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外，前戶部侍郎錢疏落寞的乘坐在歸鄉的馬車內。回想著他蹉跎無為的一生，內心感慨萬千。
想他錢疏年少時便中了前朝的進士，只因他不是出身世家大族，便只被派了個下縣的從八品縣丞。
年輕時的錢疏還不在意，他相信憑自己的能力，總有一天能出人頭地。但因為沒錢給吏部送銀子，政績考核只評了箇中下，升遷無望。
後來朱晃篡逆，梁魏更迭。他哪一次不是率先投靠，知命通變？結果努力向上爬了一輩子，年近六十才混了個戶部侍郎。
這戶部聽起來威風無比，其實只比禮部稍強，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差事。但就是這份差事，也在昨日丟了。
皇帝連讓他在洛陽多待幾日都不準，居然讓他連夜離京返鄉。如今的他只剩下車上的這一千兩黃金，這點錢如何賠得起他錢疏一身的才華和一生的操勞？
錢疏啊錢疏，都怪父親給你取了這麼個晦氣的名字，臨老了依然是錢財稀疏啊！
“前方何人？膽敢在洛陽城外攔路！”
錢疏聽到自己護衛的恫嚇之聲，驚得連忙從車門縫隙向外看去。只見一名黑衣蒙面匪徒正騎馬當道而立，一丈四尺的馬槊橫於身前，兩尺長的槊鋒閃著攝人的寒光。
“完了完了，究竟是皇上還是其他貴人想要自己的性命？”
聽到車外自己護衛傳來的慘叫之聲，錢疏嚇得一股黃湯從兩腿間潵了出來。
沒過多少時間，車外的喊殺聲便停止了。奪命的槊鋒刺入車內，將車門挑開。嚇得錢疏一把將身旁的木箱推到身前，百斤重的木箱居然被他一個年近耳順的老人推得向前滑動了三分。
“壯士饒命，無論是誰派你來的，無非是想讓我閉嘴。你殺了我，回去也未必會得好。這裡是一千兩黃金，只要你放我一條生路，這些全都是你的。”
“人拼死拼活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錢？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證隱姓埋名，再也不出現在這世界上。”
那兇徒將馬槊再次向前一探，嚇得錢疏屁滾尿流，“啊”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還有，還有！在我老家還有一千兩黃金，全都給你。我真的只有這些了，求你放過我吧，嗚嗚嗚……”
“下車！跪下！”
錢疏顫顫巍巍的滾下馬車，雙腿抖如篩糠，不用蒙面人催促，就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看著車外倒了一地的屍體，錢疏再也顧不得討價還價。
“我說，我說，我全都說。我前幾年給父親遷墳的時候，將那些黃金藏在了我父親的棺材裡。我老家是邠州三水縣的，全縣新修的最大的墳就是我父親的。你到三水縣一打聽錢老太爺的名字就能知道。你去將我爹的墳刨了，棺材下面的夾層裡就是黃金。”
“我會將這些黃金用於救濟百姓，你到下面去給那些被你迫害的女子們贖罪去吧。”
“什麼？”
沒等錢疏說完，一截長長的鋒刃便從錢疏的胸口透體而過，將他狠狠的釘在了地上。錢疏到死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因為如此可笑的理由殺他。
曹議剛從城外辦完事歸來，回家換了身乾爽的衣服，便匆匆的往洛陽縣衙而去。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如此著急的想要見到張楷，心中甚至隱隱還有一絲邀功之意。這全然不像原來的自己，讓曹議的臉上微微有些羞色。
果然一如所料，滿心公事的張縣尉不在縣衙，曹議只能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閒逛了起來。從南市逛到北市，都沒有巧遇張縣尉。
就在曹議打算從北市返回縣衙，再碰碰運氣的時候，一陣孩童的吵鬧聲打斷了曹議的心緒。
“不要急，不要搶，每個人都有，大家排好隊。”
只見一群小乞丐正圍堵在一個燒餅攤周圍，無數雙黝黑的小手全都奮力的向前伸去，生怕晚了就搶不到燒餅。而分發燒餅的正是偷了曹議錢，又救了他性命的乞丐。
那乞丐似乎把整個燒餅攤的燒餅全都包了下來。每個小乞丐除了能分到兩個燒餅，還能拿到兩枚銅錢。
原來那乞丐偷了曹議的錢是為了接濟這些小乞丐。曹議很高興自己沒有看錯人，這乞丐果然是個良善義氣之人。
乞丐也看到了不遠處的曹議，但仍然笑嘻嘻的給小乞丐們分發著燒餅和銅板，似乎完全不擔心曹議這個惡客正看著他。
等所有的孩子都領完東西一鬨而散，曹議才走上前來，對著乞丐叉手行了一禮。
“大爺，我不就是跟你借了點錢嘛，你至於一直陰魂不散嗎？我好歹還救了你一命，那些錢就算了吧。”
曹議衝著乞丐哈哈大笑，一把摘下腰間繫著的錢袋，拋給乞丐。
“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我曹議的命怎麼能就值這麼點銀子？這些錢也給你，等你給這些孩子們分完了，隨時來我家找我。你們乞丐最善打聽訊息，就不用我給你指門了吧？”
“對了，你是如何認出我的？咱們幾次見面，我都不是現在這個樣子。難道我的易容水平真就這麼差？”
乞丐也不見外，笑呵呵的將曹議的錢袋塞入自己的懷中。
“不差，不差。我也是最後一次看到著甲計程車兵才猜到是你。再說你曹郎君在這洛陽城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見過你的人兩相一對比，自然容易認出來。”
“我勸你下次乾脆披個斗篷，再戴個面具，這樣就不容易暴露了。”
曹議被乞丐自來熟的性格打動，又向對方打聽起他的身世。問他為什麼有這麼好的身手，反而淪落到當乞丐？
原來這乞丐姓武，天佐二年生人，乃是前朝妖后的後人。家中排行老七，別人都叫他武七。他還有個哥哥，人稱武三。
朱晃篡位導致天下大亂之時，他們家的人要麼死於兵禍，要麼就是餓死了。他哥哥靠著乞討，才將他這個最小的弟弟保住。
後來他哥哥武三被丐幫第二代幫主郭非巖看中，作為下一任幫主培養。他也自然而然的跟著加入了丐幫。
除了那套棒法是他偷學的，其他的武藝都是他哥哥親手教給他的。
後來他哥哥武三不明不白的死了。他懷疑與後來代替他哥哥繼任幫主的鐵花子有關，便離開了丐幫總舵所在的洞庭湖一帶，躲到了洛陽。
“你以後不要再行竊了。我今日剛好得了一批金子，你只要是用於接濟百姓，隨時可以來我府上取用。”
武七擺了擺手，拒絕道：“我能看出曹校尉你是個好官，我武七從來不偷好人的東西。這次的錢我就當作謝禮收下了，你如果有意幫助窮苦百姓，完全可以自己去做。”
“再說我管的那些孩子也保不住金銀這些貴重之物，給了他們反而會給他們招禍。就多謝曹校尉的好意了，在下還要吃點東西，趕在天黑之前出城，這就告辭了。”
說罷，也不待曹議言語，便揮手告別，向著城北的方向離去了。
曹議無奈的笑了笑，便想著再去洛陽縣衙看看。如果還是沒能遇見張縣尉，就在外面吃些晚飯便回家。
還好，這次曹議沒有白跑。一到縣衙，便看到張楷從裡面出來。曹議連忙上前邀請張楷一同吃些便飯，自己順便有些話要與他說。
兩人一同來到南市一家普通的酒樓，隨便點了幾道小菜。曹議還得知張楷與他一樣不喜歡飲酒，更是覺得兩人有緣。
飯菜未上，張楷倒是率先對曹議表達了歉意。曹議這才知道張楷已經得知了倒賣瘦馬案的內情。
“倒賣瘦馬案還有後續，張兄可想知道？”
兩人雖然只見過幾次，但都覺得對方意氣相投。再加上兩人還共同經歷過生死，在互報過年齡之後，便決定以兄弟相稱。
“曹兄弟快別賣關子，這倒賣瘦馬案究竟還有何內情？”
原來那批罪犯背後的主使是戶部侍郎錢疏。他們正是靠著錢疏提供的戶籍資訊，每次強搶的都是無權無勢，人丁單薄之家，這才能夠長時間不被人舉告。
那批歹徒中有人留了心眼，暗中跟蹤遞送戶籍資訊之人，親眼看到那人進了錢疏的家。經過面容的描述，那人正是錢府的管家。
曹議將此事告知了聖上。但錢疏一口咬定這件事是管家的個人行為，他本人毫不知情。如今那管家已然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恐怕是已經遇害。
還好皇上聖明，依然以御下不嚴的罪名將錢疏罷了官，攆回了老家。
至於那些被販賣的女子，皇上認為木已成舟，現在讓她們回家，她們失了貞潔，下場說不定會更加悽慘。
而養瘦馬之事，皇上認為古來有之，也算是一件雅事。那些購買之人也未必知道這些女子是被強搶來的，所以不予追究，只叫他們照顧好那些可憐的女子。
張楷聞言，心中雖然可憐那些女子的遭遇，但也知道世俗如此，皇上的決定也是對的，只是對於錢疏之事還是耿耿於懷。
“那錢疏做下此等惡事，居然只是罷了他的官，真是便宜他了！”
曹議見張楷如此氣憤，連忙出言安慰。
“張兄不必動怒。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那錢疏定然會遭到報應，說不定此時他已經下去贖罪了。”
“而且我們這次也不算全然無功。有了錢疏的教訓，那些人起碼會消停一兩年。我們也算是變相拯救了一些人。”
張楷聞言暗自點頭，又想到縣丞大人點撥他的話，不由得有些擔心曹議。
“曹兄弟，我聽說瘦馬一案牽連甚廣，會得罪不少人，你會不會有事？”
曹議開心於張楷對他的關心，向張楷做了個安心的表情。
“我是曹淑妃的侄子，又與諸位皇子相熟，不會有人來找我麻煩的。而且我也不能因為怕得罪人，就任由那些可憐的女子繼續遭受迫害。我只能但行好事，莫問前程。”
張楷沒想到兩個人的志向竟然如此相投。
“好一個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我以茶代酒，敬曹兄弟一杯。”
兩人飲過茶水，曹議一邊招呼張楷吃菜，一邊和張楷說起了今天找他的目的。
曹議先是向張楷介紹了私售軍械案的後續案情，和張楷從縣令、縣丞那裡知道的差不多，又向張楷說起了皇上的封賞。
“皇上已經授予了段思安兄弟左衛校尉之職。至於張兄的封賞，當時聖上問我的想法，我想正好段兄的旅帥之職空了出來，就舉薦張兄入我左衛做旅帥。”
“只是旅帥是從六品上的官職，和洛陽縣尉的官階差得太多，所以只能暫時讓你以正七品上的朝請郎守旅帥之職。”
曹議說完以後，便暗自觀察張楷的臉色，發現張楷似乎面有難色。
“張兄可是不願？確實，洛陽縣尉畢竟是大魏的正官，貿然讓張兄轉任武官，是曹某唐突了。”
“但旅帥畢竟也是正經的武官，而且這一次光官階就提高了七階，俸祿自然也高了不少，我覺得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張楷見曹議誤會了他的意思，連忙出言解釋。
“我並非不願意加入左衛，更沒有瞧不起軍官的意思，家父就是一名軍人。只是我家中還有寡母和兩個小妹需要照顧。左右衛負責宮禁宿衛，難免需要巡夜，不如洛陽縣尉的職位來得自由。”
曹議得知張楷的擔憂，頓時放下心來。
“我們左右衛確實和北衙禁軍共同負責守衛紫薇城。但我們的兵額是按照戰時所需招募的，平時根本用不了那麼多人。所以並不用經常巡夜，你看我不是每天無所事事？”
“可是……”
其實張楷並不是想拒絕曹議的好意，只是他如今確實有難言之隱。兩個人雖然交往時日尚短，但卻都對對方欣賞不已。張楷略微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向曹議吐露實情。
“曹兄弟有所不知，我確實有難言之隱。如果不是處在這個時間，我絕對會對你的好意開心不已。如果曹兄弟實在想要知道我猶疑的原因，不妨明日來我家中一敘。”
曹議聽聞張楷邀請自己去他家，頓時心動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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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1尺約31cm，馬槊長，鋒刃長。
諸衛設：大將軍1人，統兵；將軍2人，統兵8000；中郎將4人，統兵4000；郎將8人，統兵2000；校尉16人，統兵1000；旅帥32人，統兵500。
以上為滿員編制，但實際各級時有缺額。諸衛實際統兵人數在左右。南衙十六衛，只有十二衛掌軍。與北衙六軍分掌京師二十多萬兵馬。
大魏每縣依據大小，設縣尉1-2人。京縣洛陽有6個縣尉，張楷手下的捕快、衙役超過百人。
以官階低的人任較高職務的稱“守某官”，以官階高的人任較低職務的稱“行某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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