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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尋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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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兩日後,子醜相交之時,洛陽城外,北外市。曹議正穿著一身黑色圓領長衫,行走於漆黑而荒蕪的破舊街道之上,臉上居然還貼了一圈絡腮鬍子。

 洛陽明有三市,暗有兩市。

 洛陽城內,以洛河為界,分別有南北兩市,加上長夏門外的南外市,是為三明。洛陽城內的鬼市,和安喜門外的北外市,是為兩暗。

 其中以南市、北市最為熱鬧,市井百姓、達官貴人都會光顧,從午後一直營業到日落之時。

 南外市則在夜晚宵禁之後,一直營業到天明。其中的青樓楚館、酒館客棧,專為洛陽城中的達官貴人提供夜晚的娛樂需求。

 而鬼市雖然名字嚇人,但其實只是一些沒有經營場地,生存不易的百姓和小商小販,在宵禁以後,偷偷的售賣交易物品之所。

 因為宵禁的原因,不點燈、不言語,只在月明之夜出現,因此稱之為鬼市。後來民間傳的越來越邪乎,都是為了讓普通人迴避的目的。

 鬼市中雖然也會出現一些違禁物品,但因為有夜晚巡邏計程車卒存在,也並不太過分。因此官府、衛軍也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北外市則不同,其在洛陽城外一座廢棄的土城存在,專門交易那些在鬼市中都不敢出現的違禁事物。

 白日裡,這裡生存著連城北平民區都居住不起的貧民乞丐。夜晚,這裡便充斥著囂張違法、無惡不作之人。

 曹議便是查到這裡最近出現了一批售賣違禁弩箭之人,因此透過線人介紹,來這裡與他們接頭,探查虛實。

 至於為何弩箭會被列為違禁物品,乃是因為洛陽城中軸天街的寬度超過一百四十米,而皇帝出行只在天街正中透過。屆時整條天街禁止行人透過,而從兩側坊內射箭,無論再重的弓,都無法威脅到皇帝的安全。

 但弩箭則不同,其在七十米外依然能傷人性命。所以歷朝歷代,都將私藏弩箭視同謀逆。

 曹議觀察著附近街道的環境。破落的街道,低矮的土牆,偶爾還能看見被違法之徒佔據棲身之所,驅趕到外面的乞丐。

 這裡大多數還是不得不依賴洛陽城為生,但卻無力生活在城內的貧苦之人。但曹議卻知道,即使到了天下太平之時,這北外市依然會存在,窮苦之人也依然不會消失。

 就在這時,一個仰面臥倒在路邊的乞丐引起了曹議的注意。並非是曹議發現他是什麼違法之徒,相反是因為曹議猜測他應該是心地良善之人。

 只見此人約莫二十五六歲,雖然衣衫襤褸,但卻並不蓬頭垢面。棕黃色的皮膚明顯仔細的擦拭過,乃是被太陽炙曬而成。

 臉型剛毅,但卻神態平和。眉宇舒展,而又嘴角微翹。生活雖然困苦,但卻明顯是一個性情闊達之人。

 最引人注意的,則是他右手的手掌缺失了一截小指。也不知是遭遇了怎樣的變故,才淪落到此地做了乞丐。

 曹議心想,如果自己不是幸運的被姑姑收養,如今應該也像他一樣淪為乞丐了吧。到時自己能不能也像他一樣隨遇而安,會不會也像其他乞丐那樣變得神色狡黠,行小偷小摸之事?

 曹議默默的從錢袋中掏出一把銅錢,輕輕的放在乞丐的身旁。乞丐睜眼看了曹議一下,便繼續睡他的大覺去了。

 不是曹議不捨得多給幾兩碎銀,而是曹議知道,這樣的乞丐,即使給了他銀子,也會被別人搶去。莫不如給他一些銅板,起碼能讓他吃幾天飽飯。

 離開乞丐,曹議來到了約定的地點。這群匪徒明顯有些實力,居然單獨佔據了街坊一角。

 曹議輕輕的扣響破舊的木門,小聲的說道:“黑子介紹我來的。”

 不多時,門內響起了一陣金鐵之聲,隨後木門被緩緩的拉開。兩個持刀的匪徒用刀尖指著曹議,探頭看了眼門外。確認沒有人跟隨之後,才半押半讓的帶著曹議來到院內一座還算完好的房屋。

 房屋內已經站著四名匪徒,和背後持刀的兩人隱隱的將曹議圍在中間。加上外面藏著的十幾人,這群匪徒大概有二十多人。

 “就是你透過黑子聯絡的我們?究竟是你要買弩箭,還是你背後另有主子?”

 曹議觀察了一下面前的幾人,雙手叉於胸前,偷偷的活動了一下筋骨。

 “自然是我家主人要買,我今天只不過是來驗驗貨。如果你們的弩箭沒問題,我家主人不介意賞你們一筆大買賣。”

 對面幾名匪徒聞言,不自覺的顯露出幾分興奮,顯然他們也是急於將這批弩箭出售。

 “大買賣?不知你說的大買賣是多少?這弩箭可是稀罕之物,在別處可買不到。無論買多少,都是五兩金一把,概不講價。”

 曹議輕蔑的一笑,隨意的取出一個金餅,拋向似是匪首那人。正是五兩金,這可是一個縣官一年多的俸錢。

 “五十把算不算大買賣?拿出一把來讓爺過過眼,如果沒問題,下次我們便可以一次完成交易。”

 那匪首接過拋過來的金餅,用力使手掰了掰,然後便對身邊一人使了個眼色。不多時,那人便從外面取來一把弩箭,遞給曹議。

 “這弩箭好像和我原來見過的不一樣啊?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那匪首看曹議裝模作樣的翻弄弩箭的樣子,心中又卸下了一絲警惕。他示意曹議將弩箭遞過來,當著曹議的面,咔咔幾下,便將手中的弩箭拆成了幾部分。

 “這弩箭是專門為了混過城門守衛的檢查特製的,你可以分幾次分別帶進去。不過射程、攻擊力完全沒問題。你一會兒可以在外面隨便找個人試試。怎麼樣?五十把弩箭你什麼時候要?”

 曹議學著匪首的樣子,將弩箭重新組裝起來,又再次卸開,然後滿意的將零件收入懷中。

 “可以,咱們的交易就這麼定了。為了以防夜長夢多,咱們就定在兩日後交易。時間依然是子醜相交之時,到時候咱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那麼我就先告辭了。”

 “好,痛快!那咱們就一言為定!來啊,送送這位貴客。”

 兩名押著曹議進來的匪徒聽命,又重新將曹議送出了門外。還一直跟著曹議走到了街坊路口,向左右瞄了瞄,這才放心的回去覆命。

 曹議嘴角一笑,回憶了一下剛剛那些人的舉動,心中有了一些猜測。

 這群人如此小心謹慎,不似尋常匪類那般散漫,還有些令行禁止的意思。很可能不是一般的匪徒,而是軍人,或者是什麼人的侍衛之類的。

 但他們特意將弩箭製造成方便拆卸的樣子,僅僅是為了矇混入城,應該背後沒有什麼有力的靠山。否則就為了運這些弩箭進城,何須如此麻煩。

 曹議一邊走,一邊思索著過兩天的計劃,無意中與人擦肩而過。曹議突然轉身,一把掐住那人的手腕。

 “我好歹剛剛才給了你許多銅板,你現在偷我的錢,有些說不過去吧?”

 那乞丐見自己手腕被擒,尷尬的衝曹議咧嘴一笑,突然手臂一震、一縮,便要從曹議手中掙脫。

 曹議沒想到路邊一個乞丐居然身懷武功,險些被他掙脫。但曹議武功卓絕,立刻黏著乞丐的手掌向對方抓去。這一下要是抓實了,立刻就能將乞丐的手指死死扣住,再難掙脫。

 乞丐這時已經將曹議的錢袋塞入懷中,腋下夾著的竹竿順勢滑入手中。竿尖輕挑,逼開曹議的手掌,跟著又直刺曹議的腋窩。

 “我看你和那群歹徒混在一起,也不是什麼好人。你們這些壞人的錢,不如讓我打打牙祭。”

 曹議聞言不由一樂,這死乞丐還有一番歪理。曹議使刀格開竹竿,以刀鞘為棍,和乞丐比起了棍法。

 想不到這乞丐的棍法居然不俗,招式奇妙,變化多端。那竹竿在乞丐手中彷彿一根堅韌的樹藤,死死的纏住曹議的刀鞘。

 曹議毫不在意,就勢黏住對方的竹竿。刀鞘與竹竿纏在一起,曹議的武器畢竟更重,對方的竹竿就如同細藤纏樹,不能撼動刀鞘分毫。

 乞丐見曹議欺自己武器不行,一個轉字訣使出。竹竿藉著刀鞘轉了一圈,擺脫了對方的糾纏,又巧妙的落回乞丐手中。

 乞丐改攻曹議下盤,一個絆字訣使出,竹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掃向曹議的雙腿。

 曹議退步躲閃,乞丐一絆不中,二絆接踵而至,三絆蓄勢待發。招式環環相扣,猶如大江之水,綿綿不絕。

 曹議為了上馬作戰時能夾緊馬腹,下盤功夫同樣不俗。瞅準時機,一腳抵住杖尖,同時手中刀鞘點向乞丐的手腕。

 乞丐奮力抽回竹竿,橫竿在前。待曹議刀鞘擊到,從側面一抵、一抖、一纏、一挑,便要引著刀鞘甩向一旁。

 曹議心中暗贊乞丐的棒法精妙。如若手中有趁手的木棒,曹議不介意和對方拆解一番棒法。

 但以刀代棒,畢竟握持不便。曹議見乞丐出招並無歹意,也不想抽刀傷到對方。於是便使出了自己總結歸納的三十六路天罡掌法。

 這套掌法乃是曹議領悟多位名師掌法,又結合軍旅戰法,改良而來。動作平平無奇,但卻威力無窮。招式簡單,重在發力。每一掌打出都猶如排山倒海之勢,最是剋制這些花裡胡哨的打法。

 初成之時只有二十八招,曹議又針對這二十八招,自創了八招破解之法。共計三十六招,暗合天罡之數,因此稱為三十六路天罡掌法。

 此掌法不負天罡之名,掌力剛猛無比。無論乞丐如何變招抵擋,花樣百出,曹議都是一招天罡掌打出。

 乞丐見曹議掌法厲害,不得不回守招架。但掌棒相交,曹議的掌力一重之後還有一重,層層疊疊,連綿不絕。乞丐手中的竹竿幾次險些被曹議打斷。

 意識到自己不是曹議的對手,乞丐連忙使出壓箱底的絕招。竹竿化為漫天杖影,從四面八方向曹議打去。

 見曹議被逼退一時,乞丐轉身便逃。曹議緊追在後,兩人一追一逃,轉眼間便跑過了幾個街坊。

 這乞丐自負輕功還好過棒法,但卻驚訝的發現曹議緊緊的追在他的身後,輕功居然同樣不俗。而且曹議的體力明顯更勝乞丐,等乞丐氣力一衰,必然被曹議擒住。

 乞丐見狀,一個翻身便躍入了旁邊的街坊。這廢棄土城內的街坊圍牆本就只有一人多高,曹議同樣縱身追入牆內。

 但乞丐明顯更加熟悉環境,兩人在坊內破舊的房屋之上翻騰跳躍,距離果然拉得越來越大。

 就在這時,兩人都注意到前方不遠的地方似乎有兩夥人在打鬥。乞丐一看,便起了趁亂脫逃的心思,加速向著亂戰的地方逃去。

 曹議無奈只得跟上,湊近一看,居然又是張楷縣尉領著一幫捕快在抓人。但這次明顯對方人數更多,官府的人居然處在了劣勢。

 乞丐衝入人群,那夥歹徒見乞丐的裝扮明顯是北外市裡面的人,便沒有阻攔。乞丐在人群中晃了幾晃,便不見了蹤影。

 曹議心想自己錢袋之中特意準備用來交易的金餅已經給了人,只剩幾兩碎銀和一些銅錢,便毫不猶豫的放棄追尋乞丐,轉而幫助張縣尉輯賊。

 面對這些持械的歹徒,曹議也不再留手。抽刀在手,轉眼間便砍倒了幾名歹徒。

 張楷見忽來強援,也沒有糾結對方的身份,迅速的指揮捕快們包圍反攻。很快便將這夥歹徒紛紛制服。

 歹徒既平,張楷這才上前感謝對方的援手,趁機暗暗的觀察對方的身份。

 “原來是曹校尉出手。短短兩日,您已經幫我們解了兩次圍,張楷感激不盡。”

 曹議詫異於對方居然這麼快就認出了自己。他的易容也是專門找人學過的,剛剛那群匪徒如此謹慎,也沒有暴露。這張楷也只見過自己一面,居然就能拆穿,觀察力當真是細緻入微。

 “張縣尉不必客氣,我也是暗查到這裡,順手相助而已。”

 “曹校尉可是要抓捕那名乞丐?可需我們洛陽縣幫忙?”

 “我來這裡另有它事,那乞丐只是偶遇的一個小偷。我錢袋中本也沒有多少財物,便不勞煩張縣尉了。倒是張縣尉因何到此抓賊,可否方便透露一二?”

 張楷對曹議同樣一見如故,對方又兩次幫自己擒賊。上次一面過後,張楷也打聽過曹議的訊息,得知他的風評甚佳,便將此次行動的因由告知了曹議。

 “這次的抓捕行動其實正與曹校尉上次出手相助那場抓捕有關。從上次的案犯口中,我們審問得知,他們這夥人一直在洛陽附近倒賣瘦馬。”

 其實人口的買賣一直存在,也是朝廷允許的。如今在洛陽城中依然能經常看見賣身為奴者。能夠做瘦馬,對於某些家境極為貧寒的女子,甚至是不錯的出路。

 但這些歹人卻是非法強掠良家女子,逼良為娼。當真是喪盡天良,罪大惡極。

 “張縣尉可知這夥人背後的主使是誰?可曾通報過你們縣令或者縣丞?”

 “未曾來得及通報縣令和縣丞大人。還好我們趕來的及時,這夥人已經收到風聲,剛剛正要將搶來的女子轉移。”

 “至於背後的主使,還要等審訊過這些人才知道。上次那幾個人只是負責在城中聯絡買家,劫掠良民的是今天這群人。”

 曹議得知張楷乃是自行做主前來抓人,不由得略作思索。但想到張楷年紀輕輕,還初當縣尉,也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張縣尉高義。我們還是早點押著這些犯人和解救出的女子離開這裡吧。此處不是善地,我們還是到安喜門附近等著城門開放為妥。”

 張楷也是第一次踏足北外市,對於今日的魯莽也有些後悔。今日若不是恰好遇見曹議,縣中的兄弟說不定會損失慘重。

 本來聽聞要來北外市抓人,縣中的捕快便多有推脫。今夜這十幾個人要是有人折在了這裡,自己如何面對他們的家人?

 好在眾人一路安穩的將人帶回了洛陽城,沒再生出什麼枝節。曹議白天還派人給昨晚的捕快每人送了一串錢。

 翌日,張楷一大早便來到縣衙詢問前天夜裡抓回的人販審訊的情況。卻得知曹議昨天早就派人將犯人提走了,還將所有的功勞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這個曹議竟然如此不要臉,居然貪墨了我的功勞。看來他就是靠著這種手段才能屢立功勳的。我真是看錯了他!”

 張楷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走出了縣衙,迎面就看見曹議頂著那張帥臉走了過來。一邊朝自己打招呼,一邊居然還好意思衝他咧嘴而笑。張楷恨不得衝上前去,一拳將曹議露出的牙齒打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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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吊=10串=1000文,1文錢在普通縣城大約能買2個燒餅。但古代糧食價格較高,實際相當於現在的6-8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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