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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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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 90 章(捉蟲)

 八月十五。

 姑太太一大早請安過後, 便隱身一般消失。

 黃昏時,尹明毓穿戴好,坐在謝老夫人的堂屋裡喝茶, 謝策也穩穩當當地坐在椅子上等。

 謝老夫人拄著柺杖出來,環視一圈兒, 剛要詢問, 姑太太便姍姍來遲。

 謝策張開嘴, 驚歎:“哇——”

 尹明毓瞧見姑太太的模樣, 端茶的手也頓住。

 她本來就容色極盛,此時一身珠光寶氣, 更是光彩奪目, 在略顯昏暗的堂屋裡都如此耀眼,可以想見出現在外頭會如何。

 謝老夫人並未對庶女的打扮有任何表態, 就像她對尹明毓一身男裝也沒有任何意見一樣。

 不過姑太太瞧見尹明毓對比她可以說是寒酸的衣著,有些不樂意地說:“侄媳婦, 你就這般出去?”

 尹明毓刷地展開摺扇, 瀟灑地搖了兩下, “姑姑不是說要京裡最時興的打扮嗎?我這身打扮在京中小娘子裡最時興。”

 她一頭長髮被髮冠挽起,衣服布料是極好的, 款式也確實是京中最時興的,且頗有幾分風流倜儻的味道。

 姑太太還真無法反駁她的話, 但她想要的不是這個時興啊。

 而謝策身上的衣服跟尹明毓是同一匹料子所做, 除了頭髮,兩人的裝扮幾乎一模一樣, 甚至手裡也拿著一把小號的摺扇。

 他這個年紀, 最愛學人, 一見母親搖扇子, 也學著她的樣子呼呼扇。

 謝老夫人笑容慈藹地看著曾孫可愛的模樣,隨即對兩人道:“莫耽擱了,走吧。”

 姑太太又嫌棄地瞧了一眼尹明毓,挺起胸膛,跟在謝老夫人身後踏出去。

 她一副披甲上陣的架勢,尹明毓看得好笑,搖著摺扇悠然起身,不疾不徐地走在她們身後。

 揚州不似京城有宵禁,河道兩側便是繁華熱鬧的兩條街,街上串串燈籠高高掛起,平素便熱鬧至極,今日中秋,街上更是人來人往,摩肩接踵。

 因為有龍燈表演,揚州刺史專門給揚州有些權勢地位的人家準備了觀賞臺,謝老夫人自然也收到了請帖,而且還是揚州刺史親自寫得請帖。

 差役將整個觀賞臺附近牢牢把守起來,謝家的馬車一出現,刺史夫人便親自迎過來,其他家的女眷得知謝老夫人到來,也紛紛隨在刺史夫人身後,一道來迎。

 京城風氣與南邊兒大不同,尹明毓先帶著謝策從馬車上下來,女眷們看見她一身男裝,還稍稍晃了一下神,真以為是哪家的郎君。

 不過眾女眷隨即便認出尹明毓來,畢竟她先前也參加了不少宴會,都識得她。

 而且京城和揚州常有聯通,雖說江南這邊兒少有娘子著男裝,卻也不是沒有,因此對她的穿著,眾女眷稍稍驚訝一瞬便過去了,更稀奇的是這對兒繼母子之間自然的狀態。

 謝策還小,謝老夫人沒讓他出門,揚州這些女眷們皆是頭一遭瞧見謝家的小郎君,也是頭一遭瞧見繼母子同時出現。

 兩人又是相似的打扮,乍一看,竟是還有三分相像。

 但女眷們還沒來得及多想,姑太太便在尹明毓之後下來。

 周遭皆靜。

 如今的揚州刺史便是白刺史之後的下一任刺史,她自然和姑太太有過接觸,但是接觸有限,只聽過姑太太在揚州的一點傳聞,沒有親眼見過她的威力。

 是以揚州刺史夫人很快便恢復如常,很是自然地與尹明毓寒暄,客氣地稱讚姑太太“氣色更勝從前”。

 但其他家女眷,很是有一些人見到過,甚至親自感受過姑太太各方面的衝擊,此時一見到豔光四射的姑太太,神情便有些異樣。

 而姑太太並不自知,或者就算知道也我行我素,還熱情地走過去與認識的夫人交談。

 好些女眷都是精心打扮過的,尤其是一些年輕的未婚娘子,嬌嫩的花兒一樣,可姑太太一走近,好些人在她的映照下都黯然失色。

 她們明明笑不出,卻還要強撐著笑臉與姑太太寒暄。

 這便是權勢的好處。

 尹明毓頗好笑地瞅著眼前這一幕,隨後平靜地收回視線,回身衝著馬車上伸手。

 謝策本來站在尹明毓身邊兒,一見她的動作,便顛顛兒地跑到另一側,也衝著曾祖母伸出手。

 謝老夫人見了,欣慰一笑,先將手遞給尹明毓,待到藉著她的力下馬車,方才將另一隻手交給曾孫,直白地誇讚她“孝順”。

 至於尹明毓,並未說什麼,只是在鬆開她手時輕輕拍了拍,便接過柺杖。

 揚州刺史夫人衝著謝老夫人福身行禮,順勢恭維道:“老夫人精神矍鑠,小郎君也是機靈可愛。”

 其他家女眷一見謝老夫人,或是為了討好,或是為了遠離姑太太,也紛紛隨刺史夫人拜見,皆熱情殷勤。

 揚州刺史夫人適可而止,並不多說顯得刻意,邀請謝老夫人她們去觀賞臺。

 謝家幾人便在那些個女眷的簇擁下到了觀賞臺上,刺史夫人請她們坐上首。尹明毓縱使年輕,身份卻不低,也沒有推辭,直接在第一排比較中間的椅子上坐下,身邊兒便是姑太太。

 謝策一個小娃娃在這樣的場合下,再是出身不俗,也沒有特地在前排給他安排座位的道理,謝老夫人擔心奶孃抱著他坐在後面瞧不見龍燈表演,便讓尹明毓看顧著他。

 尹明毓也不含糊,直接提起他,放在她一條腿上。謝策則是自個兒挪騰挪騰,找了個舒服的姿勢,便自在地晃著小腦袋左右瞧新奇。

 他們後頭的女眷們互相交換眼神,若是不知內情恐怕還以為兩人是親母子,這麼瞧著,誰能想到尹明毓竟然是繼室?

 尹明毓如今那需要顧慮旁人怎麼想,龍燈表演還早,現下眾人在聽戲,她不愛聽,乾坐無聊,便端起桌上那一碟葡萄,塞到謝策懷裡。

 謝策得兩隻手抱著才能拿住,因著教養又不能低頭去啃,看看葡萄,再扭著身子抬頭,“母親,吃不到。”

 尹明毓在謝策和後頭關注她們的女眷們眼神下,摘下一顆葡萄……塞到自己嘴裡。

 “母親?”謝策稚嫩的小臉上充滿疑問。

 尹明毓道:“給母親端好。”

 所以事實是,她根本就不是給謝策吃的,是抱著他不好拿葡萄,找個端碟子的。

 後頭的女眷們:“……”

 果然是繼母子,親生哪會這樣兒。

 女眷們又悄悄去打量謝老夫人的臉色,見她沒看見似的,眼神更加頻繁地交換,全都是對謝家的好奇。

 她們是巴不得能夠多窺探些些右相家的熱鬧,好作日後的談姿。

 姑太太習以為常,沒覺出尹明毓這舉動有什麼問題,左右一瞧,沒在觀賞臺上瞧見白家人,湊近尹明毓耳邊,假惺惺地“誒呀”一聲,小聲道:“險些忘了,沒有知許爹,白家在揚州根本上不得檯面。”

 尹明毓:“……”太做作了些。

 謝策不缺吃穿,可是葡萄就在眼前一點點減少,忍不住就吞了一下口水。

 尹明毓順手餵了他一顆葡萄,而後在姑太太耳邊問她:“這不是正和姑姑心意?”

 不,姑太太很遺憾。

 見不著白家人,她豈不是白打扮一番?

 姑太太實在不想放過這個機會,便又問尹明毓:“侄媳婦,咱們到附近轉轉?”

 而這時,謝策一顆葡萄吃完,又衝著尹明毓張嘴,“啊——”

 尹明毓:“……”

 這孩子真是又長進了,竟然還反過來支使她了。

 姑太太催促:“侄媳婦,去吧?”

 尹明毓也是個愛看熱鬧的,當然不會錯過,於是便起身,將謝策放在椅子上,去謝老夫人那兒說了一下。

 謝老夫人只讓她們早些回來。

 尹明毓答應了,走回來示意姑太太走。

 謝策一急,“母親!”

 尹明毓肯定不帶他這個小麻煩,便從他手裡抽出葡萄碟子,放在他腿上,示意他自己吃葡萄。

 謝策察覺到她確實不打算帶他一起,便用兩隻小手緊緊握住她的手,講條件:“要風車。”

 可給他長進壞了。

 尹明毓手指在他肚子上一撓,謝策瞬間癢的鬆開手。

 不過尹明毓還是答應了給他買風車,這才和姑太太一起離開觀賞臺。

 姑太太有目的地似的,一直往前走。

 而她這容貌,走到人群中實在太過顯眼,護衛們不得不為她們開路,並且走在兩側阻擋行人。

 上一次如此引人注目,還是上元燈會時。

 尹明毓的視線遺憾地劃過一個賣面具的小攤,繼續搜尋風車。

 正好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兒舉著風車跑過來,尹明毓向前一瞧,遠處還真有個賣風車的小攤,便走到姑太太身邊兒跟她說。

 兩人走過去,尹明毓挑選風車。

 姑太太看她挑挑揀揀,道:“全買下來便是,謝家那麼多孩子呢。”

 攤販頓時眼睛一亮,熱切地看著她們。

 不是她花錢,她說的忒豪爽了些。

 尹明毓指向隔了兩個小攤的首飾攤子,溫柔地趕人,“您去那頭瞧瞧吧。”

 姑太太一瞧那不值錢的首飾便沒什麼興趣,可再定睛一瞧,和幾個人對上視線,便眼睛一亮,走過去。

 留下尹明毓,掃一眼攤販殷勤招待的模樣,又掃一眼攤上的風車,想著她在揚州好歹是祖母,不能吝嗇……

 到底一抬手,狀似大氣實則氣虛道:“我全買了。”

 “誒!好嘞!”攤販一喜,“謝謝貴人!貴人大富大貴!”

 這些風車,倒是沒多少錢,但是她自從到了揚州,送出去的禮全都是她自個兒錢準備的,積少成多,匯成江河……

 尹明毓轉身,沒在首飾攤上找到姑太太,“人呢?”

 金兒在付錢,銀兒走過來,指著他們身後一個酒樓,道:“婢子瞧見姑太太帶人進去了。”

 尹明毓一聽,瞬間興起,“走,咱們進去瞧瞧。”

 酒樓裡,姑太太一進去便直奔二樓,待到踏出樓梯前,慢下腳步,儀態萬千地走上去。

 白家幾人方才已經瞧見姑太太上來,此時見到她,對視一眼,露出略顯僵硬又帶著幾分討好的笑。

 其中一位長臉的中年婦人盯著她頭上的首飾和光滑的臉,閃過一絲妒意,方才不情不願地叫道:“嫂子。”

 姑太太走過去,上下打量著婦人,極真誠道:“弟妹,你怎麼瞧著又老了不少?操心多了?”

 她邊說著,又看向中年婦人旁邊年紀不大的幾個孩子,語重心長道:“你們這些孩子,雖說學不來你們知許姐姐的聰慧,但孝心還是可以學一學的。”

 姑太太每一句話全都是實心實意,她就是這麼以為的。

 可也正是因為這般,中年婦人越發堵得慌。

 姑太太瞧她不舒服,心裡就舒坦,施施然地另尋一張空桌子坐下。

 夥計殷勤地上前問詢,一口一句“貴客”,姑太太也不與他說話,全由婢女代為傳達。

 中年婦人看著她那般姿態,一時沒忍住,便陰陽怪氣地說道:“方才瞧見嫂子與個年輕後生大庭廣眾之下不知避諱,是打算讓大哥斷了香火,再帶著白家的財產改嫁嗎?”

 什麼年輕後生?什麼改嫁?

 姑太太一懵。

 樓梯口的尹明毓也是扭頭看向金兒銀兒,摺扇指向自己,無聲地問:年輕後生……指的是我嗎?

 金兒銀兒:“……”好像是。

 而姑太太反應過來,便笑得花枝亂顫。

 中年婦人臉拉得更長,“嫂子對得起死去的大哥嗎?”

 姑太太聽她說起死去的知許爹,笑容收了收,認真地說:“知許爹聽我的。”

 中年婦人自恃謝家顧忌名聲不會對他們如何,繼續指責:“大哥若是泉下有靈,知道你不守婦道,定要不得安生。”

 姑太太理直氣壯,“我可是謝家女,便是真的改嫁,你們又能如何?”

 “況且……”姑太太故意頓了頓,語氣陰森道,“知許爹聽我的,你們敢對我不敬,他要到夢裡找你們說道的……”

 中年婦人一噎,偏偏那位死去的大哥就是對她聽之任之,若真泉下有靈,還真有可能這麼昏庸。

 莫名背後有些發涼。

 姑太太自以為嚇唬到她,笑得得意,一轉眼,瞧見樓梯口的尹明毓,歡快地招手:“後生,怎地不過來?”

 尹明毓聽了一會兒,對姑太太幼稚的找茬不敢恭維,聽到她的聲音,便抬步走過去。

 中年婦人沒想到姑太太如此明目張膽,可轉頭瞧過去,一看清尹明毓的臉,頓時一僵:“謝、謝少夫人?”

 方才在樓上,他們只瞧見姑太太和一個背對著他們的郎君說話,姿態親密,才有那樣的猜測,沒想到竟是謝家少夫人。

 而尹明毓根本沒搭理她,一副目無下塵的神態,卻對姑太太極為恭敬地拱手一禮,道:“姑母,該回去了,祖母和刺史夫人還在等著您。”

 姑太太有些受寵若驚,但餘光瞥見白家人不安的神色,頓時領會,矜持地點點頭,衝尹明毓伸出手,“走吧。”

 尹明毓順手扶起她,給了白家人一個冰冷的警告眼神。

 白家人見過宴上眾家夫人對謝少夫人的態度,此時見她如此神色,終於意識到,京城謝家對庶女不只是表面情……

 瞬間慌亂。

 一行人走下樓,尹明毓方才收回手。

 姑太太卻抓住她的手,搖晃,“侄媳婦,你可真是機靈!”

 尹明毓:“……”

 那是她機靈嗎?

 是姑太太身上某種……氣質太明顯,所以同樣是狐假虎威,效果才天差地別。

 聽說先前白家姑丈去世,白家族裡想要過繼男嗣到姑太太膝下……

 以謝家在揚州的勢,稍微有些腦子的人,輕易不敢得罪。

 尹明毓看了姑太太一眼,所謂的白家宗族“欺負”孤兒寡母,承嗣是其一,主要目的,應該是不想斷了謝家這門關係吧?

 姑太太是不是理解錯了?

 不過真假都不重要了,謝家想必不在意。

 只是尹明毓想到那位完全成不了什麼氣候的白二夫人,再看向無憂無慮的姑太太,也忍不住感嘆:這位才是真有福氣……

 她們重新回到觀賞臺後,謝老夫人並未多問。

 謝策倒是問尹明毓要風車。

 尹明毓讓金兒帶著他去護衛那兒挑,便坐下來。

 謝策挑完,舉著風車回來,正好龍燈表演開始,遠處河道忽然被燈光點亮,河道兩側所有的人,全都望向光亮處。

 盡頭,一隻只天燈緩緩升起,點亮夜空。

 “哇——”

 謝策忘了風車,不自覺地向前走去。

 尹明毓拽住他的後襟,抱起他,與眾人一同觀賞。

 隨即,一艘艘相連的掛滿燈籠的船,蜿蜒而來,船頭是龍頭的形狀,從高處看過去,便真的像是看到一條金色的巨龍破水而來。

 河道兩側,鑼鼓喧天,舞龍燈的人穿梭在路中間,熱鬧非凡,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和期盼。

 謝策眼睛似是不夠看一般,一時看向前方,一時看向左右,小嘴始終合不攏,一直在驚歎。

 而尹明毓看著這一幕,眼中亦是震撼不已。

 莊重威嚴的京城和揚州是極不同的,即便是最熱鬧的上元燈會,也帶著戰後未愈的傷痕,是大鄴獨有的氣息,不似揚州,繁花似錦,美好的彷彿夢境一般。

 那一刻,腳下就是她夢中的故土,她看著漫天天燈,由衷地希望,大鄴四海昇平,繁華不盡,年年歲歲皆有如此盛景。

 這一幕太過難忘,及至他們回祖宅的路上,謝策還在用他稚嫩的語言表達著他的驚歎。

 這個孩子,小小年紀已經在用眼睛看這大好河山。

 尹明毓也無法忘懷,便是夢中,也都是今夜所見,心安至極。

 她這一夜又睡了一個好覺,第二日容光煥發,心情極好。

 然後謝老夫人便問她:“打算何時走?”

 尹明毓:“……您老舍得小郎君離開嗎?”

 謝老夫人面無表情道:“早走晚走皆要走,何必耽擱?”

 血親定然親過姻親,毋庸置疑。

 尹明毓也不提自個兒,只又改口道:“萬一小郎君捨不得您呢?”

 謝老夫人滿眼洞明,道:“總得有個確定的日期,好教船準備起來。”

 尹明毓衝謝老夫人笑,爽快道:“那便五日後,正好留出時間準備。”

 謝老夫人一聽她定下時辰,臉上又沒了方才的果斷,緩慢地點點頭,轉移注意力一般問道:“離你老家不遠,可要回去瞧一瞧?”

 尹家的祖籍宣城確實頗近,但尹明毓完全不熟悉宣城那頭的尹家人,是以她直接搖頭,謝老夫人也沒有多管。

 可宣城尹家不知如何得了信兒,特地派了人來問候謝老夫人和尹明毓,尹家族裡還有長輩,禮數不能不顧,尹明毓只得臨時加了一段宣城的行程。

 而既然要去宣城,少不得要給晚輩們見面禮,宣城又有嫡母韓氏的孃家人,也算是她舅家,見面禮還得多準備些。

 尹明毓看著她賬上的錢又少了一筆,肉疼極了。

 待到終於要離開揚州那一日,謝策知道要離開曾祖母,眼淚汪汪的。

 尹明毓比謝策還捨不得謝老夫人,謝策扯著謝老夫人的左袖子,她便扯著謝老夫人的右袖子。

 謝策嚎哭,“嗚嗚嗚……曾祖母,不走……”

 尹明毓拉不下臉像謝策似的哭,便依依不捨地晃謝老夫人的袖子,“祖母,孫媳捨不得您……”

 謝策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悲傷地埋在謝老夫人的袖子上,“嗚嗚嗚嗚……”

 尹明毓親眼瞧見謝策的鼻涕全都蹭在了謝老夫人袖子上,實在比不過他,便眼巴巴地望著謝老夫人。

 姑太太瞧著這一幕,感動不已,也落下眼淚來,嗚咽道:“侄媳婦和策兒小小年紀,就要離開老夫人,太可憐了……”

 兩隻手都動彈不得,旁邊兒還有一個添油加醋的,本來滿是離別悲傷的謝老夫人無語至極:“……莫哭了……”

 謝策仍然在哇哇大哭,嘴裡還嗚嗚地嘟嘟囔囔什麼。

 姑太太也跟著哭得更傷心。

 兩人的哭聲此起彼伏。

 謝老夫人深呼吸,喝道:“莫哭了!”

 謝策一驚,抬起頭,抽噎著呆呆地看著曾祖母,“嗝~”

 姑太太也嚇得一縮,緊緊捏著帕子,害怕地看著謝老夫人。

 謝老夫人低頭,看著袖子上被他埋頭之處,顏色比別處深了一大塊兒,頭疼,繼而又轉向另一隻袖子。

 尹明毓咳了一聲,緩緩鬆開謝老夫人的袖子。

 謝老夫人看著袖子上的褶皺,平復呼吸,極力冷靜道:“趕緊上船。”

 尹明毓領著謝策,謝策牽著羊,麻溜兒上船。

 待到船開出去,謝老夫人忽然想起,她給尹明毓準備了一箱銀子,忘了。

 不過想來她也不缺錢,謝老夫人毫不猶豫地轉身,“回去,你三堂兄怕我難過,給我請了戲班子……”

 姑太太擦了一把臉,趕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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