。」

「我也是去年 7 月 14 日得到了一些調查線索,知道我前輩和某起案件有關。」他說,「胡麗也是去年的七月份看到了女兒的檢查報告。」

「好巧啊。不,這是巧合嗎?」

「暫安,這不一定是巧合。」他指了指自己在玻璃上寫的「因果」,「也許這些事情,並不是受我們的輸贏而影響的結果,而是……」

「而是你們來到這裡的因。」捲毛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說不定你們就是對這些事情有著超強的執念,才會在生死的瞬間被傳來鐘擺賭場的呢?」

剩下四個人,第三局,就要開始了。

10

伴隨著口哨聲,四周的景物變了。他們四個人和捲毛站在一處高架上。高架上停滿了車,就像正常堵車的道路,只是沒有多餘的人。

「現在還剩下四個小夥伴,我決定臨時來個團建。」捲毛說,「請大家步行前往下一局的地點哦。」

「剛才在醫院裡,我看到了另一個我,」齊書別衝他走去,「那是怎麼回事?」

「是另一個平行時空的你吧。」

「如果另一個我也在參與這個賭局,既然是平行時空,我為什麼會接觸到他?」

捲毛苦惱地聳肩:「鐘擺賭場是時空中的特殊地點,時空和時空偶爾會在這兒交錯……」

「那麼……」

「好了好了!走了走了!」

這傢伙又消失了。

「搞什麼,」暫安認出了這個地點,「這不就是我出車禍的高架嗎?」

他四處看了看,來到一輛黑色 SUV 旁拉開了車門。這是他的車,出車禍時,他就在這輛車裡。

車廂內還散落著許多雜物,大多是物料和檔案。齊書別往裡面看了一眼,看見了副駕駛座上的海報。

估計是暫安之後要去參加公益活動,預先做了幾張宣傳海報的打樣,海報皺巴巴地堆砌著,暫安在上面微笑。其中有張海報倒是設計得很有感覺,紅藍兩色燈光下,暫安抱著貝斯在舞臺上回頭,臺下有許多粉絲簇擁,遠景是城市夜景。

齊書別的職業病犯了,反正也沒其他事,他就拿著海報打發時間。周哥看著遠處的黎結,嘴裡嘟囔:「要不就把他丟在這兒吧……」

——現在只剩他們四人,最多再比三盤。在周哥心裡,其他人的威脅度排名從小到大,分別是暫安、齊書別、黎結。

人對於不正常的生物總有額外的警惕心。

暫安倒是看得開,大家都是將死之人,能贏算白撿一條命,輸了也是命中註定,他在這種事上頗為灑脫。他從車裡翻出了自己的外套,應該是某個高奢品牌的限量版,暫安很喜歡這件外套。

「我什麼都享受過了,人生也就這麼回事吧。」

暫安摸了摸外套口袋,把裡面的廢紙團丟了出去,離開了車。齊書別瞥了一眼地上的紙團,將它撿了起來。紙團顏色鮮豔,是檸檬黃的。

他將紙團展開,那是張名片大小的卡片,上面沒有文字,只有一個奇怪的圖形:一條直線連著一個圓圈。

齊書別愕然地看著這張卡片。周哥見他盯著這張紙,也湊了過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它……」

「……我也見過。」齊書別跳下車,跑向暫安,「暫安,這張卡片從哪兒來的?!」

暫安不太記得它的來歷了。

「有天夜裡從夜店出來,有人塞給我的。」他說,「夜店嘛,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我也記不清了。怎麼了?」

「我也拿到過這張卡片。」齊書別說,「是別人擺在我辦公桌上的。」

雖然不屬於警方編制,但他工作的研究機構也有著嚴密的安保系統,辦公桌上憑空出現雜物是極其反常的。

周哥也拿到過。他和哥們兒出去消夜,打包了一份帶走,最後在打包袋裡發現了這張卡片。因為顏色豔麗,他印象很深。

「你們還記得看到卡片的大致時間嗎?」周哥問,「我記得,是七月十五日。」

「我好像也是七月份,夏季演唱會結束後大家去慶功來著。我喝得特多,因為幾天前我爸去世了。」

「我也是七月……」

在遇到人生中的重大事件後不久,他們都得到了這張卡片。

黎結離他們很遠,似乎不打算說話,所以也沒人問他。但如果他們三人都是這樣,他恐怕也是。

「這到底是個啥?」暫安拿著卡片顛來倒去地看,「一朵……蒲公英?」

「勺子?」周哥皺著眉頭,「一個圈,一條線嘛。」

「……是鐘擺。」齊書別旋轉卡片,讓圓圈在下,直線在上,「這是個簡筆畫的鐘擺。」

七月十五日,齊書別到辦公室的時間比以往早。他受託研究一樁重案,卻在其中發現了某些徵兆——他的一位好友兼同事也許牽扯在此案之中。

這讓他心煩意亂,以至於對周圍的一切都敏感了起來。當他在辦公桌上發現了一張卡片時,險些將它送去檢驗科。

暫安剛得到父親的死訊,悲哀如巨浪無聲無息將他淹沒,在演唱會的璀璨燈火熄滅後,他和團隊包下了一間夜店,暢飲了一夜。他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在自己沾滿酒氣的外套口袋裡發現了一張沒見過的卡片。

可他並沒有在意。他每天會收到許許多多的名片,外套口袋裡塞滿了雜物,只有實在裝不下的時候才會清理一次。

周哥喜歡了很多年的女人死了。他們一起長大,她的父母嫌棄周哥沒能耐賺大錢。後來她嫁給了一個商人,商人的生意在這幾年一落千丈,脾氣愈發暴躁。她有次深夜哭著給他打電話,問周哥能不能帶她走。

周哥猶豫了。

沒過幾天,她和丈夫發生口角,被他用球棍砸中了太陽穴。收到這個訊息時,周哥和朋友在外面消夜,他恍恍惚惚地站起來,手裡拎著打包盒。打包盒裡有這張奇怪的卡片,和小票放在一起。

誰把這張卡片給他們的?為什麼給他們?

——但他們在那段時期,心裡都有個同樣的念頭。

「如果一切不是這樣的就好了。」

捲毛並沒有說他們的目的地,也沒有說什麼時候開始下一局,所以四個人乾脆就自由活動起來。難得有個開放世界,至少能出去走走。

無人的世界像是童話裡的場景,車輛在馬路上安靜地停放,店鋪門口的彩燈亮著,櫃檯上還放著外賣袋。

暫安和齊書別一塊兒溜達。在發現了一家老唱片店後,這人欣喜若狂,進去玩了半天。齊書別靠在牆上看他興奮地把唱片一張張放進播放機,放出那些小語種歌曲。

「對啦,你想去哪兒?」暫安問,「回家看看?」

「去研究所。有些東西我想查一下。」

「……你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還堅持加班?」

齊書別的工作地點離這兒不遠。暫安從來沒來過類似的機構,一路上叨叨個不停:「是不是那種地下秘密機構?表面上是廢棄大樓,其實在電梯裡按個密碼就可以到……」

他們站在一扇鐵門前,裡面有門牌——刑偵技術研究所 A 市三部。

暫安咳了一聲,跟著他進去了。

辦公室在五樓,下電梯的時候,不知發現了什麼,齊書別怔了一下,被後面的暫安撞到了。

「2 號室挪到這裡了嗎?」他自言自語,「原來是在裡面的……」

「這個世界畢竟是那個捲毛造出來的,和真實世界不一定百分百相同嘛。」

是這樣嗎?齊書別推開了辦公室的門。他發現室內的佈置和自己的記憶有些出入。辦公桌的擺設都變了,好像完全換了個主人。

他們在現實中處於瀕死狀態,意識來到了鐘擺賭場。那麼,這裡的時間和外界的時間是同樣的流速嗎?難道說他在醫院搶救的期間,這張辦公桌就換了個人?

「這是你的辦公桌?」見他一直停留在原地,暫安也湊了過來,「好整齊啊……主任?」

辦公桌的角落放著寫了職位和姓名的工位牌,暫安拿起來看了一眼:「什麼?不是你的辦公桌啊?李凱思……誰啊?小齊,你臉色……」

齊書別的臉色是慘白的。他呆呆看著那個工位牌,上面的名字不是齊書別,而是李凱思。

「齊書別,李凱思是誰?你盯著他辦公桌看啥呢?」

「齊書別,你在聽嗎?」

……

「齊書別。」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那個人把一份檔案擺在他面前,「我看了這份報告。你昨天忙到很晚吧?」

齊書別抬起頭。午休時間,他正趴在辦公桌上小憩。面前的男人比他年長几歲,氣質儒雅。

「學長怎麼來了?」

「午休,下來看看你。今天你值班?」

「嗯,這週中午都是我值班,想換個週五的休假。」

「這樣啊……我這週五剛好也休假……」

他們如常閒聊著,約定休息日的時候一起去附近踏青。

李凱思是他的學長、前輩,也是他的好友。

——正是那個將他從樓上推下去的人。

11

他的辦公位不該在這兒。

齊書別有些慌了。暫安第一次見到他這樣:「到底怎麼了?要不咱們換個地兒……」

「等一下!」他翻著桌上的檔案,喃喃自語,「不該是這樣的……這個專案是我在跟進……他上個月應該去緬甸出差了……」

那是在緬甸、寮國、泰國等地的涉外案件,有人利用這些地區進行毒品的製造和運輸,其中一條運輸線隱藏在中國雲南。

但和一些東南亞裝置原始的販毒團伙不同,這個團伙有著一套通訊加密系統,而且技術完善。對於這個部分的攻破,齊書別所在的研究所也有參與,最後是交到了他的手上。齊書別在痕跡學和通訊技術上有專攻,他起初也以為這套加密系統只是初學者水平,但隨著研究的深入,他似乎能透過這些解密公式看到一個熟悉的人。

這套加密系統的內容裡,似乎有李凱思的編寫習慣。

他和李凱思已經有很多年的交情了,無論如何,齊書別都不希望前輩牽扯其中。但越是深入,就越是逼近真相。如果他把李凱思作為嫌疑者寫進報告裡,調查組很快就會跟進調查。但如果是自己判斷失誤了呢?李凱思如果揹負著這樣的被調查的記錄,職業也好,生活也好,都會遭受翻天覆地的打擊……

齊書別決定謹慎行事,他找了個午休,約李凱思到樓上談一談。就在這場談話中,那個人推開了窗,將齊書別推了下去。

此時,齊書別發現自己的辦公桌是李凱思的。桌子上面的檔案和工作內容也都變了。他跑到另一張辦公桌前,那是負責工作記錄的同事的,上面有他們的工作排期表。齊書別找到了那張表,他發現自己這個月並沒有工作排期。

——「齊書別」在緬甸出差。

正當他看著表格、大腦一片空白時,暫安喊了他。

「……齊書別,你是不是……」他手上拿著一張從李凱思桌上翻出來的草稿紙,語氣很奇怪,「是不是……還有其他事瞞著我們?」

「什麼?」

他拿過那張紙,上面是李凱思的筆跡,潦草羅列著手上的線索和情報,最後,齊書別的名字被畫了個圈。

「齊書別——嫌疑?」

「……」他丟下那張紙,渾身像散架了般靠在牆上。這個世界是他們原來的世界?也許暫安剛才猜對了,不管這個虛擬世界是怎麼造出來的,它或許和真實世界有出入……

「你該不會才是那個嫌疑犯吧……」暫安嘀咕。

齊書別的語氣僵硬:「那我還沒問你呢——你認識黎結?」

「認識啊,我們都認識他。」

「我不是說進入鐘擺賭場後。我是說之前。」

「啥?!」

——在那張海報上,齊書別在背景人群裡看到了黎結。

這能證明什麼?也許,黎結恰好就在拍攝時經過了那兒?但還有一種可能——黎結和暫安認識。

他們為何會被帶到這場鐘擺賭局裡,為何原來沿著 A 軌道執行的事情會突然變軌到 B 軌道,以及那時在鏡中看到的另一個他……無限的因果,究竟在暗示什麼?

就在這時,辦公室裡的喇叭響了。捲毛的聲音傳了出來:「咳咳,請各位準備集合了。第三局就要開始了哦。請大家前往市中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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