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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母不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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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深更半夜,折騰一遭,寒氣一侵,渾身便涼了個透。

 尹明毓心寬,回到床榻上,便將被子拉上來,嚴嚴實實地裹到脖子,閉著眼睛躺在那兒醞釀睡意。

 臨睡前,謝欽道朱草不安分,不要留在府裡。

 尹明毓答應一聲,沒多久便重新入睡。

 第二日,尹明毓從正院回來,又用完早膳,方才教人去將朱草帶到正堂,又將夕嵐、石榴全都叫了過來。

 而朱草人一出現,她便驚訝了一下。

 朱草先前容貌雖不如何出眾,可也是個清秀佳人,但此時她臉上瘦脫了相,眼底青黑,精神萎靡,瞧著老了好幾歲似的。

 進來時,她腳下虛浮,行走全靠兩個婢女架著,婢女一鬆手,她便腳軟跌在地上,恍惚地跪坐著,彷彿隔絕了似的,不行禮也不說話。

 金兒、銀兒、青玉、紅綢四婢瞧見她如此,亦是驚異不已,而夕嵐面無波瀾,石榴則是瞥開眼不敢看。

 尹明毓收起驚訝,轉向夕嵐,問:“你們不給人飯吃了?”

 夕嵐恭敬地垂頭,否認道:“回少夫人,日日都有照常送飯。”

 “那這是為何?”

 “白日裡她常昏睡不醒,小婢女送飯進去,叫醒她她也昏昏沉沉地,吃不了多少東西。”夕嵐餘光掃了一眼朱草,道,“如今看來,許是她夜裡精神些。”

 所以朱草日夜顛倒,白天睡得昏沉沉,晚上起來就哭,這才教東院的婢女們偶爾夜裡聽見“鬼哭”,以為鬧鬼。

 尹明毓:“……”

 還挺喜劇的。

 朱草看起來精神不濟,不過是醒著的,也能辦正事兒。

 尹明毓坐在主坐上,看著她,道:“郎君說,予你兩個選擇,允你自由身再嫁或者去莊子上,我今日再問你一遍,作何選擇?”

 朱草充耳不聞,坐在地上呆呆地盯著地面。

 尹明毓神色不變,衝夕嵐道:“幫她清醒一下。”

 夕嵐出去片刻,回來時手上拿著一方沾了涼水的帕子,蹲在朱草旁邊,伸手欲替她擦臉。

 然而帕子剛要碰到朱草的臉,朱草便恨恨地抬頭,毫不留情地伸手一把推開夕嵐,“滾開!”

 夕嵐猝不及防,直接摔了一跤,跌坐在地上。

 石榴一驚,立即去扶夕嵐。

 金兒和銀兒則是反應迅速地擋在尹明毓面前,以防朱草傷害尹明毓,青玉和紅綢也隨即靠近,警醒地盯著朱草。

 尹明毓被幾個姑娘保護在後頭,眼裡閃過一絲笑意,片刻後才正了正神色,道:“朱草,你為何如此對夕嵐?”

 石榴扶著夕嵐站起來,憤怒地看向朱草。

 朱草似是被夕嵐驚醒一般,不復先前的呆怔,神情似悲似笑,有幾分瘋癲地叨咕:“背主,噁心,離我遠點兒……”

 “你!”石榴氣憤,便要上前理論。

 夕嵐一把拉住她,低聲道:“莫要在少夫人面前無狀,不必理會她。”

 石榴攥緊拳頭,瞪著朱草好一會兒,才壓下氣。

 朱草仍然在唸唸叨叨,還說什麼“你們對不起大娘子”的話,險些又將石榴激怒,被同樣憤怒的夕嵐硬按下來。

 尹明毓冷眼旁觀,分明瞧見夕嵐阻止石榴時,朱草眼裡閃過一絲失望。

 她這是裝瘋賣傻呢。

 還真是一刻也不安分。

 這樣的人,又真的對大娘子忠心嗎?

 尹明毓慢騰騰地開口:“原本記我還想看在大姐姐的份兒上,不與你計較……”

 朱草忽地瘋笑幾聲,然後指著她,一副要揭穿她真面目的口吻,厲聲指控:“你不要再假惺惺了!我可不像別人那般傻。”

 銀兒生氣地上前一步,道:“你膽敢對我們娘子不敬!”

 朱草嘴角擒著冷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夕嵐、石榴二人,而後不怕死道:“你有身契卻瞞著不說,故意引胭脂犯錯,好處置掉她,現下又輪到我,之後就該是她們兩個了吧?”

 銀兒反駁:“你胡說!”

 “銀兒。”尹明毓叫住她,冷靜道,“你讓她繼續說。”

 銀兒狠狠瞪了她一眼,退後一步。

 “二娘子以為我不敢說嗎?我什麼都不怕了,我今日一定要揭穿你的真面目。”

 朱草一臉瘋狂,無所畏懼地叫囂,好似真的是個將所有一切全都拋開、忠心耿耿的英勇人物。

 “你就是面善心惡,內裡藏奸,全都是為了處理掉大娘子的人!”

 “先是我們,日後便是小郎君!”

 這是大娘子的陪房們最在意的事,石榴的神色當即便有些變化。

 而朱草仍舊在挑撥,“現下有老夫人、夫人看顧小郎君,等她取信了兩位夫人,就會向小郎君下毒手,好為她自個兒的孩子騰路!到那時,大娘子泉下有知,定然也不安寧!”

 尹明毓沒做的事情,也能如此振振有詞地挑撥,偏偏這種話,她不說也有的是人多想。

 她還故意對夕嵐和石榴說,理智些的可能知道她是在挑撥,但難免有人會記在心裡,再生出些旁的心思。

 她實在太猖狂!

 青玉和紅綢臉上都有些怒色,金兒銀兒護主,更是憤怒不已。

 銀兒咬牙切齒,神情像隨時可能衝上去打爛她的嘴一般,是顧忌著怕人再說自家娘子“刻薄”,才沒有真的衝上去。

 堂屋內眾人心思各異,緊繃的氣氛似乎一觸即發。

 “呵~”

 笑聲來的突然,打斷了金兒銀兒的憤怒,也打破了其他人的緊繃情緒。

 眾婢女紛紛看向笑聲的源頭。

 尹明毓是被朱草逗笑的,眾人全都看過來,她的笑意也沒立即止住。

 朱草的得意和快意被沖淡,忍不住問:“你笑什麼?”

 尹明毓嘴角的弧度不變,“笑你看人還挺準,但是不夠完全。”

 朱草神情一怔,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麼說。

 不止她,其他人也是這般,面上皆帶著詫異。

 “你道什麼是面善心惡?”

 尹明毓倏地收起笑,輕飄飄道:“掌嘴。”

 “是,娘子。”銀兒就等著呢,一聽這話,擼起袖子便上前。

 朱草下意識地往後撤。

 金兒上前,準備幫銀兒按住她,紅綢遲疑片刻,也邁開步子去幫忙。

 她們三人,尤其是紅綢,嬌嬌俏俏地,偏此時一起圍向朱草,像惡霸似的。

 尹明毓像是看不下去似的,遮住眼道:“可憐見的,教人不忍心。”

 紅綢還不夠了解她,以為她又改主意了,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金兒銀兒則是繼續向前。

 這時記,尹明毓溫和淡淡地說:“拉到院子裡打。”

 除金兒銀兒以外的四婢和一個朱草:“……”

 還以為她要大度地開恩呢……

 而銀兒大聲地應下來,便和金兒一起扯著朱草出去。

 朱草回過神來,奮力掙扎,直到被按到冰涼地地磚上,教涼意一激,心裡的怯一點點湧上來,明明沒有了先前的寧死不屈,但還梗著脖子喊:“我是先夫人的人,你這麼對我,就不怕滿府……”

 尹明毓端起茶杯,淡淡地出聲:“打。”不緊不慢地飲茶。

 “啪!”

 銀兒一巴掌扇下去,直接打斷了朱草的話,“挑撥是非?還裝神弄鬼!我今日就代我們娘子教你什麼是‘面善心惡’!”

 而後,她一巴掌接著一巴掌,根本不再給朱草繼續說話的機會。

 東院的僕從們都在周遭看著,震驚地看著平日裡活潑可人,對誰都帶著三分笑的銀兒,以及一臉平靜,幫著銀兒按住朱草的金兒和臉上帶著幾分驚慌的紅綢。

 銀兒每一巴掌,紅綢都要哆嗦一下,偏偏上身恨不得躲得遠遠的,制住朱草的手確實一點不松。

 她這反差,實在可愛的很,尹明毓忍俊不禁。

 堂屋裡,三婢看向自嫁過來便萬事不操心的少夫人竟然還能笑出來,心中都有些畏懼。

 石榴站在夕嵐身旁,緊緊捉著她的袖子。

 若是以前,她恐怕會有些物傷其類,可今日朱草的言行,實在教人無法同情。

 尹明毓眼神不著痕跡地掃過夕嵐和石榴,放下茶杯,平靜地出言制止銀兒他們:“拉進來。”

 銀兒冷著臉收手,背地裡卻在襦裙上悄悄搓了搓手,掩飾第一次打人的慌張。

 金兒和紅綢一進屋便鬆手,朱草撲倒在地,眼淚止不住地順著眼角流下來,嘴裡嗚嗚不止,卻話不成句。

 金兒銀兒鎮定地回原先的位置,紅綢則是腳步略快地走到青玉後頭,緊緊靠著她。

 尹明毓看著朱草,笑問:“你不妨猜猜,我是不是故意讓你到我跟前來,說些得罪我的話,好處置你?”

 朱草趴在地上,顫抖。

 “你倒是會給自個兒抬身份。”尹明毓輕蔑地說,“我處置你還需要理由嗎?”

 銀兒在一旁重重地冷笑一聲,聲音在堂屋裡聽得清清楚楚。

 好銀兒,戲有點兒過了。

 尹明毓抑制住扶額的衝動,冷下臉,“我是什麼身份,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你也甭選擇了,去莊子上做苦力吧。”

 她沒把朱草賣掉,這種被主家厭棄的婢女,被賣出去,許是要到那種腌臢地方去。

 而其他婢女也知道被賣掉的結局,少夫人看似嚴苛冷酷,但其實已經是寬宏大量,以德報怨。

 青玉和紅綢本就對尹明毓恭敬,夕嵐也認得清局勢,只有石榴,難過大娘子去世,難過郎君和繼少夫人越發和諧,替大娘子不值,心裡一直不甘。

 但到了此時,二娘子沒有朱草所說那麼可惡,甚至她們還安安穩穩地做著從前差不多的差事,難不成真要像朱草胭脂一般才甘願嗎?

 終於也放下了意難平。

 尹明毓命人送走朱草,又教夕嵐和石榴繼續去做事。

 銀兒等她們兩個走了,才誇張地抓著自個兒的手,哭記喪臉道:“娘子,您直接讓人送走她便是,何必呢?”

 直接送走,多浪費。

 尹明毓也沒避著青玉和紅綢,戲謔道:“若是不教夕嵐和石榴心服口服,老老實實幹活,你們幹?”

 銀兒一聽,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那還是讓她們勤勤懇懇地幹吧。”

 金兒亦是一臉深以為然。

 青玉和紅綢在一旁聽著,心裡皆有些不對味兒,有一種她們兩個也是老黃牛的錯覺。

 尹明毓瞥見兩人的神色,又想起方才紅綢受驚的嬌態,像個紈絝子似的,握著紅綢的手,“乖紅綢,日後跟著我,定會好好疼你們的。”

 紅綢一雙美眸眨了眨,柔柔地應聲:“是,少夫人~”

 尹明毓此時一顆心,全要給她了。

 而紅綢和青玉離開堂屋後,忍不住摸摸自個兒的臉,邊笑邊對青玉感嘆:“再沒想過有朝一日,竟是會用一張臉魅得主母歡喜。”

 青玉:“……”

 你這滿臉驕傲,是怎麼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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