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熱鮮湯下肚，暖和了不少。
荊九夜聽蘇軟軟問話，並沒有立刻作答。
他淺淺喝了一口湯汁，放下碗，這才抬頭回道：“我麼，我在臨陽城沒職務，皇上需要我在哪裡就指派去哪裡。”
這算是迴避了問題，他在臨陽當然沒有職務，他是駐守北境的將軍。
蘇軟軟還想問，被荊九夜搶了話頭：“你剛剛說那個……秦瓊，什麼棄鐧賣面，是什麼意思？”
“哦，那個啊，”蘇軟軟笑道，“秦瓊是唐朝很有名的開國將領，唐朝……你們這裡肯定也不會知道這個。”
“唐朝？”荊九夜無奈笑笑，“確實不曾聽過。”
“也就是一個朝代。秦瓊文武雙全，使一對金鐧，助秦王南征北討，最是能在萬眾之中單槍匹馬斬殺敵將，勇武過人。後來開國建唐，被封為了護國公。”
“是麼，原來阿軟還認識這般人物。可惜，他不是在我南齊。”荊九夜垂下眼瞼，神色似有些失落，“阿軟……喜歡……這樣的人嗎？”
蘇軟軟少見他有如此神色，輕笑道：“九夜大人這是覺得遺憾麼。你們南齊不是也有九王爺麼，我想那九王爺和秦瓊都是一般的人物。”
“阿軟知道九王爺？”
“在南齊沒人不知道吧。”
“你見過他嗎？”
“遠遠的倒是看見過兩次。”
“阿軟覺得他如何？”
蘇軟軟把聽過的傳聞和見過的背影在腦中疊加了一下，扶著下巴用手指輕輕點了點臉頰：“聽說他十六歲便自請入戰，至今未有過敗績。想必定然是統軍有方，驍勇善戰。”
又想了一想，她繼續道，“‘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這位九王爺少年赤膽，以身許國，定有不拔之志……”
荊九夜雙眸閃爍，正待聽她繼續說下去，蘇軟軟卻話鋒一轉，露出一臉探聽八卦的表情：“九夜大人見過九王爺本人嗎？傳聞他嗜血，還會長獠牙咬人，是真的嗎？聽說他至今未曾婚配，是因為太嚇人的緣故麼？”
荊九夜：“……”
“來囉，兩位，熱騰騰的魚湯麵。”小販及時的端上了兩碗麵，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嗯，味道不錯。”荊九夜挑了兩口吃，當剛剛什麼也沒有聊過。
……
等到他們吃完了面，天淅淅瀝瀝的灑起了小雨。寒冬裡的雨，即使零稀也似細針，扎得人刺骨。
填飽了肚子，血液流通起來，身上也暖和了。
離宮城還有一段距離。
路過一個戶外的馬棚的時候，荊九夜往店家門裡扔進一塊銀子，牽過了一匹馬。
他掀開衣襬，長腿一跨，在馬上坐正了身子。隨即彎腰遞出一隻手到蘇軟軟跟前，輕輕揚了揚下巴，示意道：“我帶你。”
蘇軟軟有些微怔，看著眼前的手掌，又抬頭望了望荊九夜。
荊九夜似要跟她解釋般：“下雨了，快鎖宮門了，我帶你騎馬快一些。”
蘇軟軟猶豫著要不要伸手。
按她本意，其實這不算什麼；可她還記得自己頂著個西秦公主的身份……如此這般和荊九夜靠得太近，會不會不太好。
荊九夜可沒她想的那麼多，見她躑躅不動，一把拉住了她手腕，用力往上把她帶起身，待人靠近，另一隻手又順勢扶住了她的腰，直至她穩當當的落在了馬背上。
忽的離地飛上了馬背，蘇軟軟前後晃了一下，後背貼靠在了荊九夜胸膛上。
她忽然莫名的緊張了，有些不敢動，直挺挺的硬著上半身。
荊九夜兩臂環住她扯住韁繩，雙腿輕輕夾著馬肚子“駕”一聲低呼，讓馬往前跑了起來。
蘇軟軟只覺荊九夜低沉的嗓音貼著她頭皮飄過，感覺到身後靠著的胸膛有熱量傳遞過來。還有荊九夜身上衣物的漿洗味夾著一股獨有的香甜味時不時往她鼻孔裡鑽。
馬背輕顫，她的後背和荊九夜的胸膛時不時的撞在一起，即使天寒穿了幾層衣服，可她還是覺得能感覺到荊九夜結實韌勁的胸膛。
寒風在臉上掃過，蘇軟軟覺得臉脖子在發熱。才一小會兒，便出了毛茸茸的一層薄汗。
她躬起身子，想離發熱體遠一點，剛剛微傾著身抓住了馬鬃毛，就被一隻大手按住肩膀往後一帶，又是貼著頭皮的低沉嗓音：“坐穩了。”
蘇軟軟：“……”
如坐針氈了一路，直到看見了宮門。
像見到救命稻草似的，蘇軟軟就要往下跳，荊九夜按住她肩頭先一步下了馬，伸出手虛虛的扶住她身子兩側，待到她跳馬下地將將離開馬背的一瞬，一雙結識的大手穩穩的托住了她的腰。
剛一落地，蘇軟軟轉身就往宮門裡跑，連聲招呼都忘了打。
跑了半程，又想起還沒跟人道別，於是回身往宮門口站著的人揮了揮手，腳下倒也沒停住，倒退了幾步後，又再次轉身往宮裡跑去。
荊九夜立在門口看著她身影直至消失，輕輕笑了笑，這才轉身上馬離開。
-
晚上蘇軟軟做了個夢。
她夢見自己又回到了西秦的馬場，又騎上了那匹四處亂串的小紅馬。
小紅馬將她帶進了密林之中，她在林子找不到出路，轉來轉去老是轉回原地。
她心裡焦躁不安，無奈又無助，暗夜裡的密林樹枝丫像鬼魅似的在她身邊圍繞著呼嘯。
蘇軟軟害怕起來，她開始大喊大叫，嘴裡含混不清，但有兩個字她叫得特別清晰……
她在叫，
九夜——
然後她驚醒了過來。
-
今天約好了去元賢書院打探情況，蘇軟軟想了想，帶著綠芷去了。
可能是和九夜大人接觸太多了，她如是想到。本來就沒幾個認識的人，熟悉的就一兩個，這兩日還都在一起，夢見也很正常。
……
元賢書院在慶寧街東郊。
兩人在宮門口上了早已備好的馬車，顯然是早已打過了招呼，馬車徑直把她們拉到了元賢書院門口。
書院大門閉著，蘇軟軟叩開門，應門來的小廝說書院今日放假了。
“放假？那書院還有人在嗎？荀睿在不在？”蘇軟軟問道。
那小廝很疑惑的打量她二人一番：“怎麼今日都來找荀睿？你們是何人？”
蘇軟軟聽他這話，忙問：“已經有人來找過荀睿了嗎？是……是位年輕的大人嗎？”
“大人？不清楚，反正是個年輕的公子。”
蘇軟軟心知可能是荊九夜比她們先到：“我們是一起的，他們現在在哪兒，方便帶我們過去嗎？”
“那……進來吧。”小廝在前頭領路。
書院也是清幽之地，院落裡綠植主要是梅竹，裝飾著竹榭亭臺，簡潔又雅靜。
走到半路，碰見一著青衫的年輕人，小廝站直身子，畢恭畢敬的行了個手禮：“文先生。”
青衫人點頭表示了回禮，看到身後跟著的蘇軟軟二人，問小廝道：“什麼事？”
“她們是來找荀睿的。”小廝道，“也不知今兒是怎麼的，都來找荀睿。”
“荀睿？”那青衫人打量著蘇軟軟他們，問道，“不知二位是何人，找荀睿又有何事？”
蘇軟軟道：“我們和先前來找荀睿的人是一起的，只不過他先到而已。”
青衫人又問：“哦？是嗎。荀睿也算是本書院的學生，偶爾也兼一兩堂課，算得上是與我書院有關。恕我眼拙，幾位看著都很眼生，荀睿的朋友裡面我也不曾見過幾位，你們究竟是何人，找荀睿有何事？”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請問你又是哪位？”蘇軟軟問他。
“他是我們書院的院長。”小廝接話道。
“我是元賢書院的院長，文興淵。”青衫人頷首笑笑。
“文興淵？！你是……文興淵？”蘇軟軟不覺驚訝出聲。
這算是緣分還是巧合？那邊才安排查了文興嶽，這邊就碰見了傳聞裡同父異母的哥哥文興淵。
“姑娘認識文某？”文興淵神色自若。
蘇軟軟回神，連忙解釋道：“聽過文先生的名諱。文先生這麼有名氣，就是沒見過也是聽說過的。”
小廝在一旁倒是得意的神情：“那是，我們文先生才氣在外，當年可是在國子監待過的……”
“在下不才，國子監哪是我能待得了的地方，這不，還是回來守書院更適合些。”文興淵打斷了小廝的話，“兩位姑娘既然算是認得文某，那可否告知你們是……”
既然這樣，索性也不隱瞞了，挑明瞭說也沒什麼。
“我們是大理寺過來的，因著荀睿母親失蹤一事有些細節想問問他。”蘇軟軟道。
“哦，原來是這事兒。不過，荀睿母親已經失蹤有兩年了吧，當時還是我陪他去報的案。怎麼如今又來調查了？”
“案子沒有了結，什麼時候來查都是正常的。文先生，聽說他母親章以蓮以前也在你們書院裡做過活？”
文興淵點點頭：“是有過的，不過那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們家孤兒寡母，荀睿也是一直在我院唸書，正巧書院裡當時缺了個打掃的人手，就讓她幫著做了一些。後來聽說失蹤了，荀睿那會兒也才十六，沒處可去也挺可憐的，我也就留他在院裡幫著其他老師打打下手，他自己也能繼續在這裡念下去，等將來好好考個功名。”
“文先生還真是個樂善之人。”
“不算什麼樂善，都是舉手之勞，順手而為之。”
“冒昧問一句，文先生是不是還有個弟弟叫文興嶽？”蘇軟軟問道。
文興淵聽到這話，臉上的笑容失了那麼一瞬，隨即又毫無察覺的正色回道：“對，我弟弟叫文興嶽。他跟我不一樣，他擅樂技，在外面也有些名氣。”
“我看確實不一樣。”蘇軟軟看著文興淵與文興嶽截然不同的面貌。
傳聞說兩人是同父異母，那就當做是從外邊聽來的，蘇軟軟故意如此問，也是想看看本人對傳聞的態度。
眼前這文興淵居然不否認，莫非傳聞是真的？
可要說是兄弟，兩人的長相、氣質卻是完全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
這兩兄弟長相都很俊美，文興嶽偏柔美多一些，臉型狹長，鼻翼小巧，眼尾上挑，雙眼皮窄窄的，整體臉相精緻而柔和。
而文興淵卻是濃顏硬朗之氣。濃眉，闊額，鼻樑硬挺，卻是薄薄的單眼皮。
真的會有一脈血緣的兄弟，長相會如此迥然相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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