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同,怎能為伍……”
凌淺聽來的話,失神地小聲重複。
這聲被修為高些的賓客聽了去,議論起來,自然未能如凌霄君所願,以為凌淺出現恍惚神色是因為看見師門的禮物,內心愧疚。
皆道是凌淺曾被抹去了記憶,受凌霄君控制,今日得知真相,難免心神震盪。
好一記借刀殺人,圍魏救趙。
今日賓客誰不知仙盟替太一門散佈凌淺罪行的訊息,早先戲弄謝思淵一聲“情種”,不過是魔修們見不得這種人的做作。
如今既是盟友下手的幻術勾起了太一門作惡的記憶,這可怨不得逍遙宮宮主劃清界限,還回去的桃花和鳳草。
凌霄君想坐實凌淺屠戮仙門,叛教投魔,很難。
可宗洲今日所為,讓仙魔來客對凌霄君的威信產生懷疑,輕而易舉。
“小淺,道不同的是你和那些偽君子,”宗洲聽見凌淺的話,臉色看著冷靜,可內心哪能半點不緊張,更是握緊了他的手,傳音說,“我不會為愛情做偽君子,你下不去的手……”
“宗洲……”
凌淺驀然一聲輕喚。
宗洲還待解釋,忽然手上重量一沉。
他急忙轉身將目光混沌,捂著心口墜落的凌淺抱進懷中,眼睛一瞬轉紅。
大魔的魔相一露,周身魔氣四溢,登時黑霧一般瀰漫整座殿宇。
魔氣冰寒刺骨,震懾得殿內眾人個個收斂了閒話心思,一道道護體金光乍現,如點亮漆黑夜空的繁星。
就在這“寒夜”中,一道流星似的血紅光線顯眼地牽連住凌淺的心,而光線的另一端,正飛快地向殿門處逃竄。
“這是什麼東西!”有人驚訝地喊。
“是這根血線在控制他?”有人疑惑猜測。
門邊的魔宮侍衛,登時牽扯住一張佈滿電光的蛛網,將一腳跨過門檻的女修縛在地面,從她手中奪過了一個鈴鐺。
……
……
“是這個鈴鐺嗎?”
“假的,她手裡有傳送符,鈴鐺已經送走了。”
“宮主先讓他們內亂,才能讓他們無暇改變接下來的計劃,不將這些人逼到絕境,他們不會將鈴鐺催動到極致,露出靈氣牽引,這事您籌謀得漂亮。”
“是嗎?”
“您不是會輕易懷疑自己的人,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想過能在今日拿到控制他的東西。”
“他那時痛苦嗎?”
宗洲散了宴席,便一直在寢殿,坐在凌淺的床邊,瞧著這昏睡時都皺著眉頭的臉。
他輕輕摸了摸凌淺的眉間,話輕得像一陣微風:“他怎麼可能不痛苦,我若早知道這鈴鐺除了動搖他的心緒,還能傷他到這種程度,我該是會……”
“凌仙君會很快醒過來的。”莫乾沒有言明不過一點小傷,關心則亂,只心中感嘆,再如何強大的男人,終究是難過情關。
……
明眼人瞧得真真的。
如今天下仙魔兩位至尊。
一個是強過情關,愛而不得,自縛情劫。
一個倒是得到了,如珠如寶地呵護在手心,又要寶貝無傷無痛,又要寶貝心竅健全。
魔頭一個,不殺人不越貨,好事是一件件地做,日子是一天天,一點點磕碰,就不開心。
一個由仙入魔。
一個看上去,嘖嘖,是不是快要為愛從良,來日飛昇仙界了。
……
宗洲一道靈力讓凌淺安睡,好不容易捨得從心上人臉上挪開視線。
這一回頭,就瞧見杵在這是為看病的莫乾不留心在凌淺身上,不知心思飛到哪去了。
他面色一沉,厲聲道:“魂魄該歸位了。”
莫乾哪敢當著他的面去神遊,不過是心裡胡亂想了些情情|愛愛的事,此刻趕緊謹慎回話,道:“宮主真不打算告訴他今日佈局鈴鐺的事?”
“不說,對他的病情更好。”宗洲眼神堅定。
莫乾點點頭,瞧多了這男人為愛深陷,提醒道:“您希望他見到檀樂前,先經歷喜怒哀樂,才能不將任何情緒因鈴鐺關聯檀樂,他如今喜怒樂已全,但這哀,可不容易。”
宗洲道:“我會留他一人在寢殿,孩子離不開人,他知道我故意用孩子拖著他,不讓他去救檀樂,他心中怨我,應該會很傷心。”
莫乾卻道:“難的不是讓他憤怒、傷心,是宮主捨不得,恐怕他一哭……”
宗洲登時轉身看向睡得正安穩的凌淺,哄著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胸口,滿目憂色,道:“你若是傷心,哭了,我定會立刻出現,把一切都告訴你。”
“唉,”莫乾長嘆了一口氣,“情啊,還是獨身一人自在快活。”
就聽那睡夢中人,忽然輕輕開口,溫柔低語了句夢話,“宗洲,宗洲,我那句話,不是對你說的。”
就這一句話,因為“道不同”說辭很難不憂心的宗洲,沉鬱許久,驀然就笑了。
一句話,一點傷痛,能讓人烏雲蔽日。
一句話,一點溫柔,也能讓人撥雲見日。
莫乾瞧在眼裡,嘆道:“真是陷進去了,不過今生能有個動人心緒的伴侶,也挺好的。”
……
……
凌淺醒來時,已是三日後的清晨。
他獨自一人躺在曾兩人糾纏的床上,手探向何處,都是冰冷的。
心口的隱痛已然消失,並不是多嚴重的傷,無人照料也不是什麼大事。
凌淺起身,並無多少流於表面的情緒,他離了宗洲,本就心境淡漠。
沒感覺到殿內有人待命,他想起自己已經將蕭奴兒送去莫乾那裡習醫了,很快就適應了起床時的安靜。
他按照從前在太一門自己照顧自己的習慣,自觀體內驗過了傷勢。
洗漱收拾好後,便如從前每一日,將護佑雙生子的蓮花放在了窗臺上曬太陽。
偏殿裡。
宗洲正用一面水鏡,看著凌淺的反應。
一旁莫乾忍著笑,道:“宮主會不會太緊張他了,讓他多一刻傷心,都忍不得嗎?”
宗洲面色沉著,道:“本座是在看孩子,擔心的是他心神淡漠時,萬一沒注意開了窗戶。”
可很快,宗洲就眼神微微緊張起來。
臉裝作淡定,話說得揪心:“他好像沒穿鞋,剛出了月子的人,怎麼能光腳踩在地面!”
莫乾提醒道:“從凌仙君住進寢殿,宮主您就把地面鋪滿了暖暖和和的絨毯,他體質好,涼不著的。”
眼見宗洲聽不進醫者的勸,看人光個腳,都急得要往寢殿去。
莫乾大著膽子,拽住這為愛才衝動的男人,道:“旁觀者清,我看他淡漠心境,未必會在乎檀樂,他人好好的,一點都沒傷心。”
“宮主且看他背影,堅強得很呢。”
能聽得進勸,就不是宗洲了。
莫乾手裡倏然一空,回身極自覺地打散了水鏡。
……
……
凌淺靜靜瞧著自己的孩子,自孩子出生,他還從未在心境淡漠時,站在窗邊,看他們如此之久。
可他今日除了看著他們,竟不知還能做什麼。
沒有鈴鐺動搖心緒,他是不會對檀樂的死活表現出關心的,畢竟他心竅被毀後,獨自一人時,對自己親生的孩子都無情。
可他內心深處,是有個聲音在說話的,那聲音告訴他,即使無外物左右,他也是真心想去救檀樂的。
為什麼不讓他去?
為什麼能講道理的事,偏要把他孤零零地丟在這裡?
為什麼滿月宴的事,他只問隱瞞的緣由,並無責怪之意,宗洲卻不等他醒來,好好說話?
他明明告訴過這男人,自己就算在心境淡漠時,只要想起宗洲,心痛的感覺仍是存在的。
“你怎麼忍心……”
宗洲出現得無聲無息,一句“我不忍心”方一出口,環抱住凌淺的手臂還未暖透他冰涼的身體,就已被轉過身來的凌淺用力推開。
凌淺質問道:“為了不讓我去救我在意的人,你就一定要利用我在意的孩子?”
“你聽我解釋。”宗洲是有把握解釋清楚的。
“我還要聽你怎麼解釋,”凌淺哀傷閉目,遮掩住滿目晶瑩,“你明知我在意太一門,明知我不能不管檀樂,你明知這樣瞞著我,禁錮我,我會傷心。”
宗洲眼見他悲傷,面色不改,道:“是,我都知道,我就是故意的。”
凌淺驟然睜眼,一滴眼淚懸在眼眶,忽覺氣滯,滿目驚訝,道:“你個壞東西,你還敢承認,你就一點都不,都不愧疚嗎?”
這看似怒極之語,因為彼此深愛,責備得都有氣無力。
凌淺瞪圓的眼睛,微顫的嘴唇,發抖的身體,委屈的語調,就連憋悶在胸口說不出的話語都像極了被寵愛久了的孩子,罵不出髒話,就算固執與人保持距離,也不過是想要一個哄著自己的溫暖擁抱,一句能讓自己安慰的解釋。
可宗洲就是不動。
宗洲都看見他哭了,還敢不過來抱他。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凌淺從未說過這樣任性的話,眼淚一下子奪眶而出,顆顆珍珠,粒粒落下,可見忍了有多久。
哪知眼前的男人,這會子倒是知道被推開也該上前來了,竟還衝著自己一歪腰。
“你要做這麼?”凌淺以為會是一個擁抱,這動作倒是他沒反應過來推開的。
他反應一時慢了。
竟是忽然被宗洲抱住雙腿,扛到了肩上。
“騙子,你床上說的話都是騙我的,說什麼愛我,說什麼這輩子都會對我好,”凌淺對著宗洲的背又錘又打,“你既是來了,我也放心有你顧著孩子了,我要去救我弟弟。”
宗洲不用法術護體,硬生生捱了他這狠勁,沒好氣地說:“檀樂算什麼弟弟,他在你懷孕時害你沉睡不醒,這次又是因為他,你昏睡了三日了。”
“三日?”凌淺的心更是涼了一截,急喘了幾口氣,“他死定了。”
“他死不了,我已經命人救檀樂回來了,”宗洲倏然將凌淺放倒在床上,單膝跪上床面,雙手壓住他的肩,道,“我愛你,對你好,就要你離了鈴鐺,離了檀樂,也能七情六慾俱全。”
宗洲一雙血紅魔眼緊盯著凌淺委屈的臉。
霸氣威嚴像極了他二人重逢後的第一夜。
束縛他,強迫他,偏是要他躺著好好聽話。
偏又是句哄著他聽話的軟話:“我床上對你哪句不真了,你不信,我會難過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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