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的選擇。”凌淺小聲重複。
若是一條人命和自己的仙途擺在一處,上天偏要他在心竅不全的時候做出選擇,他究竟會怎麼做?
凌淺抬眸看著宗洲。
從這男人堅定、信任的雙眼,能看見心竅健全的自己。
從前宗洲就說他在凌霄君數百年的強壓摧殘下,仍道心至純至善,實屬意志力驚人。
這樣的意志,不會輕易從捨己為人變成自私唯我。
“你相信我沒有鈴鐺,也能恢復正常人的情感嗎?”凌淺有此一問,就是做出了選擇。
宗洲點點頭,寵愛地揉了揉他的臉,“我們不是一直在努力嗎?”
凌淺輕輕靠進宗洲的懷裡,溫柔地與宗洲十指緊扣,眼在手,心在心。
堅定又自信地說:“當我們只相信我們,不為外物左右抉擇,不因磨難磋磨心智,仙魔之道,無處不可行。”
“能讓我許你個生生世世嗎?”宗洲笑著將他摟緊了些,“這種時候,我很難不應景發個誓什麼的。”
凌淺聽不得“發誓”二字,應激似地一動彈,卻又很快被宗洲的擁抱安撫。
宗洲笑著一張嘴,該是又要笑話他如此強大的心境,就過不去憂心愛人被雷劈的坎。
凌淺反應極快地搶話,道:“你該高興我在乎你,而不是每每見我有此反應,就笑話成這樣。”
“是是是,”宗洲拍著他的背,哄孩子的語氣,“我就是挺高興的啊,就是有時候吧……”
“沒有有時候!”凌淺孩子氣地鼓起臉,要人順著自己脾氣的時候,哪有半點方才“天下為先”的氣度。
他一生都被人視作風雨難摧的堅固城牆,從來都是壓力和心事默默地扛,唯有在宗洲面前,才會有這樣鮮活、輕鬆的一面。
他喜歡這男人哄自己的語調和安撫自己的手。
喜歡這樣臥在宗洲的懷裡。
正如宗洲所說,他心裡的宗洲是怎樣的人,他喜歡的就是怎樣的相處,下流的,氣人的,都很好,因為他深信下一刻,一定會被這人暖在懷中。
“誓言不重要。”凌淺輕聲說。
宗洲附和他說:“誓言不重要。”
凌淺勾起一縷宗洲的頭髮與自己的頭髮一起纏在指尖,溫柔地說:“一個人,若是自己懂得內疚,卻總在想著法子不讓我內疚,還需要什麼誓言,讓上天見證呢。”
“你說的人,應該是我吧?”宗洲話音糾結,問出這話,竟似真不自信。
凌淺噗嗤一下笑出了聲,“你是故意的吧。”
“故意也讓你笑話我一回,”宗洲牽他起身,為他整理衣襟,溫聲道,“今日的事,我們也算扯平了。”
凌淺還未答話。
宗洲又貼近他身子,附在他耳邊,說:“還有用嘴的事,我夜裡也還你。”
“誰,誰要你還了,”凌淺輕輕一推,柔聲說,“這種事,誰會惦記什麼你來我往。”
“那可不成,”宗洲小指勾了勾他的小指,很是在意的神色,道,“你不要我還,我豈不是,少了一回纏著要你的藉口。”
……
……
逍遙宮西面,遠離魔修修煉的竹林中,有一座五間二層小樓構成的院落。
此地僻靜,不為外人擾,算得上逍遙宮一處避世的淨土。
正適合莫乾這樣性情略有些古怪,特立獨行的醫修居住。
自來了逍遙宮,向宮主要來了這塊地,莫乾便移栽了不少稀世的靈花靈草在此,將此地打造成了一處,大概神仙都覺享受的洞天福地。
今次讓檀樂住在此處向南的小樓二層養傷,用莫乾的話說,就算只餘一口氣,都能被靈氣吊著命。
若這一口氣當真不爭氣地散了,沒個三日,鬼差都不會來收魂。
“檀樂仙君真是有福之人啊,”蕭奴兒說的是床上只能動動眼睛的人在享福,自己卻站在敞開的窗前,遠眺著正殿寢宮的方向,嘆息道,“凌仙君什麼時候才能想起讓我回去服|侍啊?”
床榻上,檀樂出聲,氣虛沙啞:“莫宗師說我要少吹風,你這人真是不長記性。”
蕭奴兒趕緊將頭探出窗外,四處張望,發現無人來探病,方才一臉不悅地走到床邊,賊一般地悄聲說:“不是你說自己悶得慌,聞著外面的花草香,能心情舒暢嗎?”
檀樂白了此人一眼,語氣輕蔑道:“我師兄不喜歡廢人,就你這樣的根骨和心智,成不了我這樣的上等醫修,我心情是否舒暢,都不會在師兄跟前為你說好話的。”
“你!”蕭奴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哪能被人一激,就犯了忌諱,惡言出口,很快就裝作無事發生,看似心平氣和,道,“宮主夫人瞧得見我對你好。”
檀樂又道:“你不配在我師兄跟前做醫修,少礙他的眼。”
哪知蕭奴兒忽然變了臉色,滿目悲涼,道:“真可憐,你很想見我們宮主夫人吧,他若知道你傷得這麼重,一定早早就來了。”
“莫宗師說他還沒醒!”檀樂蒼白的臉色泛起些許死灰。
蕭奴兒點著頭,攪了攪自己辛苦煎了好幾回,床上的人卻偏不願意好好吃的藥。
面上掛著笑,話音卻滿是同情,道:“我一早起來,就聽見師父說,是要去看望甦醒的宮主夫人的,我看外面的日頭,師父離去已有兩個時辰了吧……”
“莫宗師認你這廢物是徒弟嗎?”檀樂齒關打顫,輕聲咬出一個“滾”字。
蕭奴兒卻故作視而不見,仍在關切地說:“夫人醒來卻沒來,一定是相信奴兒會盡心照顧好您的,檀仙君不吃藥可怎麼好。”
蕭奴兒將藥喂到檀樂唇邊,極守禮數,張嘴卻是用口型說:“要廢物喂的人是什麼東西啊?”
檀樂怒急攻心,嘴唇都咬出了血色,呵斥著:“滾!給我滾!我看見你們這些骯髒的魔物就想吐!”
這聲可謂吼出了他所有的力氣。
經過那扇敞開的窗,瞬間傳到了剛剛走入竹林的三人耳裡。
這三人,修為高深,將這話聽得一字不差。
“這……我方才告訴仙君,你弟弟尚算安穩,可不是我照顧不周還對你說謊啊。”莫乾解釋道。
凌淺面色雖有些不好看,但並無怪罪旁人的意思,只看向宗洲,道:“我們快些過去看看罷。”
說是要快,那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凌淺先人一步推開門,腳還未踏進屋子,就聽見瓷器落地的聲響。
宗洲立刻護住他往後退了退,避免一碗濃黑的藥湯濺到他身上。
屋裡的人反應也快。
蕭奴兒跪在地上,說:“奴兒伺|候不周,惹檀仙君動怒砸了碗,還好這藥沒燙著夫人,不然奴兒真是,死不足惜了。”
“師兄不要聽他胡言亂語,”檀樂發了那樣大的脾氣,哪還喘得過氣,心急,話卻說得慢人許多,“我傷重得轉頭看你一眼都不成,怎麼可能動手摔東西。”
凌淺一見到檀樂,就被什麼東西控制著心神一般,並不追問責任,只趕緊步到床邊,朝著裡側掀開了被子。
他以為自己會瞧見一片血肉模糊,動手的時候已然心跳到了嗓子眼。
宗洲緊隨其後,顧忌著凌淺有心維護檀樂的體面,沒有往裡瞧,只摟住凌淺轉身,溫柔地拍著他的背,安慰道:“莫乾今日出門前已經給他換過藥了,你看著紗布白淨,就是血已經止了。”
這說的是莫乾作為醫修,有好好照顧病患是真的。
“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們才好,”凌淺靠近檀樂,就會受鈴鐺影響,控制不住情緒,抬眸已然紅了眼眶,“他剛才無禮辱罵,是因病痛之故,我代他向你們道歉。”
無論是何緣故,檀樂罵的是所有的魔修,這話,是被救治檀樂的宗洲和莫乾一同聽了去的。
凌淺為人正直,不會自恃身份,仗著這二人一定會繼續治療,就理所應當讓人被罵。
他不勉強曾視宗洲為魔頭的檀樂在病重痛苦時道歉,能承擔的,都會盡力自己承擔。
身後檀樂虛弱地輕喚著:“師兄。”
凌淺回身坐到床邊,溫柔地瞧著他的眉眼,真心做不得假,寬慰道:“師兄一定會治好你的,你先好好休養,別急著說話,你的事,我已經都聽宗洲說過了。”
“他什麼都對你說了?”檀樂瞧了一眼凌淺身邊的男人,目光有一瞬難以置信。
凌淺牽住宗洲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盡全力與鈴鐺控制自己的法力對抗,剋制自己不要再流露出讓病重之人焦慮病情的神情。
用著平穩的語調,說:“我聽莫宗師說,只要有那個鈴鐺,他有六成把握救你性命,若是我能拿到鈴鐺,我一定會用來救你。”
檀樂有些失神,喃喃著:“師兄不是也需要這個東西嗎?”
“我和我的道侶商量過了,”凌淺看向宗洲的眼神,既信任又恩愛,“他支援我的決定,我們都希望你康復,你還沒見過你的兩個侄兒呢,相信自己,你一定會很快好起來的。”
“道侶……”
“侄兒……”
檀樂話說得很輕,“我還能依賴師兄,在師兄身邊嗎?”
宗洲替凌淺回話,道:“你該知曉小淺原諒你過去所有的錯,他是真心在乎你這個弟弟,你若覺得在他身邊是好的,逍遙宮有的是空置的宮殿。”
檀樂一笑,有些苦澀,閉上眼睛,說:“我侄兒叫什麼名字?”
凌淺以為檀樂問話,是有了些許對生命的希望。
溫柔回道:“宗靜,凌玉。”
卻見檀樂閉上眼睛後,呼吸都沉了。
凌淺心痛得忍下一聲抽泣,轉身埋首在宗洲懷裡,不敢出聲驚擾了重傷的人,只好傳音說道:“你說他鮮血淋漓,在拍賣行,被當成個長著尾巴的怪物售賣,我見到你們處理好的傷口都已經難受得快要死了,若是讓我瞧見他當時在拍賣行……”
“沒事的,小淺,沒事的,他會好起來的。”宗洲的注意力全在渾身發抖的凌淺身上,這才是真正可憐的人。
明明凌淺的善心足以對人表達關切,偏有人明知他受鈴鐺控制,卻不願讓他從悲痛中有片刻理智,這樣不得喘息,是要折磨他怎樣痛苦才罷手。
“我已經不那麼痛了。”
檀樂驀然開口。
凌淺瞬間回眸,一雙從前在檀樂眼中永遠堅強的眼睛,如今正蓄滿了未來得及掩飾的淚水。
“師兄別哭,掌門是因為知道我的鱗沒有黑龍鱗那樣的用處,才把我關在水牢,剝下我一身無用之物的,他傷害我的初衷不是因為你,”檀樂看著凌淺的目光,是在得知凌淺有孕後再未見過的真誠,“他傷害你,傷害我,是他錯了,我都不哭,師兄哭了,他該多得意啊。”
凌淺從未見過這樣勇敢的檀樂。
可檀樂卻真是雙眼有了精神,“師兄若不信我好些了,就問問蕭奴兒,他親眼看見我摔了碗呢,我的唇色該是也有些紅潤的吧。”
“師兄這樣幸福,宗宮主一定不會騙你,你相信他的話,我沒事的,別讓掌門如願利用我折磨你,蕭奴兒人挺好的,就讓他繼續照顧我,你回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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